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風一樣自由，像花一樣濃鬱
一個實實在在虛構的故事
如果讓白小姐給六歲到十二歲之間的自己下個定義，那她一定會立刻想起小學第二任班主任李老師對她的評價：這丫頭傻精傻精的。雖然這個評語乍一聽起來飽含著貶義，但結合自己在小學期間做的幾件事，白小姐到由衷的認為，李老師用的“傻精”這兩個字很到位，也很貼切，因為那個時期的白小姐看著挺機靈的吧，但做出來的傻事卻讓人難以理解。可你說她傻吧，她好像在有些事情上又很有心眼兒。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白小姐可能天生對這句老話就本能的有深刻的理解，所以在她幾十年的人生裏雖然也有過很多失誤，做過很多錯事，甚至無意中傷害了別人，但真正是自己收拾不了的爛攤子的事情隻做過兩件，都是在小學的時候。從那兩件事以後，白小姐清清楚楚的懂得做傻事不可怕，但犯傻的程度必須事前心裏有數，要控製在自己力所能及可以負責的範圍之內，否則如果事情失控到需要別人來給自己“擦屁股”的程度，那就不隻是傻，而是愚蠢了。
白小姐七歲那年的九月一號正式進入附小後被分配到了一年級一班，學校每年按照年級和班次分配教室，一二三年級在教學一號樓，四五六年級在教學二號樓。一年級的五個班在一層，一班在一層的第一個教室，緊挨著女生廁所。這間教室雖然在夏天會有讓人頭疼的醃臢味道，但白小姐還是很喜歡它的地理位置，因為操場上的兩個一高一矮的雙杠就在它的窗外。每節下課鈴聲一響，全樓道的小朋友都會在第一時間衝出教室，去操場上搶占自己喜歡的地盤或者體育器械。喜歡跳皮筋，丟沙包，跳格子的人搶占甬道，喜歡踢足球的人搶占草坪，喜歡打乒乓球的人搶占乒乓球台，而白小姐就搶兩樣東西，首選是操場另一角的轉傘，還有就是教室窗外的雙杠。轉傘是一個高高的鐵柱上頂著一個五角星的銅傘，傘的五個角下各吊著一段鐵鏈，鐵鏈的下端有一個皮帶吊環。玩兒的人把一條腿跨進吊環，然後雙手攥住上麵的鐵鏈，準備好後就用力的圍著中間的鐵柱跑，把整個傘轉起來後就可以隨著傘的離心力飛起來了。如果五個人跑的頻率一致的話，那傘可以轉的像開了花一樣，又快又高。這個轉傘是白小姐最喜歡的體育器械，但它離教室太遠，排隊的人太多，一下課就衝過去也不一定能在課間十分鍾輪到轉一次，所以她一般都退而求其次，課間玩雙杠，下午放學再去玩兒轉傘。
雙杠看似簡單枯燥，但被附小的孩子們玩出了很多花樣。在雙杠上打鏢悠。。。雙腿掛在一根杠子上，雙手撒開頭朝下撿地上的石子。。。兩個孩子一人一邊雙手撐上雙杠，再駢腿從一側杠躍下，然後去逮另一邊的那個人。。。兩腳站在雙杠上，從這頭走到那頭再跳下。。。無論什麽樣的玩兒法，白小姐都是兩三天就學會，一點兒都不發怵。不過中國有句老話兒：淹死的都不是旱鴨子。“藝高人膽大”的白小姐也是一樣，一年級快結束的時候在玩兒雙杠的時候她翻了車。
玩兒了快一年的雙杠，白小姐和她的同學們在暑假前已經對所有的玩兒法都很精通了，甚至是開始感到枯燥無聊了，她們急於開發新的遊戲規則，事故就發生在此時。白小姐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夏日上午的課間操之後的休息時間，她照例和幾個朋友掛在雙杠上打發上課前的最後幾分鍾。這時白小姐和另外三個女孩子都屁股坐在雙杠的一邊，雙手撐在另一邊，其中一個女孩子說：“你們能把頭放在兩手中間的杠子上嗎？”
“當然可以!”幾個女孩子同時彎下腰把腦門兒搭在麵前的杠子上。
“你們能鬆開一隻手嗎？”聞聽此言幾個人同時鬆開一隻手，白小姐心裏想，這有什麽難的。
“能再鬆開另外一隻手嗎？”白小姐跟其他幾個人又鬆開一隻手，這時的幾個人隻有屁股和腦門兒兩個支點在雙杠上，臉朝下麵對距離自己一米多遠的地麵，地上全是沙土和石子兒。
“你們能把頭離開杠子嗎？”那個小姑娘再一次升級挑戰的難度。此時的白小姐想都沒想，就在別人的一片“不能。。。”的回應中“Pia!”的一聲拍在了地麵上。
白小姐記得她當時隻是單純的把頭往回縮了一下，然後就感到屁股底下一滑，瞬間看到地麵離自己越來越近，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就覺得鼻子磕在地上，頭被震得嗡嗡的疼，好在觸地的那一霎那她閉上了眼睛，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因為事發突然，白小姐的兩隻手根本沒有來得及扶地，隻有兩個膝蓋先著陸起到了一些緩衝作用，但鼻子，嘴巴和腦門兒還是被磕得血肉模糊。看到白小姐從雙杠上掉下去的同學們紛紛跳下雙杠去扶她，但當她們看到白小姐的慘狀時，都被嚇得“啊啊”的叫著退到了一邊。聞聲趕來的班主任杜老師也給嚇的不輕，生怕孩子的眼睛被地上的石子給戳瞎了。杜老師抱著白小姐飛奔到醫務室，同時讓另一位老師通知家長。白小姐已經不記得醫務室的老師是如何給自己處理傷口的了，隻記得當媽媽趕到時，她頭上裹著紗布，鼻子，人中和嘴唇上都塗滿了紫藥水，臉蛋兒上的擦傷還有輕微滲血，兩個膝蓋雖然都磕紫了，但沒有流血。後來媽媽說，當她看到白小姐那張“姹紫嫣紅”的臉時，自己差點兒沒暈過去，心想：完了，這孩子肯定是破相了。好在老天爺並沒有跟愚鈍的白小姐過不去，雖然她的這個小事故把老師和媽媽都嚇得不輕，但整張臉在幾個星期以後完全恢複了正常，沒有留下一點兒疤痕。
沒有留下疤痕當然也就不會讓白小姐長記性，做事不過腦子的白小姐在二年級開學沒多久的時候就好了傷疤忘了疼，傻了吧唧的又幹了一件更愚蠢的事情，這次驚動的就不隻是老師和家長了。
暑假過後升入二年級的白小姐對操場上的那些體育器械已經不感興趣了，下了課她和發小玲玲總是喜歡順著校園的內牆邊溜達，號稱是“尋寶”，其實無非是撿點兒梧桐樹的樹葉，奇形怪狀的小石子兒，或者閃光的碎玻璃片兒。不過有一天她和玲玲在鍋爐房後邊發現了不一樣的東西，是一堆鋼管，鐵皮，生鏽的水龍頭，滑軌。。。應該都是一些廢棄的修鍋爐的零件。其中有一個配件很有意思，是個帶齒輪的鋼圈。玲玲把它撿起來托在手上仔細端詳，鋼圈有些髒，內圈上掛著汙水，齒輪上沾滿了泥巴，但在這些汙漬之下，銀白色的鋼圈本身幽幽的閃著寒光。玲玲俯身撿了把梧桐樹葉把鋼圈仔細擦拭一遍之後，那玩意兒看著幹淨順眼了很多。
“你看這像不像一個皇冠？”玲玲問白小姐。本來對這個髒兮兮的金屬玩意兒完全不感興趣的白小姐聽了玲玲的話之後，突然發現那東西看起來還真像是個寶貝，她一邊說：“像”，一邊伸手想把鋼圈拿過去，但玲玲抱著鋼圈一轉身，躲過了白小姐的雙手，然後一抬手就把鋼圈戴在了自己的頭上。戴上鋼圈的玲玲看起來神氣極了，嚴絲合縫卡在玲玲頭上的“皇冠”讓她看起來真像是一個女王。
白小姐也想戴，但沒過夠癮的玲玲一開始怎麽也不肯摘下來，眼看要打上課鈴了，白小姐好說歹說才從玲玲的腦袋上把“皇冠”拿到自己手裏，她想都沒想就把鋼圈扣到自己的頭上，還順手往下按了按。可她忘了玲玲的腦袋比她的腦袋大一圈兒，所以這一按不要緊，鋼圈從頭頂順著耳朵滑下去，直接落到了白小姐的肩膀上，就在這時上課的鈴聲響了。玲玲讓白小姐趕快把鋼圈摘下來，白小姐自己也試圖把鋼圈按原路褪回去，但鋼圈卻神奇的卡在她的下巴和鼻子之間再也不往上走了。玲玲過來伸手幫白小姐往上拽，但鋼圈不僅紋絲不動，而且還把白小姐的鼻子和耳朵擠得生疼，白小姐“哇哇”的叫著，讓玲玲停手。無計可施的兩個人在上課鈴聲的催促下隻能先回教室，全班同學看到白小姐戴著“鋼鐵項圈”走進教室時立刻炸了窩，七嘴八舌的出主意，還有的直接從自己的座位上衝過來幫白小姐摘項圈。班主任杜老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幾十個孩子穩住，又找來數學老師臨時換課，然後帶著白小姐去廁所，試圖給她的臉上抹肥皂增加潤滑性，但沒有用。又帶著她去食堂給她臉上抹油，還是沒有用，沒辦法隻能帶著白小姐去教務處想辦法，最後連校長都驚動了。七八個老師圍著白小姐想各種辦法，讓她嚐試各種姿勢，但那個鋼圈就是倒著出不來，好像除非把白小姐的鼻子或者兩個耳朵切掉才行，否則她就隻能做一輩子的“紅孩兒”了。
折騰了兩個多小時之後，所有老師包括校長在內一致認為隻能請電焊工來把鋼圈鋸開才能解救白小姐了。校長給學院的房產科打電話，跟他們講明情況之後，請他們派一位會電焊技術的維修師傅來。很快一位師傅帶著電焊的工具來了，大家給白小姐的腦袋和肩膀裹上厚厚的毛巾之後，還加了一層鐵皮，然後讓她側麵躺在課桌上，並把鋼圈和頭留在課桌外，還用布帶把鋼圈和頭分別從上方吊起，這樣給焊接師傅留下足夠的空間作業。白小姐隻記得在整個過程中，自己被嚇得緊閉著雙眼，一動都不敢動。雖然有厚毛巾和鐵皮的阻隔，但焊槍切割鋼圈時冒出的火星仍然在她的腦袋四周飛濺，讓她感覺自己的臉隨時都有可能被燒焦。好在師傅的技術很過硬，很快就把鋼圈的兩邊都切開了，白小姐的脖子終於獲得了自由。
那一次事故之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白小姐成了學校裏的“名人”，因為做為反麵案例她在學校的大喇叭裏被全校通報。校長語重心長的警醒全校師生要提高安全意識，不要好奇心過盛，動不該動的東西，做不該做的事情。白小姐本人經過這件事以後，憂患意識驟然提高，她徹底明白了任何事情在做之前都要想一想，想一想最壞的結果是什麽，想一想事情會不會失控，想一想自己能不能收拾爛攤子。。。
也許就是命吧，老天爺讓白小姐在八歲之前就懂得了謹言慎行的重要性，從那以後白小姐再也沒有把自己置身於失控的境地，無論是事件還是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