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鐵血襄陽》連載（28）

［霜刃夜鳴］

更鼓聲穿透南陽府的秋夜，譙樓上蒙漢雙文的更牌在火把映照下忽明忽暗。府衙外，探馬赤軍的鐵靴踏碎梆子聲，驚起榆樹上棲息的寒鴉，黑色的羽翼劃破如墨的夜空。

燭火在幽暗的廳堂裏搖曳，青煙如蛇般盤繞上升。案幾上鋪展的牛皮輿圖泛著陳舊的光澤，劉整的刀鞘劃過漢水曲折的河道，銅製腰牌相擊，發出碎冰般的清響。
襄樊二城，就像連體的孿生子，同呼吸共命運。劉整撫摸著花白的胡須，目光如刀般凝視著輿圖，“宋人倚仗漢水為血脈，漕船穿梭如織，糧草源源不斷——”

刀鞘突然頓住，在輿圖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響。劉整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必須截斷漕運，斷絕糧道！讓他們像涸澤之魚，自斃於甕中！”
窗外，秋風掠過簷角銅鈴，發出三兩聲清脆的叮咚。這聲音讓劉整想起二十年前在瀘州城頭聽到的風鈴聲，那時他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宋將。
腳步聲由遠及近，劉垓捧著水文冊快步走來。年輕的將軍眉宇間帶著幾分疲憊，卻掩不住眼中的興奮。紙頁在他手中翻動，發出秋葉般的簌簌聲。

父帥明鑒！劉垓單膝跪地，指尖點在冊頁上，兒臣三夜潛渡，測得樊城西南有沙洲隱現——他急急翻動冊頁，“此處水流緩慢，泥沙淤積，可暗中架設浮橋！若再以鐵索橫江，宋人舟楫必將粉身碎骨！”

夜風驟起，簷角鐵馬錚錚作響。突然，窗外傳來三聲鷓鴣啼叫，淒厲如裂帛，劃破死寂的夜空。
劉整眉頭一皺，猛地推開窗戶。木欞發出刺耳的咿呀聲，霜氣裹挾著夜風灌入廳堂，燭火劇烈搖曳，在他臉上投下變幻不定的陰影。

就在此時，台階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信使踉蹌著撲跪在地，甲胄上的霜露簌簌墜落。他喘息粗重，喉間似有血腥氣，凍得青紫的十指仍死死捧著漆筒。
“啟稟劉將軍！大……大汗八百裏加急！”
漆筒啟封時，冰淩迸裂，碎玉般的聲音在石階上清脆回響。詔書嘩啦展開，絹帛摩擦聲刺耳。一陣穿堂風過，燭焰陡然跳動，將即日晉京四個字映得猩紅欲滴。

劉整的目光在詔書上灼燒，突然仰天大笑，笑聲卻似夜梟啼血：天恩浩蕩！天恩浩蕩啊！他拽著兒子一同跪下，額頭抵著冰冷的青磚，聲音中帶著泣血般的顫抖：“臣父子——謝大汗隆恩！”

風聲驟止，燭芯爆裂發出啪的脆響。簷外殘雪撲簌落下，更漏滴答聲如催命符般砸在空蕩的廳堂裏。
燈火漸暗，唯餘詔書一角八思巴文的火漆印，在幽暗中泛著冷冽的寒光。
（注：公元1267年秋，忽必烈命阿術在南陽設立大本營。這座曾經默默無聞的邊境小城，此刻正悄然蛻變為蒙軍南征的戰略樞紐。劉整在此秘密訓練水軍，策劃著那個將改變戰爭走向的斷漢水漕運計劃。曆史的齒輪，正在這個霜重露寒的秋夜裏，發出沉悶的轉動聲）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