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文心
語言、文化、思想、藝術
【小引】這幾天，因為家裏草坪有一塊雜草太多，想挖掉重新植草，聯係了好些相關服務公司，遇到很多“獅子大開口”，比如說隻是把挖出的野草和泥土（約十噸重）運走傾倒到城市的大垃圾場（離我家約30公裏）去， 就要四、五千美元，甚至更多。有感於此，又想起幾年前另一件類似的事，以及從朋友那裏聽到的類似的事，就在此談談其中一件頭尾完整的。】
幾年前的一天，發現家裏的鍋爐壞了，沒有熱水了。
得找家修理公司來看看該怎麽辦了。修理公司肯定是很多的，哪一家可靠呢？上BBB（優秀商家管理局 – 全美國範圍的商家信譽管理組織）網站找了一家A+（最高信譽級別）的，名NXXX(姑隱其名)。周六打了電話去，接電話的是位男士，問了我的姓名、住址，及出了什麽麻煩。然後問： “你這是緊急情況嗎？” 我想沒有熱水，是很不方便，但也談不上有多“緊急”。就答，不是。對方立即: “如果不是緊急情況，就要等到下周一。你這是緊急情況嗎？” 我明白了，大概“緊急情況”有特殊收費標準。犯不上。答：“明白了。不是緊急情況。“ 聽得出對方很沒好氣，勉強維持著基本的禮貌結束了談話。
周日晚上妻子翻檢送上門的廣告，找出三家聲稱有這樣那樣優惠的修理公司，我也沒有動心，不能隻貪便宜，質量更重要啊！還是等A+級別的NXXX修理公司來修吧。
周一早上，NXXX修理公司的電話就打來了，是位女士，說他們該日能派人來看，上門費79美元，其他費用視檢查結果再定。我同意了。到了下午，該公司來了一位男士，看起來像挺老實的人。到了地下室，在鍋爐上取下六顆螺釘，揭開三塊擋板，露出一些電線來。我這才第一次知道鍋爐裏有這些東西。他拿了一個萬用電表，量了幾處地方，對我說：“這兒不通電了，隻有換個新鍋爐。”“ 多少錢？”他掏出一個平板電腦查詢。我也在我的電腦上查起來。 結果他說他公司的鍋爐加安裝費是3400美元。我說我查到Home Depo 有同樣尺寸的鍋爐隻要799美元。他說：“如果你到別處去買鍋爐，我們隻收安裝費750美元。” 我想，好家夥，不到1600美元的生意開始時竟想收我3400美元。不再信任這公司（別忘了，我當初對他們的信任來自他們在BBB的A+評級）。付了他79美元的上門費，禮送他出門。（結論：BBB的評級也不怎麽可信）
當時我的想法是這鍋爐看起來就一整塊，沒什麽部件可零換，隻有整個換了，多向幾家問問安裝費吧。 但也想到應該了解一下鍋爐到底是什麽工作原理，就到YouTube上去看了兩個十來分鍾的錄像，明白了鍋爐原來就是一個簡單的大金屬桶，插了兩根電爐絲（也就是電阻絲），各配一個熱感應器。電路圖不過是兩個電阻加兩個（熱感應器控製的）開關。初中物理考試不用及格都能看懂的那種電路圖。從YouTube了解到那兩個開關（熱感應器）和電阻（電爐絲）都是可以換的。
明白了電路後，拿了個萬用電表去量了一下，一個開關不通（結論：熱感應器壞了一個），一個電爐絲有約15歐姆，一個電爐絲有幾萬歐姆。想了想，還記得歐姆定理，掏出手機（當年學歐姆定理時做夢都想不到有這樣的神器）一算，15歐姆的電阻是正常的 （但與它相配的那個熱感應器壞了），幾萬歐姆的電阻是壞了（雖然與它相配的那個熱感應器是好的）。 熱感應器比火柴盒大一點，就釘在鍋爐外壁上，靠一付金屬卡固定住，有五個接線螺釘接六根電線。據YouTube上錄像顯示很容易換，常做的人十幾分鍾就夠了。 電爐絲是通過鍋爐壁上一個帶螺紋的孔旋入鍋爐內；換電爐絲必須先把鍋爐裏的水放幹，比換熱感應器稍難一些。上網一查，熱感應器和電爐絲都是十來美元的東西，滿大街上都有。 好家夥，沒多少道理花1600美元換個新鍋爐啊，更別說3400美元。這NXXX修理公司也太狠了。
思考了一番，打算先隻換一個熱感應器。這樣如果我的判斷正確的話，鍋爐的上半部分將立刻恢複加熱功能，等於一個40加侖的鍋爐。別人也許就自己動手去換了，但我一則十分謹慎，二則崇信社會化分工，還是想去找一家修理公司來做，希望付個百來元工錢暫時把這事了結。結果是問了五、六家修理公司，一致堅持要先派人來看後再決定下一步(上門費50至80美元不等)，也隻有那時才能告訴我總費用。這不又在重演NXXX修理公司的故技嗎？我直接了當告訴他們，我不要求他們負責找出鍋爐的問題，也不要求他們負責修好鍋爐，隻請他們給我換一個鍋爐的熱感應器，請他們給我出個價。他們一致拒絕了我的請求（和生意）。（結論：這些公司公開的工人每小時工作收費標準是60至100美元，本來己經不低，但那還隻是表麵標準，實際上更靠信息不透明大賺特賺。真正明確了的工作，請他們來按他們公開聲稱的收費標準提供服務，他們就不幹了）
後來我隻好自己把那個熱感應器換了。由於自己很少做這類事，對擰螺絲這類事很不在行，用了兩個多小時。就這樣隻花了十幾美元，就把那鍋爐修好了。一切都正如我根據還記得的那點初中物理知識所推斷的，那樣修好的鍋爐，隻能燒半鍋爐水。
從那時到現在，又過去六年了，鍋爐沒有再有新的問題。
DIY（DoItYourself – 自己動手）在美國大行其道，實在是事出無奈。要知道美國大學的助理教授（一般必須有名校博士學位）起薪平均一年大約六萬美元，正教授平均一年大約十萬美元 （即平均每小時約55美元， 低於一般零修公司公開的工人每小時工作收費標準：60至100美元）。中小學教師就更低了。換句話說，正教授工作一小時的收入遠不足以支付一位普通零修服務業技術工人一小時的工作的實際收費（如果他是個書呆子，動不動被NXXX修理公司那樣的賺去3400美元，他一個月的收入就去了一大半了 （要知道那那十萬美元的年薪要納二、三萬美元的這稅那稅。然後要繳這樣那樣的保險費、養老金。所以每月真正到手的錢恐怕不過四、五千美元）。結果就是正教授要找人修鍋爐也是一件不能掉以輕心的事。
與他們的中國同行相比，美國白領中遠為更多的人不得不自己學著做這些修理活。結果是美國的社會化分工程度不是越來越高，而是越來越低。亞當·斯密天上有知，恐怕隻好搖頭。我就曾聽我的家庭醫生親口對我報怨，說他那陣因為政府要求，要把前些年記在紙上的病人擋案通過打字輸入計算機中，把他累壞了。我說你怎麽不雇人來幹這種事，要自己動手。他說“雇人要花錢，自己的時間不要錢。”他的收入，應該比正教授更高一截，猶尚如此。更為過份的，聽說我們小鎮上一位律師，自己爬上自己的私宅去修屋頂，摔下來跌死了。至於雇家庭保姆之類，那就更是美國教師、醫生、律師、工程師、公務員們作夢都不敢想了。究其原因，也許在很大程度上是國家以各種政策截中（產階級）補低（端人口）的結果。在國家以稅收來保障無收入人口相當水平生活的情況下，除了偷渡人員，少有人會願意為一點小錢工作：要麽掙大錢， 要麽什麽都不做（反正國家會保障基本生活）。低技能服務費用自然不會遠低於高技能服務費。中產階層從而失去了購買低技能個人服務的能力，從而隻能親力親為。
中國的“精英人口”在享受“低端人口”提供服務這方麵具有的巨大優勢，實在是令美國中產階層望塵莫及。其區別的實質是中國的經濟體製，在國家調節個人收入方麵遠弱於美國，也就是說從國家調節個人收入方麵看，中國遠為更“資本主義”（自由市場），而美國遠為更“社會主義”（國家幹涉）。目前的情況是，看起來中國的經濟體製更加鼓勵社會分工，而美國經濟體製更加阻礙社會分工。如果真有一天美國“第一”的地位被中國取而代之，那將是“資本主義”的勝利，亞當·斯密也許會在天上說：我早就告訴過你們了。鄧小平說得更妙，不管白貓、黑貓，抓得到老鼠的就是好貓；不管社會主義、資本主義，能讓中國第一的就是好主義。
我家那位也是什麽不會修，該找人還是找人，錢為人服務。
但是我當然也為你自己動手解決問題高興。
你家的草坪是不是太大了。可以不可以自己慢慢翻，這個比修鍋爐或屋頂簡單吧。或者就是拔野草，當作鍛煉身體。
你家的utility 是 Electric hater water tank. 電熱水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