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些有關文學和文化批判的文章後,就想到了批評二字,想著這前後二者的差別,跌入了沉思。批判是為了在剔除的基礎上重建一個新式於舊基的標準,還是與那些個和進步格格不入的要命一體做個決然的了斷?相應來說,批評是比較寬大的,不為徹底踢翻你的原動機,而是對一些互左裏的不同提出己見,用來比對出一個覺悟下的更好來,加大進步。
有關文化和文學,有許多可以用來進步的方式。批判可以是一種,批評也是。做事的人,可以由今向古,在曆史積攢裏討要脈絡與要點,也可以憑著知覺的內力,跳在未來的一個高點上做個纖夫。如此這樣,我就看不到各種形式下太多的差別,如果選擇丟掉是非對錯,將自己非常斯坦尼地潛入深植在個人本樣角色中的話,大可不必為了可被調戲更換的細節,大玩蒙太奇;也是如果,一如布萊希特那樣為了立場拋棄了立場,那麽生性各異的一對矛盾便能通過文學及戲劇的理論,做成藝術統合,是不是米開朗琪羅並不重要。
百年前的上海,民族資本從農田轉向工業和市場。太平天國滅了,甲午海戰結了,清王朝翹了,民國哇哇落地了。文學開始弄潮,是一種千百年不停的磨難後,一次擔心受怕過久後小心的醒轉,膽子大不起來,就隻好張望確切後,在新興報業雜誌繁榮的悸動裏,吐出一個個似有可無的煙圈圈。後人可以將那種低靡柔纖浮華外帶幾分小氣的得意的文學文狀大棒子伺候的,隻是拿棒做事的人回到家裏還想讀些東西作為意趣的話,逃不過那些報紙雜誌的低靡柔纖浮華外帶幾分小氣的得意的、包圍的伺候。十裏洋場,於是這般,因為那樣。換過頭來無甚不同,不過是,因為那樣,所以這般。一來一往裏,將近一百年的文化文樣盡括於內,能夠借著款子外逃的,不幾年又跳回家來,再有幾年,冷不丁半蒙裏出了各類大師,號召啟蒙。這期間,從文的人還是擺脫不了蝴蝶鴛鴦派的騷擾。那幫吸了點洋風撩著長褂端坐了喝茶的騷客鳥人,不太正經老為平俗是有的,不過也沒完全背離了老祖宗。即便魯老爺子想強嘴,耿起了脖子想叫的,最多也就是在同鄉老弟“乙己”名號前加個孔姓。膽子能見多大呢?養著辮子成不了滿人的,割掉了辮子真的就是革命了?左翼聯盟是因為發得出“卅六鴛鴦同命鳥,一雙蝴蝶可憐蟲”的譏諷於是成就了自己的革命樣?其實都是半革命,反叛一切卻是永遠不敢徹底的人,和把自家脖子伸向鍘刀的人比,肯定不一樣。要我題詞,我也是題給不要命的:死得偉大,活著更好!多少事等著要人做的呢。
其實我倒不嫌魯老爺子的,就是討厭那些無事生風的人,硬把沒的吹有了,又把有的吹沒了。做人和做學問都是誠誠懇懇、老老實實不是挺好的。另外還有,不拿頭顱撞牆,不用手指掐人難道會死啊?還是我的那句老話:造孽人不如造就人,老指著別人這個不對那個不好的,偶爾能顯出幾分口氣和本事的,但可以肯定是出不了成就的。不如周轉去和孔乙己一起在鹹亨酒店裏排排幾文實在的銅板,一刻裏或能讓人瞧得真切。
文藝的批判和文藝的批評可以都是正確的手段,問題就看心態和作用了,落在比例上,用度和程度受約於用者的理智和品格。至於分寸,康德說過了,變了換後繼續那樣如此掰活千重萬般的,大約還是那些個道理。穿起馬甲和脫去胸罩也是不能改變的。
這就是標準的標準,必要落在本底本在上的。這方麵,海明威做得風華四起,喬伊思做得無與倫比。就算海明威不是虛無的,就算他不認識馬爾克斯也沒有因為被他認識後讚揚過,海明威還就是海明威,幾時花了大量的時間去在乎的?不如醉倒在酒桌上,昏睡在女人的臂彎中,夢裏瞧著“海之鍾”,將少了女氣的豪邁拋向浪尖。
欣賞他也不完全是精神方麵上的,還有文慧學智上麵的。他是斯坦尼的同時也是布萊希特的,如果讀者胸氣夠大,也可把他看成一體三維裏的一隻腳,站在那裏,將人的生命在一個形式大於內容的結構中,鑄成不朽。什麽叫將語言脫離了意識幹擾讓它們自己去完成個體的敘述?那個形式的任務是片段、是場景、是舞美、是編劇、是海濤上一點點的亮閃、是一個你事前無法預知、事後無法奚落的有關高尚的內涵?!
不禁想到批判和批評的相關一致點:為了進步。
由此想到了喬伊思,那個腦筋大大壞了的文學巨匠,愣是蹬鼻子吹胡須不尿天下流行的凡俗。一根筋地怪誕、一根筋地窮鑽、一根筋地在自己和後人的錯誤匯集裏洋洋灑灑,做就了後人無法繞開的關壁,上書著《芬妮根的守靈夜》。他說,此後三百年也不會有人能窮盡,這是他自傲的自誇,居然沒人推翻得了,也是個跩人,窮空了天下;海明威也是窮空了此今往後幾代人的巨匠,不過那是他身後類似馬爾克斯那樣的人對他的褒獎,合著鍾聲,餘音遼闊。
海明威的語式都化入文製內容的平述中去了,很難在一段段的細節上經常看見一貫的統一。是小說體啊,到底不是一樣的了。喬伊思和艾略特的東西就比較能夠看到所謂“詩學”的內理了。
今天時間有限,先將英文放在這裏,有空過來繼續,將它們翻出來,然後加進自己的讀後感。心思其實也是平常的簡單:人文意識、覺悟乃至手筆的進步,就是在這類無有是非、無有對錯、無有立場、無有強橫之強加的學習、了解、思考、對比中一一進化的。人在這種事上,稍一紛錯,忙於外我,那麽無論怎樣,都是不能隨著前人一起進步的了。梁啟超曾經給小說以崇高的地位,說是小說進步了則社會、人們、思想及精神就會進步。其實梁兄不知道如今人們的虛妄和荒誕較當年之“吳下阿滿”有過之而無不及。當年的書報雜誌下是職業的作家,出來的版物是要經過購買用來消費的。是,當初為了這個消費廣大,東西必須寬泛了去,正如我前麵說到的那樣,那時的人自覺不知覺地都在進行革命的,不過都是半革命而已,由此啟蒙半路夭折。如今呢,閱讀無需付費了,消費的概念於是異化,不再需要精力、趣味和錢鈔的卷入便可隨手袖手的了。大眾消費變成了普眾的消費乃至不久虛掉一切的界限,成了一個隻要無腦都可參加的另類狂歡。誰要是還敢大著膽子提說:“孤高自許,目無下塵”,千萬的世人就敢用無知無畏的眼光、吐沫將你扼殺將你淹沒。不為別的,就因為你不夠意思,不為大眾。想做個中間派?中庸可不是中間,中庸在中國左右都一路討好的,持中就是找死了,左右兩派都不會放過的。
夢想著有一天我坐的飛機會從天上掉下來,落在荒島上之後被救,還可以嘴裏咬上一支狗尾巴草,走過金秋的麥田,最後坐在湖邊小屋的藤椅裏,在槍管上猶飄的輕煙裏感聽海浪和鍾聲的合唱。
百度上找到了《芬妮根守靈夜》的開式語句,不知道中文注解是誰寫的,多謝那樣的貢獻,可是耐不住想說的是,翻譯好像是偏著的,沒有盡全,這說的不是那種詞語選用在詩歌形式上的“不可破壞性”,而是繞過了這一層後,語詞上的不確切。大家可以斟酌的。我查過英文原文了,起式中第一個用詞沒有大寫是原作者的意思,還有就是之後的Howth的用法也比較能夠讓人產生疑問,但是,這就是喬伊斯“不同尋常處”,就當他是“完全正確”的吧。關鍵不在此處,在我,就是他詞句特別地地道。為了這個地道,我拖來諾獎得主艾略特的詩句作為旁襯,依托出詞型、詞義、詞音、詞韻在詞語文學之邏輯演繹中的那種高超的用度。想要指出的是,艾略特是現代意義上的自由詩體為主的作者,寫古典或近古典詩不是他的長項,他的詩更近於薩特以後的、超現實的後現代主義。
《芬妮根守靈夜》開式語句:
“riverrun, past Eve and Adam's, from swerve of shore to bend of bay, brings us by a commodius vicus of recirculation back to Howth Castle and Environs.(長河沉寂地流向前去,流過夏娃和亞當的教堂,從彎彎的河岸流進,流經大弧形的海灣,沿著寬敞的大道,把我們帶回霍斯堡和郊外)”
《女士肖像》(Portrait of a Lady:今又是譯)作者:T.S.Eliot。
1.
Finally, if one evening she dies amid my books,
Quiet; feigning not yet to trust my sight
I'd try an 'Oh, that; we'd what it takes, it looks.
Then it was serious, all right?'
2.
Well! and what if she should die some afternoon,
Afternoon grey and smoky, evening yellow and rose;
Should die and leave me sitting pen in hand
With the smoke coming down above the housetops;
Doubtful, for a while
Not knowing what to feel or if I understand
Or whether wise or foolish, tardy or too soon...
(非常多的內容,隻能小注幾處了)。
Finally, if one evening she dies amid my books,
Quiet; feigning not yet to trust my sightI'd try an 'Oh, that; we'd what it takes, it looks.Then it was serious, all right?'2.Well! and what if she should die some afternoon,Afternoon grey and smoky, evening yellow and rose;Should die and leave me sitting pen in handWith the smoke coming down above the housetops;Doubtful, for a whileNot knowing what to feel or if I understandOr whether wise or foolish, tardy or too soon...
(非常多的內容,隻能小注幾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