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辦理赴美留學中遇到一位前輩貴人,素不相識卻不期而助。今天朦朧中記不得他確切的姓名,但他的容貌時時都在我的腦海裏,永不敢忘。
那是87年底的一天在教工宿舍傳達室裏我終於收到了一封期待著的信:美國俄亥俄一所州立大學工學院提供我四年全額獎學金的讀博錄取通知書。那個年代年輕的高校老師人人都爭先恐後地努力使自己學業的發展能更上一層樓:出國留學。當時國內的讀博還十分有限。
這本是半年前我就獲得的許諾。我的大學畢業實習在導師的指導下匯總成我人生第一篇、並參加了82年4月在杭州舉辦的一工程學術會的論文。然後又有了研究生論文。我匯總兩篇的概述放入申請材料,獲得該工學院一位教授的認可。隻是當時我的托福分數離他們入校的規定差10分,他保留一個學期的時間讓我達規。那天從傳達室的老李太太手中接過該校厚厚的郵件,我迫不及待地打開,興奮地對著周邊的人說出。誰知道意想不到的貴人就在這傳達室裏。
在角落處一書桌旁一直默默地坐著的一位著裝灰黑衣服的老者,靜靜地看著我分享給在場的另兩位同齡人的喜悅過後,慢慢地站起來,向我招招手,讓我跟著去他的寢室。
我們這座單身教工宿舍樓裏,除了絕大多數的年輕單身教工外也住有幾名上了年紀的。其中一位外語教學骨幹,人人都知道他寧願隔一段乘兩小時的火車回家探親也不情願學校幫他解決家庭團聚,可他又嫌乎這裏年輕人晚上鬧影響到他。而這位長輩,我隻是偶爾在宿舍裏見過他。人幾乎沒有存在感。他白白的臉上密布著皺紋,平時輕鬆平淡的表情遮掩不住他飽經風霜的麵孔。
他領我走進一樓拐角幾乎盡頭的一間寢室,屋內還有一位我幾乎沒見過、稍微年小一些的長者。這間寢室隻住著他倆,年輕教工的是四個人一間。屋子裏光線暗弱,牆麵上掛著大大小小的橫條,正麵一副鬥大的橫條寫著個大大的“忍”字,側麵另一大幅寫著“難得糊塗”;每個字得都很有書法的張力。這番景象讓我進屋後心頭就沉了下來,先前的喜悅也靜了下來,進屋後僅就和屋裏那位長者微微點了個頭。這位貴人問過我的姓名後讓我坐下等一會兒。他很快寫了一封信,放入一張牛皮紙信封裏,寫上一個人的名字,告訴我:”你如果在部裏辦手續遇到麻煩,就到部黨組找這個人,把信交給他。”當時在大學任教的留學除了要有院校的批準,還要到其院校所屬的部委去獲得最終的批準。他的信就是要幫助我過這一關。我雙手接過信,深深地謝過了他便離去了。之後忙碌的我出國前再也沒有碰到過這位貴人。
當時我的情況可以有兩個選擇:自費公派,或者辭職自費留學。在校工作五年期間我隻在後期見過一位完全由海外親戚支助留學選擇了後者;一般的,大家就順理成章地進入公派的流程。那時候這邊的氛圍還比較左,上上下下都不太接受後者的選擇。
學校內的手續很快就辦妥。動身進京時,又收到家書,之中也夾有一封信。“一輩子”搞科研的老爸年輕時竟曾在東北局和國家計委做過行政工作。老爸的第一個頂頭上司就在我們所屬的這個部裏高任司座,隻是前不久在幹部年輕化的風潮中剛剛退了下來。老爸書信一封,請老領導在需要時幫個忙。當年老爸的那批同事分布各部委,其中後來仕途走得最高的就是貴為總理的那位;不過那時的他,經當年老爸離開計委時職位的繼任者、也是老爸的好友不計麻煩地堅持和努力,先獲得右派平反後才被調回機關還沒幾年。
時間緊迫,離美國學校的開學已迫在眉睫,我希望部裏的審批越快越好。到京後我首先找到那位老爸的老領導,一位個頭高大麵目和藹的抗日老幹部,住在一環內的一棟(副)部長樓裏的,請他幫忙加快進度。看過老爸的信後他讓我放心。來到部裏的教育處,我一眼就看到我的函件正在一張辦公桌後的架子上。教育處有我們七七屆一位李姓校友,還是我的一位教工室友的同班同學;另還有一位後麵七九屆來的蔣姓校友;所以一般留校的到部裏辦事在基層並不缺人脈。
兩天後李校友就通知我留學批文下來了,同時告訴我沒有批得外匯指標。當時赴美的機票都需要用外匯支付。必須有部裏批下的外匯指標,學校才能用學校的人民幣經費購得赴美機票。沒有外匯指標,赴美的費用隻能由個人去解決。
我返身找回我爸的老領導,他也盡力了,電話中被告知,年底外匯指標很緊張,確實困難。
有些不甘的我,馬上去找一位也是在部裏工作、因大學足球課和外教英語課同外係混班時而成了好朋友的王姓同學了解情況。他說部裏最牛的就是財務司:他們的一個科長到外地出差,隻需提上公文包坐上飛機,早上去晚上歸就如同在家門口上班那樣:要知道那個年代沒幾個人有資格坐飛機的。王同學還講了一個故事:一位分配到財務司的回母校出差被搞得很不好意思,導師來接他硬是一路為他提著行李。管錢的就是牛,財務司一般不買別人的帳。
這時我想起了那位貴人留給我的信。我不知道寫的什麽?信封沒有封口,但我也絕不會打開拿出來看。我要求自己隻能按照他的囑咐,有困難時才帶上這封信去找那個人。這時我走上機關大樓的最高層樓找部黨組辦公室,明白這是一處不可隨意的地方,一路上就反複地提煉著如何用最簡短的語言去表述自己的來意。找到辦公室敲門後走出一個人,我講明自己的來意,請他轉交那封信。他說那個人正在開會,讓我在走廊等一下。
一段不是太長的時間後,門開了,走出一位身穿灰黑色幹部服、著裝有些隨意、中等個頭且肩寬胸厚、雙眼有著極強壓迫力量的中年人。他手裏拿著那封信,隨手關上門,走廊裏銳利地看著我。在他問明我和信之後,我用極短的語言向他講明,我所有的留學手續都已獲得批準,就差赴美路程所需用的外匯指標一項,請他幫忙。他又看了一眼信,說:“你等一下吧。”就讓我離開了。
真的是還沒有一代煙的功夫,我就在李校友和蔣校友那兒得到通知:財務司批下了我的外匯指標。 我以前沒有一點“部黨組”的認識,還是這次王同學告訴我,這個組的組長可比部長還大。
當年留學發放的置裝費是我月工資的八到九倍,我使用了外匯指標的飛美機票費是置裝費的七到八倍。我在國內如此這般地緊趕慢趕,還是開學晚了兩天才趕到美國學校。來後第一天就領到我的bi-week生活獎學金(獎學金學費部分不發到個人手裏),大概是我的機票費的三分之一。那時候國內還窮,我來美隨身僅帶有爸媽給的已不算少的$127。部裏批給我路上消費的$40指標讓我送給了那位王同學。那時的匯率是3.72。
我心中十分感謝這位貴人,素不相識卻不期而重助。從今天的錢財分量上看所幫也許不算太稀罕,但它貴在我獲得難得的一種純粹的關懷和幫助,給了我極大的人生鼓舞麵對全新的征程;且這份意義不隻在於昨天也同樣還在於今天,是我人生這類係列傳承中不可分離的一個。從傳達室老李太太那打聽了他的姓名和得知他在哲學係工作;那時也沒想到時代變化得太快,再回母校時已是一切都麵目皆非了。
我人生的道路中有過眾多貴人的相助,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在美國的頭一份職業工作,我的頭頭給了我不少機會並提拔我……等等。這讓我在《中國好聲音》節目中第一次聽到那首歌“You Raise Me Up”時,便被那句“You raise me up… To more than I can be”所打動。長久以來深深地喜愛這首歌。 當我的女兒在紐約本科實習後原地便獲得了一份心儀的工作時,我送她這首歌。隔代的代溝使和子女的思想交流不會輕而易舉,不同的“native language” 更不能讓細致的思想交流如是輕鬆自如。但願借助這首本身就是英文的歌,雖不是她心中的流行歌曲,聽下來能理解上一輩從親身經曆中獲得的一份認識:都說自強得天助,就是完善好自身,相信真誠且努力定會有貴人RAISE ME UP,站在巨人的肩上攀向高峰。
在人生路上的關鍵節點,能遇到像“掃地僧”一樣的奇人出手相助,也是人間奇跡和溫暖。如果能夠早一些回訪他,了解更多的故事,那就少了很多的遺憾。。。
一樣的奇跡和遺憾也發生在我身上,long story short: 在北京的一次國際學術高峰會上,美國知名教授SR作全會報告,我被指導老師派來操作他的幻燈片演示。圓滿完成任務後,他居然特意過來感謝我,順口提出幫我寫推薦信申請美國研究生院。震驚又感激之餘,我把自己在大學的地址寫在一張紙條上,他隨手放在西服兜裏。。。半年後,我收到他簽名的十封推薦信!9年後,SR榮獲諾貝爾獎!寫信祝賀他之後,心想:一定要找機會去加州好好感謝他,可是,沒有等到那一天,他去世了。。。
與你同感,每當聽到You raise me up 這首歌,都會想起這個貴人。。。
本來俺騎了輛自行車,女兒坐在後座的小凳子上,夫人坐在前麵的大杠上,準備上公園去。那封來自加拿大使館的簽證信,讓俺改變了當天和後麵的一切計劃。:):)
chatgpt: In the song "You Raise Me Up," the word "you" is intentionally left open to interpretation. It could be a loved one or mentor; God or a higher power; A parent, friend, or partner" 所以都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