澳洲大蔥

我愛我自己,更愛支持我的朋友哦!
正文

長篇小說《鐵血襄陽》連載(64)

(2025-09-01 02:20:00) 下一個
《鐵匠街的爐火》

樊城的冬已經很深,鐵匠街的爐火卻從不熄滅。
樊鐵匠的脊背赤紅如銅,汗珠子順著那溝壑般的皺紋滾落,“啪嗒”一聲砸在鐵砧上,瞬間蒸發無蹤。他掄起鐵錘,帶出“嗚嗚”風聲,火星“嗤嗤”四濺,有幾粒濺到兒子鐵頭的褲腿上,灼出幾縷焦煙。
“癡兒!這般歪斜的箭鏃,如何射得透韃子鐵甲!”樊鐵匠喉間的痰音混著沉重的喘息,唾沫星子濺在燒紅的鐵塊上,“滋啦”作響。

鐵頭縮頸躲閃:“老爹,牛統製晨起又來催貨,言道蒙古韃子在漁梁洲大張旗鼓建水寨、修工事……兩軍八程必有一場惡戰,軍爺催得緊,孩兒隻得趕工……”
話音未落,一記鐵匠鞋底已經踹在他屁股上。“阿爹!踢我做甚?”

樊鐵匠黑著臉,肅然如鐵:“趕工……亦須精工,吾等鑄的是殺敵利器,非是孩童耍子!”
“是是是,孩兒省得!”鐵頭頻頻作揖,不敢再多言。
院中淬火池白煙“轟”地騰起,驚得簷下雛燕“啾啾”亂竄。鐵砧旁放著半塊炊餅,早已被煤灰染得漆黑,幾隻螞蟻正搬運著散落的芝麻粒,仿佛這圍城之中,仍有不慌不忙的生靈。

鐵頭咬著牙,將一支新打好的箭鏃浸入水中,卻忽然“嗷”地跳腳——滾燙的鐵器不小心觸到了手背,焦糊味混著皮肉灼燒的“滋滋”聲頓時彌漫開來。
樊鐵匠奪過鐵鉗,臂上青筋暴起如老樹盤根,卻小心翼翼將兒子燙傷的手按進旁邊備著的醋壇。酸霧“嗤”地騰起,鐵頭痛得齜牙咧嘴,卻不敢叫出聲來。
內院裏,荊條“劈啪”折斷聲不絕於耳。
張媼咳嗽著,聲若遊絲:“鐵頭娘子,再削尖些…咳咳…老身昔年在襄陽城頭,親見高達將軍的箭雨破空…”

鐵頭娘子“哧”地輕笑,聲如裂帛:“阿姑寬心,這箭杆較之高家軍,更直三分。”她手中竹篾刮羽的“沙沙”聲驟止,“咦?這箭翎怎生染了朱砂?”
遠處有戰鼓悶響傳來,低沉如雷。
張媼沉默數息,啞聲道:“晨起宰了司晨雞…橫豎韃子圍城,再聽不得’東方既白’的唱曉了…”

腳步聲雜遝而至,牛富、王福偕三都統踏進院門。樊鐵匠父子忙擱下活計相迎:“諸位軍爺安好!”
樊鐵匠奉上花紅涼茶:“軍爺們驗箭辛苦,且飲盞山野花紅葉粗茶。”
牛富仰頸飲盡,“咚”地擱碗:“好箭!這鏃尖淬得比臨安武庫的還利!”他壓低嗓音,如鐵砂摩挲,“張鐵頭,呂將軍已決意與城偕亡…需箭如饑鷹需肉,爾等肩上擔子,重若千鈞啊!”

箭矢破空聲自遠處掠過,不知是哪家在試弓。
王福指甲彈箭,“錚”然有金石聲:“賞錢加三成!”油紙簌簌作響,“這是夫人特意捎來的嶺南崖蜜,給老太太潤潤喉舌。”
樊鐵匠斬釘截鐵:“賞錢斷不敢受!軍人浴血,匠人流汗,本是分內!”他突然轉身喝令,“鐵頭!去地窖請出祖傳的镔鐵料!”

打鐵聲陡然轉急,如驟雨擊瓦,混著不知從哪裏傳來的童謠:
“鐵匠忙,造箭鏃,
射得胡兒哭爹娘!
爐火紅,照襄陽,
要學孟珙守城牆!
鐵骨硬,箭鋒寒,
要叫賊兵膽俱喪!
弓弦響,震漢江,
北騎休想渡南疆!”

鐵錘聲忽重忽輕,似戰鼓節奏,童謠聲漸漸與城頭號角相應和,竟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覺。
新淬的箭鏃森然列陣,寒光閃爍。一柄略微歪斜的箭鏃將夕照折射在城牆磚上,“開慶元年製”的銘文忽明忽暗。
一滴血珠不知從何處飛來,“嗒”地滲入銘文縫隙,如更漏滴盡。

遠方的號角嗚咽,像是為誰送行。
樊鐵匠望了望天,又添了一鏟煤。爐火正旺,這一夜,鐵匠街的錘聲不會停歇。

第64章《寒江鎖》

漢水之畔的蒙古軍水寨,如同一條被凍僵的巨蟒,匍匐在蒼茫的江岸。北風卷著碎雪,呼嘯著撕扯牛皮大帳的邊角,帳頂積雪簌簌滑落,露出青黑色的獸皮繩結,像極了戰死巨獸的筋絡。

江麵早已封凍,數十艘蒙軍樓船被寒冰死死咬住船舷,纜繩上掛滿冰棱,在暮色中泛著冷硬的光,宛如巨獸口中參差的獠牙。哨塔上的狼煙剛升起便被凍住,灰白的煙柱僵直地指向鉛灰色的天穹,像是天地間一道未愈合的傷疤。

中軍大帳內,羊油巨燭將燼,焰舌突突吞吐,映得羊皮輿圖上墨線蜿蜒如蛇。劉整佇立案前,鐵骨朵鏗然釘住鹿門山形勝,聲音冷如碎冰:“早年間鄂州之役,伯顏帥以鐵索連舟,沉八牛鎮湍,這才鎖住大江。而今——”他指甲嗤啦一聲剮入江心標記,羊皮應聲綻裂,“竟有人把鬼門當坦途了?”

李恒默然上前,銅指套錚地刮過圖紙:“慢著!去年漢水改道,舊灘已南移十二丈有餘。”他俯身銅盆,水麵忽現渦紋,子醜更漏時分,渦心嘩地驟沉,盆水激蕩,“必是潛龍礁作怪!”
帳中六名襄漢船匠屏息垂首,唯老船匠張五跛足踏前,粗指咚地戳向江圖:“將軍明鑒!這‘閻王漩’底下藏著齒牙礁,船碰著立時粉碎。若要架浮橋,得先用石鱉鎮住水伯。”帳外忽聞冰淩哢嚓斷裂聲,如骨節挫磨。

劉整眯目如刀:“石鱉?要多少壯丁?”
年輕匠人王二戰兢解懷中草模,繩結木排簌簌摩擦:“稟節帥,舊法得三百人運石三天三夜。若用連環鵃——”他抖開繩結木排,“以絞索綁木為筏,浮沉相濟,能省一半人力。”
李恒抄起油布嗖地擲入銅盆,布帛沉底,水花嘩啦濺上麵頰:“看這下墜之勢——比景定年更吞船了!”他突然掀開帳簾,風雪嗚咽灌入,燭火劇顫,“天快放晴,後日卯時正逢枯潮!”

劉整鐵骨朵轟地夯地:“傳我令!”燭芯劈啪炸響,映得他眼底寒光凜冽,“寅初砍巨杉,卯正沉鵃石——”冷目掃過眾匠,忽凝視圖背朱印,“照王二的法子辦!”八思巴文火漆如凝血般刺目。
帳外戰馬嘶啦慘鳴,朔風呼地破帳而入,燭火噗地熄滅。黑暗中銅指套與鐵骨朵嚓地相擦,迸出火星一點,倏忽照亮圖紙背麵未幹的印泥——那朱紅如一道新創的傷口,在死寂中無聲滲血。

寅初時分,寨中火把如血瞳般在林間遊走。壯丁們揮斧砍向巨杉,木屑紛飛如雪,樹幹嘎吱呻吟,最終轟然倒地,震得積雪簌簌墜落。王二立於坡上,指尖凍得青紫,卻緊攥繩結模型,喃喃算計著浮力與沉速。

張小五蹣跚至江邊,俯身以耳貼冰,忽抬首嘶聲:“水伯醒了……潛龍礁在啃冰底!”眾人悚然望去,隻見冰層下暗流渦旋,如巨獸喉管翕張。李恒銅指套叩擊冰麵,錚錚聲裏透出焦躁:“枯潮僅剩兩個時辰!”

絞盤軋軋轉動,綁著巨石的木筏被推入冰窟。江水黑如墨汁,倏忽吞沒鵃石,纜繩霎時繃如弓弦。王二突大喝:“鬆絞索!讓石鱉自己沉!”繩結簌簌滑脫,木排轟隆沒入漩渦,冰麵傳來悶雷般的震顫。

劉整鐵骨朵忽指江心:“看!”隻見漩渦漸緩,浮冰聚成詭異蓮座狀——石鱉鎮住了水伯。李恒銅指套倏地割斷腕上禱繩,任其墜入江中:“漢水終歸大元了。”

驀地冰層迸裂,一道黑瀑衝天而起,殘鵃碎木噴濺如雨。王二踉蹌撲至窟邊,卻見浮橋鐵索已哢哢繃直,如黑龍橫跨江麵。劉整朗聲大笑,笑聲卻被寒風削成碎片,散入漫天飛雪。
帳圖紙背那抹朱印,此刻在晨光中凝成真正的血痂——江橋已成,而代價剛剛開始。(未完待續)
[ 打印 ]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