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姐上的小學是爸爸工作那所大學裏的附屬小學,地點就在她住的筒子樓的後麵,走路五分鍾不到。就是從她家的單元門出來,經過另外兩個單元門,然後順著樓邊兒一拐彎兒就到小學的大門口了。不誇張的講,這點兒距離比她從小學大門口走進自己的班級還要近。白小姐在這所小學裏學習了六年,每天早上走路五分鍾上學,中午走路五分鍾回家吃飯睡午覺,下午走路五分鍾上學,傍晚再走路五分鍾放學回家,連路隊都不用排。白小姐在那幾年裏最最羨慕的就是那些家住的遠的小朋友們,他們的路隊向大學家屬宿舍的各個方向散射,有的路隊要往大學的西北角走,最遠的一隊要走二十分鍾呢!想想看,每天這多出來的一個小時時間,既不用在老師的監督下正襟危坐,也不用在家長的管控下循規蹈矩,而是可以無拘無束的在大學院兒裏的小馬路上撒花兒,多美呀!可惜白小姐沒有這樣的運氣,六年的小學生涯,每天放學超過十分鍾沒到家,媽媽就會下樓去接她了。
白小姐上小學那一年,附屬小學第一次有了入學考試的環節。雖然他們不是正常的秋季入學,但學校對這第一次考試很重視,不僅有筆試,還有口試。如果和中國現在的學齡前兒童相比,白小姐那個年代的六歲孩子都可以算得上是已經輸在起跑線上的學渣了。白小姐自己本人並不屬於聰明那一類的孩子,這一點從她的幼兒園畢業照上就能看出來。照片裏的白小姐站在第三排,明顯比旁邊的小朋友矮半頭,而且呆頭呆腦的兩眼發直,好像是一幅沒有睡醒的模樣,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來那不是睡眼朦朧,而是頭腦不太靈光的憨態。
白小姐腦子不靈光還體現在入學考試時她的表現也十分的差強人意。據白小姐媽媽日後的回憶,為了這次考試,白小姐“臨上轎子現紮耳朵眼兒”式的惡補了兩個多星期,認識了50以內的數字,學會了簡單的加法,能寫自己的名字,還背了兩首古詩。白小姐的媽媽本以為這樣的準備已經相當充分了,畢竟所有準備入學的孩子都屬於文盲級別,但她沒想到入學考試的口試是從一數到一百。白小姐自己也依稀的記得這次考試,因為那是她人生的第一次尷尬。
入學考試的筆試部分白小姐已經不記得了,隻記得考口試的時候,她是自己走進那個房間的,那好像是一間辦公室,有兩個老師坐在那裏。她非常勇敢的走了過去,報出自己的名字,而且還衝老師笑了笑,這都是媽媽在家教過的。本以為老師會考她十以內的加法,但沒想到老師讓她數數。白小姐開始大聲的數,1,2,3。。。26.。。。31.。。。49,50,然後她卡殼了,停在媽媽教的最後一個數字上無法再前進一點兒。一位老師啟發式地說:跟前麵一樣,50之後是什麽?白小姐小聲的,一遍一遍的重複50,50,50,心裏急得已經冒出一團火,但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最後老師大概是看這個姑娘實在是沒有舉一反三的能力,隻好叫她先出去了。白小姐出門見到媽媽的那一瞬間“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既有羞愧又有委屈,既感覺自己太笨了,又生氣學校出題沒跟自己商量,為什麽不能隻數到50呢?她一直這樣想。
雖然隻數了一半兒的數,但白小姐還是順利入學了,其實沒有一個孩子被拒之門外,也不知道這入學考試到底所為如何,難不成隻是單純的為了打擊一下孩子們的自信心?
在白小姐的記憶裏,她的小學校園非常大,有正規的比她高出很多的大鐵門,還有比大門還高的磚牆把整個校園圍得嚴嚴實實。從大門走進去,左手邊是傳達室,正對麵是把校園一分為二的甬道。甬道的右邊是有400米跑道的操場,操場前方還有一個一人多高的主席台。甬道左邊一前一後有兩座三層的教學樓,前麵樓是低年級的教室,後麵樓是高年級的教室。順著左邊圍牆走過去,還有一排平房,那是美術教室,音樂教室,體育老師的辦公室和體育教學器材的儲物室,另外還有兩三間空教室。教學樓裏有暖氣,而平房則都是用蜂窩煤生爐子取暖。白小姐入學那年,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學校把他們兩個新生班安排在了兩間平房教室裏。那時正值冬季,所以白小姐和她的小夥伴們就圍著爐子坐了整整一個冬天。
入學第一天白小姐是跟著爸爸媽媽一起去的,她背著新書包,書包裏的幾本課本都是頭一天在爸爸的幫助下包上了牛皮紙的書皮。在白小姐的印象裏,爸爸無論做什麽事情都特別仔細認真,就拿包書皮來說,爸爸一定要把每一張牛皮紙都裁剪的整整齊齊,連折在書裏麵的紙邊也要用剪刀剪齊,看不到一點兒毛邊兒才可以。包好書皮之後,爸爸還要用毛筆在封麵上寫上“語文”,“算術”,“自然”,以及白小姐的名字和班級的字樣。白小姐爸爸的字沒有媽媽的蒼勁有力,但也工整娟秀,十分的中規中矩。
白小姐人生的第一個朋友是在她入學那天交到的,不過嚴格的講她的這個發小不是她自己挖掘出來的,而是她發小媽媽給她指派的。這個發小比白小姐高半頭,身型也比白小姐大兩號。在進入班級按大小個兒分配座位的時候,白小姐被老師分到了第一排,而她的發小則坐在倒數第二排。其實在白小姐的這個班裏,大多數小朋友都互相認識,因為他們都是從附屬幼兒園連鍋端進小學的,而白小姐因為上的是校外幼兒園,所以坐在教室裏“兩眼一抹黑”,誰也不認識。看著身邊小朋友們互相有說有笑的,白小姐感到很落寞,而且還有些害怕,唯恐自己在陌生的群體裏找不到朋友。就在白小姐低著頭,但內心十分羨慕的聽著周圍的嬉笑聲的時候,她感到有人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腦袋。抬起頭,她先看見麵前有一個大肚子,再仰起頭,她才看清楚那是一個麵色黑裏透紅的阿姨。阿姨告訴她,自己的女兒坐在教室的後麵,希望白小姐能跟自己的女兒做個朋友,將來在學校裏可以互相照顧。
順著阿姨的手指的方向,白小姐看到一個頭大臉大,紮著馬尾辮的女孩子也在看向她。這個女孩子看起來比白小姐還憨,圓臉大眼睛,臉上布滿了因皮膚幹裂而起的皴,厚嘴唇上還有兩個水泡,一看就是在家裏爹媽照顧的不夠仔細的那種孩子。說實話,如果讓白小姐自己選朋友,她肯定不會挑這個丫頭做發小,但人世間就有一種奇怪的東西叫做“緣分”,就好像人與人之間總有一隻無形的手把有緣之人拉在一起一樣,而且也不管他們本人是否願意。白小姐和她發小絕對是有緣之人,從那年冬天開始,她們一直是最好的朋友,直到白小姐頭也不回的與她絕交為止,她們的友誼持續了四十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