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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鐵血襄陽》連載(120)

(2025-11-18 03:13:39) 下一個
第120章:襄漢雪·一字城

鹹淳五年的冬雪,比往歲來得更烈些。

晨鍾自萬山堡深處撞響,“嗡——”的餘韻震得鬆枝上的積雪簌簌墜落,碎玉般墜入腳下冰封的漢水。冰麵早被寒風凍得鐵硬,蒙古重甲步兵列陣的鐵靴“轟”地踏上去,薄冰應聲碎裂,冰碴飛濺如星子,在微明的天光裏轉瞬即逝。弓箭手們正試拉弓弦,牛筋繃起又彈開,“嘣”的一聲脆響震落弓弦上的霜花,箭羽擦過凍得僵硬的軍旗,那麵玄色大旗上的狼頭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仿佛也在覬覦著南方的沃土。遠處蒙古大營的炊煙被北風撕成細碎的棉絮,混進士兵操練時呼出的白氣,在曠野上凝成一片朦朧的霧靄。

中軍帳內暖意融融,火盆裏的炭塊“劈啪”爆著火星,將帳內諸將的影子投在羊皮地圖上,忽明忽暗。主帥伯顏端坐案前,手指枯瘦卻有力,指甲“嗤”地劃過地圖上的漢水支流,在皮革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他眉頭緊鎖,眉間的皺紋被火光映得愈發深邃,沉聲道:“襄陽城‘跨連荊豫,控扼南北’,與樊城隔漢水互為犄角,城堅池深如鐵桶一般,強攻已逾年餘,損兵折將卻難越雷池半步,諸位可有破局之策?”

帳內一時寂靜,隻有炭火燃燒的輕響和帳外寒風的嗚咽。忽然一陣北風卷著雪粒從帳縫鑽入,羊皮地圖被掀得一角翻飛,露出底下壓著的一卷《呂氏春秋》,書頁上“凡兵者,所以誅亂禁不義也”的字跡隱約可見。

“末將有一計!”一聲沉喝打破沉寂,張弘範豁然起身,腰間劍柄“鏗”地撞在桌案上,震得案上的青瓷茶杯微微晃動。他跨步上前,鎧甲與燈台相蹭,“錚”的一聲脆響,嚇得燭火猛地搖晃,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末將建議修‘一字城’,自峴首山至虎頭山,連築十座堡壘,如長蛇臥波,截斷襄陽與外界的糧道水路!”

伯顏目光一凝,手指“嗒”地按在地圖上虎頭山的標記處,指甲幾乎要摳進皮革:“這是要學金兀朮順昌舊事?當年他修城築壕,反被劉錡以壕溝為屏障擊退,落得個‘縮頭烏龜’的笑柄。”

話音剛落,案上的《武經總要》被風一吹,“嘩啦”一聲翻到“連堡”篇,墨跡淋漓的“堡成則圍固,圍固則城破”八字赫然在目。張弘範俯身指著地圖上樊城周圍的墨點,燭火“劈啪”照亮那些標記著宋軍糧道的暗記:“主帥明鑒,此非固守之策,乃是困敵之計!襄陽糧秣皆靠外部轉運,我等築城連堡,水陸並阻,不出年餘,城內必彈盡糧絕。屆時襄陽如斷翅之鳥,樊城似無根之木,破之易如反掌!”

伯顏凝視地圖良久,眼中精光一閃,猛地手掌“咚”地砸在樊城位置,震得筆架上的毛筆簌簌直抖,硯台裏凍住的墨塊應聲脫落,在桌上砸出一個深色的圓點。“好!就依你之見,即刻征調軍民,動工築城!”

一聲令下,帳外頓時傳來戰馬“噅噅”的嘶鳴,幾匹烈馬受驚立起,鐵蹄踏碎凍土,聲震四野。

風雪愈發猖獗,寒風裹著雪粒“嗚嗚”呼嘯,如羌笛嗚咽,將峴首山到真武山的曠野染成一片銀白。數萬軍民踏雪前行,厚重的靴子“咯吱”碾碎冰碴,在雪地上留下蜿蜒如白蛇的足跡。張弘範身披重甲,鎧甲上早已覆滿積雪,護心鏡上的冰淩受體溫熏蒸,“哢”地一聲迸裂,碎冰落在雪地上,轉瞬又被新雪覆蓋。

“開——工——嘍——!”他振臂高呼,吼聲穿透風雪,震落鬆枝上的積雪,“簌簌”如箭矢墜落。

刹那間,曠野上響起此起彼伏的號子聲,與風雪、器械的聲響交織在一起,匯成一曲雄渾的勞作之歌。雪橇隊的民夫們肩扛繩索,拖拽著巨大的原木,號子聲鏗鏘有力:“拖白龍喲——過天門!”原木在冰麵上“吱嘎”作響,壓得冰麵裂開龜甲般的紋路,雪沫子隨著木輪的滾動四處飛濺。

采石工們赤裸著臂膀,在寒風中揮釺鑿石,鐵釺與岩石相撞,“叮當叮當”迸濺出火星,映亮他們凍裂的手掌,裂口處滲出血珠,落在冰雪上,紅得刺眼。“鑿星鬥喲——補山缺!”他們的號子帶著一股子蠻勁,在山穀間回蕩。

截流工們冒著嚴寒在漢水邊作業,粗壯的木樁被眾人合力抬起,“轟隆”一聲破冰入水,激起漫天寒鴉,它們呱呱叫著掠過雪幕,消失在遠方。“鐵索橫江——架金梁!”鐵索被拉得筆直,在風雪中泛著冷光,如一道金色的脊梁橫跨江麵。

箭樓匠們正豎起巨木,幾丈高的木料“嗚——”地直插雲霄,震落附近廟簷上的冰錐,冰錐墜落“啪”地砸在雪地上。“立天柱喲——鎮四方!”他們的號子充滿豪情,仿佛這即將建成的箭樓真能鎮住四方強敵。

監工們手持皮鞭巡視,鞭梢“啪”地抽碎懸在崖邊的冰掛,偶爾輕點在怠工者的肩頭,既是警告也是催促。“齊心力喲——共暖寒!”他們的號子雖帶著威嚴,卻也透著幾分眾誌成城的意味。

投石車旁,士兵們正在調試器械,一塊巨石被彈射而出,“轟”地沒入雪幕,驚飛了盤旋的傳信白鴿,鴿哨聲漸漸遠去。“借東風喲——送春雷!”他們的號子充滿期待,盼著這投石車能在日後的攻城戰中發揮威力。

曆經數月風雪勞作,竣工之日終於到來。數萬軍民手持鐵鍬,“錚”地一聲齊齊頓地,雪霧騰空而起,如凱旋的旌旗在曠野上飄揚。“鑄銅牆喲——護鄉親!”號子聲震天動地,回蕩在襄漢大地之上。

從雲端俯瞰,朔風“嘶嘶”掠過雲層,漢水如一條凍僵的銀蟒,冰麵反光“唰”地刺痛雙眼。兩山對峙之間,數萬勞作的軍民將雪原犁出深深的痕跡,踏雪聲在空曠的曠野上驟然放大,仿佛大地的心跳。蒼鷹“唳——”地掠過長空,運石隊伍蜿蜒如甲骨文中的“川”字,每一道雪溝裏都蒸騰著民夫們呼出的白霧,“嗤嗤”地融化著腳下的冰雪。

峴首山麓的施工現場,北風“嗖嗖”怒號,卷起漫天雪霰,天地間一片蒼茫。張弘範與千戶阿剌罕並轡而行,身後跟著四名工匠師和六名親兵,馬蹄踏碎凍土,濺起細碎的冰碴。他身披的鐵甲早已被積雪覆蓋,眉須凝霜,活似一尊冰雪鑄就的雕像。風雪中,蒙古軍旗獵獵翻飛,如黑鷹振翅欲飛,彰顯著征服者的氣焰。

鐵蹄“喀嚓”踩斷路麵的冰棱,馬鼻噴出的白氣在寒風中瞬間凝結成霜花。漸近山麓,遠處的民夫如蟻群般蠕動,鑿山夯土的聲響隱約傳來,與風雪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沉悶而持續的轟鳴。

張弘範勒住馬韁,抬手拂去敕令上的積雪,嗬氣成霜,聲沉如鐵:“天兵南指,當效金城箭栝之功!此牆若立,譬若斷蛟龍之股,襄陽外援斷絕,宋人必當膽裂!”腰間佩刀隨馬身晃動,與鐵甲相擊“錚”地一聲,寒光一閃而逝。

忽然,身旁一匹戰馬揚蹄長嘶,“噅噅”的聲浪裂穿風雪,馬背的親兵急忙勒韁,“籲——”的呼喊聲中,雪塵飛濺。千戶阿剌罕以鞭指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將軍且看!這雪片子鋒利如箭鏃,連日不休,民夫已多有倦怠,怕是難以如期完工。”說罷,他揚鞭一揮,“啪”地抽碎空中的雪粒,冰晶四散飛濺。

張弘範緩緩攥緊掌中凝結的冰淩,“哢嚓”一聲將其捏碎,冰渣自指縫簌簌而落。他眼神一厲,突然拔劍出鞘,“錚——”的寒光劈開風雪,一劍斬斷帳前的冰棱,碎冰迸濺四射。“傳令各營!埋鍋造飯畢,即刻伐峴首鬆為樁,鑿山石為基!敢有怠工者,軍法從事!”劍尖斜指雪地,映出一道冰冷的痕印。

“紮!”六名親兵齊聲暴喝,聲震風雪,鎧甲碰撞的“鏗鏗”聲如金鐵交鳴,在曠野上回蕩。

號令既下,蒙古大營的鼓角驟然響起,“咚——咚——”的悶響穿透雪幕,傳遍整個施工現場。民夫們瑟縮著抬頭,還未等反應過來,監工的鞭影已淩空抽落,“啪”的一聲脆響,抽在一名蜷縮著取暖的民夫肩頭。“動土!”監工們的嗬斥聲與風雪交織,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冰鎬砸在凍土上的聲響再次響起,“哢嚓、哢嚓”,一開始零零散散,漸漸變得密集,最終連成一片“叮叮咚咚”的轟鳴,如鐵匠鋪裏亂敲鐵砧的聲音,在山穀間不絕於耳。風雪中,幾百個宋軍降兵彎著腰,像蝦米一樣揮著鎬頭挖土,他們衣衫單薄,嘴裏呼出的白氣轉眼就結成了霜,沾在胡須和眉毛上,個個都像白頭翁。

王老可就是其中之一,他“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鎬柄頂在肚子上,咬著牙再次將鎬頭舉起。這凍土堅硬得驚人,每一鎬下去都震得他手臂發麻,他忍不住低聲咒罵:“這凍土……比韃子的心還硬!”話音剛落,“喀嘣”一聲脆響,鎬頭突然崩裂,半截鐵刃“當啷”掉在雪地上,濺起幾點雪沫。

“南人偷懶!”一聲怒喝傳來,蒙古軍十夫長的牛皮鞭“嗖——啪!”撕開風雪,狠狠抽在王老可背上。單薄的棉襖瞬間裂開一道口子,棉絮紛飛,背上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烙鐵燙過一般。十夫長還要再喊:“來人,把他……”

話音戛然而止。“砰!”一塊鬆動的碎石從山坡上滾落,正好砸在他腦門上。十夫長悶哼一聲,“呃啊!”的痛呼剛出口,便晃了晃身子,直挺挺地栽進雪裏。鮮血從他額頭湧出,很快染紅了身下的白雪,豔得觸目驚心。

王老可瞪大了眼睛,看著雪地上的血跡,猛地“呸!”地吐了口帶血的唾沫,斜眼盯著那腦袋開花、鮮血汩汩往外冒的十夫長,嘴角咧開一抹冰冷的冷笑:“活該!老天收的狗韃子!”遠處傳來監工的罵聲,夾雜著其他降兵們壓抑的偷笑聲,混在一起“嗡嗡”作響,像一群馬蜂在飛舞。

這時,李把總踩著積雪走了過來,靴子“哢、哢”碾碎地上的凍土塊。他彎腰抓了把雪搓了搓手,冰冷的雪水讓他的眼神愈發銳利。“夯土的訣竅,得像搗蒜!要層層夯實,不留空隙!”他指了指旁邊一段略顯鬆散的土牆,“要是七寸沒夯實,這城就是廢牆,誰也保不住!”

說罷,他“鏘”地一聲抽出腰間佩刀,一刀砍向旁邊測土的木尺,“哢嚓”一聲,木尺斷成兩截。“往後但凡測出夯土不實者,打二十棍!”他的聲音嚴厲,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風雪突然變大,“嗚嗚”的聲響如鬼哭狼嚎,卷著雪粒狠狠砸在人們臉上。民夫們縮了縮脖子,不敢再有絲毫懈怠,鎬聲、夯土聲、號子聲再次響起,在襄漢大地的風雪中,譜寫著一曲悲壯而壓抑的樂章。那道正在崛起的“一字城”,如同一道冰冷的枷鎖,正緩緩扼住襄陽的咽喉,南宋的命運,也在這風雪與勞作中,漸漸走向未知的深淵。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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