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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 中學 (高中)

(2024-12-08 17:36:44) 下一個

        報到後我才知道高中的學時從兩年延長到三年了,當時就有高三了,那些剛剛高考落榜的高二學生本應該畢業了,現在卻可以繼續讀高三了。當時我們高一有四個班,每個班大約50個學生,全年級總共大約200名學生,來自複縣(後來改稱瓦房店市)西南6個鄉,有些同學是作為原來所在初中學校的尖子生參加過重點高中招生考試,但是沒有被重點高中錄取的,現在大家都全部清零,一切從頭來。我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3年後的高考,我不在乎高一高二的排名,我隻在乎最後高考的排名,這非常符合馬老師指導我們中考的策略。從我自己的角度來考慮,我很喜歡高中變成三年了,對於像我這樣成績不突出而又懶散的學生來說,兩年有點太短了,太緊迫了,那該有多壓抑? 現在好了,可以有更多時間準備高考了,也就有更多時間容錯了。當然了,所有的高中學生也都有更多的時間來準備,大家機會仍然是均等的,但不同的是,高中兩年之後,那些聰明的學生就象兔子一樣把我們這些平庸之輩遠遠地拉在後麵,但再給我們一年時間,我們就會像烏龜一樣慢慢地到達目的地。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個當地的男同學,高一的時候還跟人打架鬥毆,高二開始收心學習,最後考入一個商業專科學校,在一個普通高中這已經是很不錯的成績了。如果高中還是兩年製,這位同學大概率是考不上大學的。

       我早就打定主意將來要報考理科專業,所以地理和世界曆史就不上心,成績很差,對曆史隻能記得一些個世界曆史裏的名詞象漢莫拉比法典,還有一些名人比如亞曆山大大帝,查理一世。我的曆史考試每次都是不及格,雖然沒有像在初二考生理衛生時被老師罵“不要臉”一樣被辱,但是我們學校的教導主任勸誡我們:“多一門知識就多一隻眼睛,你們怎麽嫌自己的眼睛多了?”那時對老師的話並不在意,現在我反而對曆史非常感興趣。高一第一學期結束後我的各學科總成績排名在全班倒數,我知道有的同學將來要考文科,所以地理和世界曆史就上心,對物理化學不感冒,而像我一樣打算考理科的則截然相反,所以排名也不能說明什麽問題。對曆史老師印象還很深刻,因為他說話是外地口音。對於向我這樣從來沒有離開家周圍幾十裏範圍的人來說,外地口音還是會覺得很稀奇的。

        高一化學老師也不是本地人,他一口濃重的山東口音,但跟不在意的曆史課不同,化學可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對他的口音很不滿意,課堂上因為自己走神了而沒聽懂的內容也怨到他的山東口音上來了。寒假時,在重點高中的初三同學聊起了他們的化學老師,而我則大不敬地稱我們的化學老師“山東棒子”。高一化學課本很薄,模糊的感覺是就那麽兩三章的內容,第一章是摩爾和摩爾濃度有關內容,就摩爾這麽一章,他可是給我們講了很長時間,感覺就像是半個學期都快過去了,講完後他給我們做了一個總結:“有的同學覺得我們很慢,但我覺得很快,我們已經完成了一——章——!”他把“一章”兩字拖得很長。摩爾濃度是最最重要的內容,一直到現在,我總能發現有的人在實驗室不會配各種摩爾濃度的溶液,現在看來把這一章掰開揉碎了講上半個學期是對的,讓我們都打下了一個很好的基礎。

        我的班級主任是蔡老師,教我們代數。聽說蔡老師屢屢違背計劃生育政策,生了好幾個女兒,最終也沒實現兒子夢,結果弄得他家庭負擔很重。蔡老師是一位高年資的老教師,教學水平高,作為班主任很嚴格,不能容忍無故曠課。過端午節的時候,有好多同學曠課了,蔡老師在班級大發雷霆:“就過那麽個小破五月端午,吃那麽幾個臭雞蛋,這就不來了,這就不來了,啊?”端午節在我們老家是吃雞蛋的節日,我們很少吃粽子。農村都是吃自家養的雞鴨鵝下的蛋,每年春天新下的蛋首先按配額由國家收購,剩下的就是供自家食用,我們往往把雞鴨鵝蛋攢起來留在端午吃。端午這一天一大早把所有的蛋放在鍋裏煮熟,這一天會吃很多煮雞蛋,以至於放很多屁,似乎還夾雜有雞蛋味。有的小孩還喜歡攀比誰家人均雞蛋多,還有的比誰的雞蛋更硬不易碎,但卻很少因端午節曠課。讀高一了,還能因為雞蛋節而曠課,怪不得蔡老師這麽生氣。

         有一次,語文老師講解文言文, 解釋“漏三下”是指時間,不知是誰表示不服,說了句“瞎講”,被老師聽見了,老師很年輕,也就二十幾歲,自尊心受打擊了,說了句“不講了”就拂袖而去,教室後麵一位男同學毫不忌諱地大聲說 “我來講”。立體幾何老師也曾因為有些學生對他質疑而讓他自尊心受損,“我也參加過高考,分也夠了,隻是因為我們幾個歲數大了,最後沒錄我們。我是考上了,你行嗎?你能考上嗎?”這兩次事件讓蔡老師大為光火,來到教室,又是一通大吼訓斥我們這些同學“非常囂張”, 我的同座用胳臂捅了我一下,然後用筆在紙上劃了一條向上斜的線,意指蔡老師的聲調越老越高,我會意地笑了,結果被蔡老師瞥見,衝我大吼,“站起來,你牙呲什麽?你牙呲呲什麽你?”

        我上課走神的毛病一直沒有改正,很多老師都發現了我的這個毛病,估計他們都向蔡老師反映情況了。有一天他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先是訓斥:你上課老是眼睛發直,你發什麽直發直?然後是鼓勵:咱們班是高一四個班入學考試成績最好的,你是咱們班第二,你要努力保持住呀。蔡老師這鼓勵的話從側麵證明我的成績已經超過重點高中錄取線可能是真的,這還真就滿足了我的虛榮心,但也僅僅是自我感覺良好而已,走神照樣還是走神,所以,我高一的好多內容都是靠自己讀課本自學的,高二高三這兩年才有所改觀。高二文理分班後,我們有一個文科班,三個理科班,蔡老師繼續教我們班的高二代數,但是明顯感覺他的教學水平下降了一大截,不能做到脫稿講課,老是得看展開放在講桌的備課本。有的同學知道他的底細,說他以前隻是教高一,這是第一次教高二,他對教學內容不熟,所以就離不開備課筆記。教高二代數時,蔡老師已經沒有精力做班主任了,我高二的班主任是教英語的孫老師。   

       孫老師也是在高一的時候就教我們班的英語,他也是非常嚴格的老師。剛開學不久的一個周一他檢查上周留下的作業,有個男同學過個周末把這茬給忘了,檢查作業前匆匆地在作業本上劃拉了兩下就交差,結果被孫老師當堂在全班麵前把作業本甩出去老遠,這個男同學羞愧難當,趴在課桌上抬不起頭來,委屈地留下了眼淚。我們高中英語課本的第一課是關於馬克思是怎麽學習英語的,孫老師要求我們背誦課文,可我根本就背不下來,因為我初三補英語時就是靠眼睛記,很多單詞根本就不知道怎麽讀。現在開始練習讀課文,嘴都不好使,就隻能背住前兩句,這兩句是如此地熟練,以至於到現在我還記得:Karl Marx was born in Germany, and German was his native language. When he was still a young man, he was forced to leave his homeland for political reasons。 這第一篇課文結束後就來了一次單元測試,結果我考了95分,排名進入全班前5名。這是我自從開始學英語以來成績最好的一次,真是給我打了一針強心劑,高一時英語成績一直穩穩地保持在班級的前幾名,高二時就是班級前兩名了,有一個女生每次英語成績都比我高,我就從另一個角度安慰自己,也是給自己打氣:我是我們班男生裏的第一名。

       我的初中同學知道我的老底,英語本來跟他們就是一個檔次的,現在怎麽突然就上升了一個檔次呢?他們問我的學習秘訣,可我哪有什麽秘訣呀?說起來真怪,孫老師的課我就不走神,不管他講的什麽內容我都記得非常牢固,英語生詞看一眼就記住了,英語單詞的形式變換技巧融會貫通,漢譯英的漢語句子我一眼就看穿了出題人的意圖,馬上就能把正確的句式或詞組給安插進去。孫老師也是農村人,但他的氣質很好,不像蔡老師一看就象是一個曆經滄桑的農村小老頭。孫老師三十多歲,胖而不油膩,看起來他身上的肥肉都很硬實,個子中等偏高,皮膚很白,帶著一副江澤民式的黑框眼鏡,當他佝僂著個腰夾著書本來到講台,將書一放,立即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腰板挺直,目光炯炯有神,聲音洪亮,一開口全無當地的海蠣子味口音。他是一個很風趣的人,經常在教室裏給我們耍怪,逗得全班哈哈大笑。但不知為何,孫老師跟我們高一時的一位同班男同學有些過節,要麽不搭理這位同學,要麽橫眉冷對,這位同學就呆在一個小角落裏自顧自地學習。聽說孫老師以前當初中老師時教過這名同學,但不知為何結下梁子還一直帶到高中。在這一點上,我隻是覺得孫老師沒有想開,有點小氣了。這名同學最後以全校第一名考入一所重點大學,不知孫老師當時作何感想。

        我讀高中時,香港電視連續劇開始熱播。高一時,遼寧電視台開始播放《霍元甲》,高二時大連電視台開播《射雕英雄傳》,本來是寒假開播的,但沒想到這劇太長,居然分三部,在寒假連第一部《鐵血丹心》都沒播完,等第二部《東邪西毒》開播時正是我們高二學習正緊張的時候,我不住校,《射雕英雄傳》一集也沒落下。這是繼《少林寺》之後我第二次迷戀武術了,喜歡擺一些花架子,那時我的柔韌性很好,一抬腳就夠到了別人的下巴頦,立定跳遠,隻輕輕一躍就是兩米五,有的同學開玩笑說我有祖傳功夫。那些住校的同學晚上都翻牆出去到當地同學家看電視,當我們課間休息時,我們還聚堆兒討論劇情,當聊到歐陽克是歐陽鋒和他嫂子的私生子時,一名同學糾正說,“是歐陽鋒和他嫂子的分泌物”。這個劇太轟動了,對大家的學習確實有影響,孫老師就連哄帶勸地對大家說,“我看這《射雕英雄傳》咱們就別看了,第二部這歌兒也不好聽。”       

        孫老師是倒插門似的入住老丈人家,跟我姐家是一個村的,他家的菜園就在我姐家的房後,當他到菜園時,我有時和他閑聊幾句。有一次,他從菜園來到我姐家閑坐了一會兒,聊了幾句,話題當然是我的學習情況。他認為我的英語已經沒有問題了,盡管不會讀英語,但考大學就是一張試卷,又不是考聽力和朗讀。但他注意到了我的一個缺陷,就是我的“蝦爬子字”。他講了一個作文成績本應是範文但因為字太潦草而幾乎是零分的例子,如果因為字跡潦草而失分進而落榜那就太遺憾了。高三時,孫老師不是我的班主任,但我的高考成績是他通過他夫人最先通知我姐的。很多年以後,我姐跟我說,孫老師嗜酒,經常喝醉,也許因此和嶽父母關係緊張,後來搬到了高中校園裏住,仍然喝大酒。有一天晚上又出去和人喝酒,第二天一大早發現被凍僵,推測是喝醉了被送到校門口,但因無人照看而致。孫老師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還沒到50歲。和誰喝的酒不知道,為啥事去喝的酒也不知道,也沒有人象恐怖組織一樣有種聲稱對該事件負責。遇人不淑?交友不慎?人生如夢?生死無常? ……

         政治老師又高又胖,他的兒子比我們高兩個年級,有一個學期曾經在每天課間操時帶領我們全校師生做第六套廣播體操,後來考入了當時的大連工學院,就是現在的大連理工大學,是我們高中考入的最好的大學了。政治老師高一時教我們政治經濟學,高二時則教我們哲學基本原理,兩門課的課本都是像個小宣傳冊一樣的薄,所以每次上課都是重複來重複去的。“資本家榨取剩餘價值”,“資本主義是腐而不朽的”,“世界是物質的,物質是運動的,運動是有規律的”,“物質決定意識”,“質量互變”,“否定之否定,螺旋式上升”,這些話我們都聽得耳朵出老繭子了。有的同學說他講課水平太差,就是把書本給我們背了一遍,後來甚至有謠言說他兒子成績並沒有達到大連工學院的錄取分數線,是通過關係被錄取的。老子無能兒子跟著背黑鍋, 沒辦法,誰讓我們相信“老子英雄兒好漢”?我沒有相信這些謠言,我反而看到了一個身邊人成功的例子,在普通高中也可以考上重點院校,這讓我後來變得更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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