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奮力衝殺、刺刀見紅在基層
六月中旬，為了加強對文化革命的領導，省委常委會議決定成立省級機關文化革命小組，由劉明輝（省委書記處書記，副省長）任組長。小組下分黨群、農水、政法、工交、財貿、文衛六個大口，分別抓各廳局的運動。
在研究省級機關文化大革命的省人委黨組會議上，閻政委指示，機關不搞“四大”（大嗚、大放，大字報、大辯論）隻搞正麵教育，突出重點，幹部要按左、中、右排隊。孫雨亭說，重點抓學校，如果機關也開展“四大”就會幹擾中心。會議確定省的重點是省委宣傳部、省委黨校、省勘察設計院等單位及文衛係統。並決定立即派出工作組。
(一)幾家歡樂,幾家愁
門友昰的愛人在教育廳，文教衛生係統是這次運動的重點，有關消息不斷傳來。工作隊一進大專院校以後，就動員“橫掃一切牛鬼蛇神”、“普遍揭發”、“有什麽揭什麽”、“凡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言行，不論是誰都可以揭”。雲南大學校長李廣田首當其衝，作為反動學術權威被揭了出來。據統計雲大、工學院、師範學院、醫學院、農林學院五所高等院校的3470名幹部及教職員工中，被大字報點名揭發的達1867人，占53.7%。眾人議論紛紛，反應不一，幾家歡樂，幾家愁。
東方泥雖與李廣田緣慳一麵，未能親承謦欬，但知道他是著名的詩人，名貫學林。抗日戰爭時，他在昆明“西南聯大”任教；抗戰勝利後，在天津南開大學任教；1949年北平解放，任清華大學中文係主任；1952年調雲南大學任副校長，1957年5月起任校長。他的散文寫得很好，有詩的意境，東方泥常將其作為範文，一吟二誦，多讀尋新。據雲大的學生說，每年新年的鍾聲敲響以後，他都要發表新年祝詞，學生們就興集到大禮堂，坐等新年鍾聲敲響的那一刻，聆聽他的祝詞，那就是一篇絕妙的散文。哲理深邃，啟迪人生，詞語動人，如沐春風。說實話，雲大就隻有李廣田這塊招牌，這塊牌子一倒，還有什麽能在全國叫得響的。
一天，東方泥的在雲大工作的一位親戚，特意到他家裏來告訴他，在揭批李廣田的大字報裏還提到他的名字。
“還提到我？”東方泥真有點二丈金剛摸不著頭腦。“什麽事？”
“批判李廣田的散文‘花潮’，是一篇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毒草，而且流毒很廣。揭批人舉例說‘我認識的一個機關幹部東方泥，幾乎能把這篇散文背下來’他舉出你的名字大概隻是想說這是事實，而不是造謠吧！”
“是事實，我在‘四清’工作隊時，和兩個雲大的學生在一起，談到這篇散文，我很欣賞，是背了幾段。我不理解哪裏反黨呢？”
“這篇散文最後兩句話：‘春光似海，盛世如花’。揭批人說，這是誣蔑我們的社會主義偉大事業如花，而花是要凋謝的，寓意社會主義社會要完蛋。”
“這就未免太牽強附會了。他們不是也讚揚過李廣田的新年祝詞嗎？”
“現在的形勢變了，這樣的事多的是。我來向你打個招呼，注意一點。你們機關倒不至於有人到雲大來看大字報。”
218號信箱立即行動，也成立了‘文化革命小組’領導廳機關和直屬單位的運動。開大會公布了組建人員名單以後，用紅紙、大號毛筆字寫出貼在會議室大門旁。
文化革命小組成員名單
組 長杲建義
副組長軤青萍
組 員甲育文
甪尚賢
立召春
查欣辰
邴大昚
學習組內有些人對其成員的情況不太了解，廳黨組秘書門友昰義不容辭，作了簡略的介紹：組長大家都知道，不說了。副組長軤青萍是政治部人事處的一位女幹部，1949年秋參加革命，中共黨員，當過支前模範；甲育文是一局的技術員，三代產業工人出身，共青團員，中專生。（宿大勇：是不是那個叫國寶的小子？）門友昰說，一開始有人開玩笑喊他甲骨文，後來慢慢地就變國寶了；甪尚賢……（宿大勇：那個用字長了角的讀什麽？大家笑了起來）讀“陸”。有人說，怎麽有這個姓。柴光祺說，百家姓不止一百家，有些姓怪得很，還有姓“死”的哩！大家又笑了起來。老甪是二局的技術員，貧農出身，中共黨員，中專生；立召春是三局的技術員，貧農出身，共青團員，中專生；查欣辰是物資處的幹部，貧農出身，中共黨員；邴大昚，這個字讀shen，意思也同謹慎的慎。（宿大勇笑道：嘿嘿，你知道我不認識這個字，主動解釋一下好，我還以為是春字的草寫哩！）大家又笑了。也是一局的技術員，大學生，下中農出身，共青團員。”
黨令澤：“這幾個人來218信箱的時間都不長，根據這兩三年的接觸，我認為，他們的工作表現都很好。勤勤懇懇，老老實實，聽黨的話。三局的立召春，是黨員培養對象，將來準備提拔重用的。關鍵的一點，他們都根正苗紅。”
良健祥：“要抓牛鬼蛇神的人，當然要根正苗紅才行。”
緊接著省委派了一位聯絡員到218號信箱機關來，姓黃。是一位老聯絡員了，每一次政治運動都可見到他的身影。218號信箱老一點的職工都知曉他，雖是一般幹部，但說話是相當管用的。1958年大躍進時，黃聯絡（大家都稱黃聯絡，不帶員字，相當於隻稱司令不帶員字）深入到218號信箱下屬的勘探大隊搞“插紅旗拔白旗”運動‘。一張大紙上寫上姓名，後麵插上旗幟，掛在牆上。超額完成定額的插紅旗，完不成定額的插白旗。被插上白旗的屬右傾分子、下遊，要挨批判的，要限期超額完成任務才能“拔白旗”。有些管理人員的工作沒有定額，怎麽辦？黃聯絡說，插藍旗，算中遊。但是有的技術管理人員懷疑進度太快，影響質量，被插了白旗，直到深刻檢查以後，才拔了白旗，換上藍旗。這次不知他又有什麽新招。
既是正麵學習，就天天學社論，社論不止一篇，《人民日報》《光明日報》、《解放軍報》幾乎天天有社論。念社論後人人表態，人人表態後念社論。好在不觸及本人靈魂，也還平和，不亂。
“學校現在亂得很，省委先忙於對付學生。”晁達若有所思地說。
“樹欲靜而風不止。”門友昰的話中有話。
隻見文革小組的成員及其辦事組的人忙出忙進。組長有時宣布讓大家自學，集中起來念效果不好，念的人累，聽的人睡。但是有的人還是願意集中，這種自由組合的集中“討論”，反倒使大家聚精會神。
晟翬悄悄地說：“閻政委從西南局開會回來，帶回一份絕密文件上說：‘全國要抓40萬右派’。在一次常委會上閻政委問：‘57年我們抓了多少右派？’省委組織部長回答：‘1,1至1,2萬’,閻政委說：‘雲南這麽大個省，不抓他萬把反革命還行！這次恐怕不止這個數，搞的麵會大大超過’。”
東方泥說：“怎麽絕密文件上的事也捅出來了。”
晟翬說：“現在是大揭大批的非常時期，保不了密。”
門友昰說：“省委辦公大樓的走廊裏就有大字報，要追查《滇雲漫談》的根子。省委慌忙召開常委會議，對高治國（省委書記處書記，分管文教衛生工作）進行了批判。當晚密電西南局，免除高治國省文革小組長、西南文革小組成員職務，由孫雨亭任組長。七月五日又召開省委常委擴大會議，對高治國進行了批判。在會上閻政委對高治國下的結論是：牛鬼蛇神。並以省委的名義寫報告上報中央，表明省委揪出高治國的及時、正確。但對高治國未在報紙上公開點名批判和在群眾中批判。省委宣傳部的同誌提出要批高治國，追查到底，為什麽雲南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省委常委以前不表態，現在屎急了才挖茅廁(si)，省委常委有什麽責任？誰負主要責任？可是工作組卻提出‘不要追無底洞’。省委機關幹部給領導貼了大字報，就遭到打擊迫害，說‘大字報是揭牛鬼蛇神，也暴露牛鬼蛇神’。放言‘不管什麽人都可以揭’、‘一鍋煮’。”
晁達：“省委領導認為宣傳部是個爛的了單位，而且知道不好對付，又增派了工作組進駐，怕剛剛燒向高治國的烈火燒向省委。但是，這就像拍皮球，使的力越大，球蹦得越高。”
機關不搞“四大”，隻搞“正麵教育”，但是要抓機關的牛鬼蛇神，這是社論提出的要求。
七月初，文革小組副組長軤青萍召開機關全體職工大會，在會上她對前一段機關的運動作了小結：一，形勢大好。在毛主席、黨中央領導下，北京挖出了“三家村”，揪出了他們的黑掌櫃，還刨掉了“三家村”的根，這個根就是前北京市委的一些主要負責人，他們是修正主義者，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反黨集團。並且堅決徹底地改組了北京市委；繼後毛主席又決定發表了北京大學聶元梓等七同誌的大字報，搗毀了“三家村”黑幫分子負隅頑抗妄想堅守的反動堡壘。新北京市委改組了北京大學黨委，北京大學出現了一個轟轟烈烈的革命形勢。首都各院校的積極支持，大壯無產階級的革命聲威。“保皇黨”嚇破了膽，他們已經陷於完全孤立的地位。北京大學的廣大學生、職工、教員，在新市委派出的工作組的領導下，正在對陸平等反黨反社會主義的罪行，進行堅決的清算和鬥爭。二，雲南的形勢也非常好，閻政委、省委緊跟毛主席的偉大戰略部署，在雲南揪出了“三家村”分店的掌櫃——雲南日報的主編李孟北，繼後又挖出李孟北的後台，省委書記處書記高治國，這是非常英明和正確的決策，真是大快人心。三，前一段時間通過學習中央文件和社論，認識到當前階級鬥爭的嚴重性、複雜性，提高了覺悟，擦亮了眼睛。但根據各個組討論時暴露的思想狀況來看，還有些模糊甚至錯誤的看法，還不是個別人的看法，而是帶有普遍性的。例如，有人認為批《海瑞罷官》、《三家村劄記》，是學術界、教育界、新聞界、文藝界、出版界的事，和我們的關係不大；有人認為這些劄記我們沒有看過，有一些也看不懂；有人認為這是一場文藝界的筆墨官司；有人認為我們單位沒有反動學術權威；有人認為政府部門的幹部，都是經過曆次政治運動考驗和篩選的，沒有地富反壞右分子等等。無產階級的曆史經驗告訴我們，資產階級搞反革命複辟，不外乎兩種手法。一種是用武裝鎮壓無產階級的革命。一八七一年，法國無產階級曾經在巴黎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個無產階級專政的政權，後來，因為遭到反革命武裝鎮壓而失敗。俄國在一月革命勝利之後，就遭到十四個資本帝國主義國家的聯合進攻和國內地主資產階級白衛軍企圖複辟的反撲。一直經過了三年戰爭，才保住了新誕生的革命政權。另一種搞複辟的形式是“和平演變”。這就是首先從意識形態入手，為他們搞複辟、搞顛覆、搞反革命政變做輿論準備。一九五六年匃牙利反革命事件，就是裴多菲俱樂部一批修正主義文人扮演了先鋒的角色。赫魯曉夫修正主義集團在蘇聯實行資本主義複辟，也釆用了這種辦法。千萬別以為“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是“幾條泥鰍，掀不起大浪，翻不了船”。四，前一段是學習北京的經驗，武裝了頭腦，下一步我們要結合本單位的情況，短兵相接，刺刀見紅了。那就是橫掃一切牛鬼蛇神。我們推翻了剝削階級的統治，沒收了他們的財產，不等於沒收了他們腦袋裏的反動思想。他們是不會死心的，總是要為剝削階級在政治上、經濟上的複辟進行輿論準備的。雲南就有“三家村”分店。已經挖出了分店的黑掌櫃，挖出了他的黑後台，現在要乘勝追擊，挖出“三家村”雲南分店的黑爪牙、黑嘍囉，把黑幫們的須須根刨光刨盡。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不獲全勝決不收兵。
軤副組長講完，有幾個人發言，表示擁護與決心。小結和發言都是照稿子念的，會議氣氛嚴肅而緊張。
大會結束以後，分組活動。學習組長宣布可分散醖釀寫大字報後就走了。
“軤組長對省委的評價很高啊！用了‘非常英明’四個字。”晟翬說。在機關，稱乎副職的領導時，都不帶副字。但在這裏人們聽出弦外之音了。
門友昰說：“黃聯絡就坐在她旁邊。”
菅崇智忙解釋說：“她前麵用了一個‘緊跟毛主席的偉大戰略部署’的定語，所以後麵才用了非常英明。”
柴光祺說：：“我現在還想不起來揭發哪個是牛鬼蛇神。你們誰有材料，我幫你們寫抄。同意的可以簽名。”
黨令澤說：“這種事，各人寫各人的，各負各的責任，不要搞寫一張大字報讓大家簽名。情況很複雜，簽與不簽都使人為難。”
東方泥說：“可以代寫，由口授人簽名。不要征求簽名，這也不是人多好壯膽的事。”
都說這樣好。正說著，走廊裏已經有人貼大字報了。
大家就出去了。
(二)揪出“三家村”分店的嘍囉
《把“三家村”分店的嘍囉馬驫揪出來示眾！》
東方泥首先看這張大字報。不出所料，他們翻閱了駟馬在《雲南日報》文化生活副刊上發表的一些散文。批他配合北京的《燕山夜話》、《三家村劄記》，瘋狂地向黨進攻，惡毒地攻擊毛主席。在一篇散文裏，馬驫寫到一個黃昏：“太陽暗淡了，一輪明亮的火球變成血紅色的一個磨盤，西沉了西沉了。”批曰“毛主席是我們心中的紅太陽，全國人民都歌唱，魚兒離不開水呀，瓜兒離不開秧，革命群眾離不開共產黨，毛澤東思想是不落的太陽。我們都祝他萬壽無疆，你狗膽包天咀咒偉大領袖毛主席日薄西山了，衰老了，臨近死亡了。這是利用‘三家村’一樣的隱喻手法反毛主席。而且這樣的手法俯拾即是。人們形容新生事物戰勝舊的腐朽的事物是：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你卻寫道：‘那枯藤放出的新花，在萬綠叢中令人眼睛一亮，雖然是幾朵小花，他那不甘沉淪，不舍不棄的精神卻發人深省’什麽深省？這完全是一種剝削階級妄圖複辟舊製度的心態。是號召剝削階級不要沉淪，用不舍不棄的精神奪權。再看，‘一日漫步在花徑上，見幾株小草從一片石縫裏冒出來，彎彎地從石片底下露出頭，吸取空氣和陰光，那小草充分利用環境以求生存的努力，真令人感歎。過了一段時間，又從那兒經過，這幾株小草己經把石片頂開，體態竟然挺直了，茁壯了。哪裏來的這麽大的力量？生命之力！旺盛的生命之力所灌注的毅力不可量測。這種不畏艱難險阻，不斷進取的精神，實在可敬可佩。’你這種小草心態，就是覺得社會主義把你壓住了，你要頂開社會主義這塊大石板，讓你伸直腰杆，揚眉吐氣。你休想，我們就是要把你批得體無完膚，把你們這剝削階級的孝子賢孫打得‘落花流水’，永世不得翩身。”
看完這張大字報，東方泥的心情很沉重。寫大字報的是政治部團委的勞偉海，轉業到機關不久的幹部，中共黨員。看來他是早有準備的，否則哪能這麽快就寫出了大字報。而且老東還注意到沒有稱馬驫為同誌。
被大字報點名批判的不少：
揭發弓漢達（三局局長，14級老幹部，中共黨員）青年時抽大煙、賭博，把老婆都輸給人家抵了債。到處流浪，抓吃拿騙。混不下去了才回鄉，連布褲子都沒有一條，用水泥紙袋糊了一條褲子，免強穿著回到老家村子裏。批判他說，這種人是混進黨內的壞分子，是遊民，流氓無產者。這種人混進黨內隻能敗壞黨的名聲，腐蝕黨的機體。還揭發他攻擊大躍進勞民傷財，農村餓死了人，批判他是階級本能的反應，是反革命分子，應該立即將他清除出黨。
揭發苻德祥（工程總隊副隊長，中共黨員）是逃亡地主。
揭發虢烺（二局技術員，清華大學經濟係畢業）藏有各種外幣，企圖外逃。抄了他的住處，發現他還保留有金圓券、銀圓券，票子上有蔣介石的頭像，有變天思想。還抄出兩套禁書——《金瓶梅》。現行反革命和腐化分子。
揭發蔣思權（一局技術員）是蔣介石的代言人，要反攻大陸，奪回失去的權力。反革命分子，漏網右派。
地富反壞右都有了。
接連的幾天裏大字報就更多了。有的大字報是根據已揭發出的這些地富反壞右開展大批判；有的揭了一些新問題，如，揭發一位姓何的女同誌是昆明大資本家何半城（有幾條街的房產）的女兒；揭發一位姓高的女同誌是大右派龍雲的親戚，是漏網右派；揭發打字員展玉君找了機關一個小夥子作對象，談了幾年的戀愛，待她調到機關工作以後，就把人家甩了，另找了一個，是資產階級的喜新厭舊，損人利己，利用人。要把這些資產階級的臭小姐都攆下鄉去，接受貧下中農的監督改造。還有國民黨的舊軍官、特務、保甲長；有出身不好的被揭批為剝削階級的孝子賢孫、狗崽子；點名批判的走白專道路的臭知識分子就更多了。
有一張大字報是批判副廳長米宜超的。“一次團支部過組織生活，請米宜超給全體共青團員講講他紅軍長征的故事，進行憶苦思甜。其中有一段，米宜超說：‘哎呀，他媽的，那個時候環境是惡劣哬！主要是沒有吃的，哪有什麽米飯、饅頭，一人發一小口袋麥子，就這麽生的吃。麥子吃完了，雪山草地連個野果子也設有，怎麽辦？後來發現先前部認的戰士拉的屎中，有沒有消化的一顆顆麥子，我們就揀起來洗洗再吃。哎呀，他媽的，就這麽挺過來了’。批判米宜超，這是在醜化長征。毛主席說長征是宣言書，長征是宣傳隊，長征是播種機。在《長征》這首七律裏寫道：‘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隻等閑’。你卻說長征是吃屎挺過來的。”米副廳長看了這張大字報，沒有吭氣，微笑著走開了。
還有一張大字報說米宜超解放後把他以前的老婆休掉了，進了城重新找了一個知識分子，是資產階級的喜新厭舊。中了資產階級的糖衣炮彈，變了質，忘了本。
宿大勇挨了兩張大字報。一張批他現在還在崇拜彭德懷，說他打仗行。大勇向東方泥說：“我這是在小組會上發的言，怎麽寫我大字報的卻是另外一個組的人？”東方泥把記錄本拿給大勇看，說道：“記錄也不可能一個字不漏地全記下來，你說的這句話我沒有記下。”大勇說：“當然是‘卞三角’匯報上去的，我看到他有時也在自己的筆記本上記哩！我不怕。我現在還是認為彭老總打仗行。”另一張大字報批的是他平時吹牛說的一段活：“有人問他，抗美援朝的時候，你在朝鮮什麽地方打仗，一定很艱苦吧！他說：那可不，在不同的地方打了好幾個戰役，最有名的在上甘嶺。敵人大炮轟，飛機炸，飯送不到陣地上來，兩天沒吃東西，餓得腿發軟，口淌酸水。萬一敵人衝過來，怎麽肉搏啊！哈！晚上炊事班終於把飯送上來了，大家一轟而上掄啊！我顧不上去找口缸，忙把帽子取下來，挖了一帽子飯吃了。”批判他誣蔑誌願軍自私，隻顧自己，掄飯吃。
宿大勇說：“老子難道不是誌願軍？我自己誣蔑自己，大家都在掄，這是事實。我們吃飽了是打敵人，不是去嫖娼。”然後問東方泥“寫大字報的是誰？”
“努”老東一努嘴“在那邊看大字報，是新分來的一個大學生。”
宿大勇走過去拍了拍諶懷遠的肩膀問道：“小夥子，五十年代初你在幹什麽？”
諶懷遠轉過頭來愣怔地看著宿大勇說：“在上小學呀！”
宿大勇說：“五十年代初我在抗美援朝的前線，蹲在坑道裏。是的，我們掄飯吃了，吃飽了我們是為你們擋子彈。你看我身上的子彈坑。”說著就擼起袖子和褲腿，露出身上的幾個彈坑。“這是讓你們這些逼娃娃能安心讀書。”
這時諶懷遠才悟出宿大勇問話的用意了。嗔怪地說：“你怎麽罵人呢？”
宿大勇露出抱歉的神態，微笑著說：“唉呀！你誤會了。我們在前線坑道裏對小戰士都叫逼娃娃，這是愛。你想想，蹲在戰壕裏既不能打撲克，又不能看電影，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見閻王去了，隻能在嘴上找點開心。我們說‘雞巴人’那是罵人。希望你今後不要被人當槍使，變成‘雞巴人’嘿嘿嘿！”說完樂嗬嗬地就走了。弄得小諶哭笑不得，周圍的人閉著嘴把笑聲悶在鼻子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