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

朋友夫婦喜歡藝術品，尤其是畫，見到可心的討價還價買回家，年年歲歲輪流掛，一次甚至收了我的一張，盡管被人大大的恭維了，我還是舍不得出手，隻提了一個要求，要是掛在他們診所就同意拿走，我如願了。朋友夫婦都是牙醫，畫是女牙醫看上的，她說看了那幅畫讓她想起了芬蘭。她是芬蘭人，但祖上來自德國，四百年前蓋修道院一路蓋到芬蘭名聲斐然，索性留了下來，他們的芬蘭姓氏就叫蓋修道院的。女牙醫長大後來德國上大學，畢業後順勢留了下來，又順勢遇到愛情，四百年後的她回歸德國，改了姓氏，和丈夫共同經營診所。我的畫掛在她診室的牆上，我信誓旦旦說，患者來拔牙不用麻醉，看到畫就醉了。

前幾天我們去探望他們，進門就發現家裏畫換了，餐室的牆上原來是一片林子，現在一片水域，不同的藍色層次交織，遠處帆影，近前泊船，淡黃色的沙灘寧靜溫柔，我和先生一下子就喜歡上那幅畫，它有種擯棄雜念安撫心神、洗滌靈魂昏亂之功效。我向朋友詢問畫的來曆，卻不料問出了一段奇緣，都說世上沒有巧合，所有的偶然其實都是必然，那麽我把事情講給你聽，你來判定它到底是個什麽然吧。

幾十年前的一天，女牙要去斯圖加特進修。醫務工作者總得不時進修一下，不知是病人越來越複雜還是經濟要求發展造成的，聽課得付費，天下少有不跟你要賬的事情，隻是有的賬能用錢付，相對來講容易些，那些不能用錢結算的，你給的再多也無濟於事。扯得遠了，辛苦你多看了一眼，不要擔心，我是不要賬的。

女牙到了斯圖加特，一路匆忙往要錢的地方趕，猛然一家書店櫥窗裏的陳列吸引了她，一張魅力撲麵的明信片對著她秋波頻頻，明信片上印著的就是我上麵提到的那張畫。因為是中午，店家休息，女牙想下課之後再來這裏購買。遺憾的是，那次進修課程超長，結束後那家書店已經打烊，以前德國店家的營業時間短，夕陽西下後街區安寧，我經常懷念以前那些付錢也買不回來的靜謐。女牙沮喪的坐火車回家，心裏的別扭把進修的課都忘了，那張畫讓她想起了故鄉芬蘭，盡管這個美麗的女人在德國有可心的丈夫，甜甜的幼女，芬蘭雖說不是近在咫尺也是抬腿就到，可故鄉就是故鄉，如同一塊路標，被釘在心靈的木樁上，無論人在何處，都像個指南針一般，永遠朝著故鄉的方向。

女牙終於疲憊的回到了家，人剛剛進門，就看到了客廳裏擺著一幅大畫，天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就是書店櫥窗裏明信片上的畫，它怎麽會從明信片上跑到她的家，還變得這樣大！這簡直就像個魔術，比魔術還令人驚喜的神奇！

男牙對她在斯圖加特的經曆一無所知，老婆去進修，丈夫還得繼續幹，那天他一如既往，看了一個又一個牙，看得他覺得自己的牙都開始鬆動。就在這時，護士來報，說診所來了個不是就診的年輕人，想給男牙看張畫。牙醫喜歡畫，他們的護士都知道，因而自作主張把年輕人讓進診所。
年輕人是法國斯特拉斯堡大學藝術係的學生，那張畫是他臨摹的，完成後自己覺得不錯，便走街串巷按門鈴推銷，挺棒的一幅畫索價合理，男牙和他老婆一樣為畫動心，因而爽快的買下啦。說來真是不可思議，八杆子打不著的人，偏偏在同一天，莫名其妙的鼓搗在一起，事先沒有絲毫的聯係。
我和先生活了一把年紀，經曆了不少稀奇事，但對這幅畫的故事，還是止不住的嘖嘖歎息，我抱怨他們，做了那麽多年的朋友，怎麽沒早點講個我聽！
現在朋友夫婦第一次以退休身份去芬蘭度假，“這次我們要待五個星期啊。”男牙得意的說。在芬蘭他們有一個島，好幾十年了，年年去那裏歇夏，很讓我們羨慕。他倆前世積了多少恩怨成為今生的神仙伴侶，連一張畫都應招而來；他倆前世積下多少錢財，能讓自己成為今世的島主。我，前世到底都幹什麽去了？莫莫莫！我，前世可能是個不務正業的浪蕩子，赤條條往來無牽掛，沒有過去，沒有來生，錯錯錯。
17. 07. 24
昨日又去牙醫家短暫拜訪，又見到那幅畫，不禁把這篇想起來了，請諸位一同感受神奇。老了以後開始宿命，發現許多事情其實都是冥冥之中，宿命與我的最大好處是，東西尋不見後一點不上火，它總會在適當的時候自己跳出來，特別省心還不耽誤事情。

14. 06.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