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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國,讀研(一、 大醫有輝煌的過去)

(2025-09-19 23:05:12) 下一個

依山麵海的大連醫科大學位於大連市沙河口區中山路465號,校園座落在一個緩緩的山坡上,研究生宿舍在校園的最裏邊,我們男生在5樓,陽麵可以看到海,陰麵則可聞到鬆香。閑暇我們就爬後山,這山與中山路海岸線平行,在山脊上我們可以一直走到富國街,看大山坡上幹幹淨淨的一排排新式樓房,我們都極其羨慕那些住戶可以每天觀海,大風天還可聽濤。走出校門,越過中山路,右前方就是著名的星海公園,左前方就是新建的星海廣場,中央還有一個新矗立的大華表,也是白色的,可能也是漢白玉的,聽說朱鎔基參觀時對薄熙來說,“這華表比北京的都大”,有些人還對此做過政治解讀。

從大連火車站所在地青泥窪橋可以乘坐開往欒金村的406路到大連醫科大學,老大連人告訴我們這406路就是從前的2路汽車,是開往大連理工大學的,向來擁擠。我們通常選擇22路,是一條剛變成無售票員服務的線路,司機在每一站都按下喇叭:“22路無人售票線路,開往海上樂園”。海上樂園就在星海公園裏麵,大醫的斜對麵。大醫門前的中山路還有15路開往小平島,不過不是從青泥窪橋始發的,我們很少乘坐。1997年7月1日香港回歸當日,大連所有公交車免費,當天天公作美,天高雲淡,豔陽高照,我和幾個同學乘15路到小平島,在一處很小、很淺、很清、很暖的小海灣戲水閑聊,很是放鬆愜意。

大醫門前還有一條老古董線路,202路有軌電車,轟隆隆地從興工街開往黑石礁。我們經常乘坐202路電車到興工街農貿市場。讀研第二年進教研室做課題的時候,有一次在興工街農貿市場買來兩隻雞大腿,肉色居然不是白色而是紅色的,賣家大姐解釋說這是老公雞的腿,所以發紅。看在便宜的份上就買下了,賣家大姐在給我裝袋時說:“小夥兒啊,你真有口頭福!”聽了這話,我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果不其然,這“雞腿”怎麽也煮不爛,牙根本咬不動。我臨時起意,用實驗室高壓消毒鍋來壓“雞腿”,結果“雞腿”沒壓爛,反而油汙沒有洗淨,被負責洗刷的臨時工阿姨告發,導致我在全教研室會議上被不點名批評,即將退休的實驗室主任馬老師嚴厲地說:“我參加工作這麽多年,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缺乏科學嚴謹精神的行為!”

大醫所在的位置是我最喜歡的大連市內區域,左側緊挨著中國科學院大連化學物理研究所,我們都叫它“化物所”。從中山路的前門看,兩家還隔得挺遠,可在後山上兩家隻隔著一堵牆,還有一個大鐵門平時是鎖著的。我們細胞培養室宋老師的丈夫就是化物所的,結果英年早逝,可能與接觸有毒有害甚至有放射性的物質有關。宋老師曾給我們講過一個故事:一名年輕的研究員打完籃球回到實驗室,口渴難耐,見一個水杯有水,拿起就喝,喝完覺得味道不對,結果那不是水,不知是誰把液態的四氯化碳倒在水杯裏。他被立即送去醫院,但已經太晚了,沒有搶救回來。宋老師講這個是要我們這些實驗室新手們注意實驗室安全。

大醫右側是東北財經大學,似乎原名叫遼寧財經學院,沿著中山路再向裏就是大連海事大學 (原大連海運學院)和大連理工大學 (原大連工學院),所在地就是欒金村。當年我留校任教以後,搬出教工單身宿舍,就在欒金村大連海事大學的家屬住宅樓租住,每天乘坐極其擁擠的406路,好在當時的大連人已經有排隊乘車的習慣,看不慣加塞擁擠,報紙還有嘲笑上海人靈巧擠公交的文章。

大醫給我留下很好的表麵印象,但我總有一種感覺就是大醫缺少底蘊,沒有厚重感。我很自然就會拿大醫與山西醫學院比較。當年剛上山醫的時候,從我們新生的6號樓向裏一排望去有5號樓和4號樓,很幽深的感覺,牆體紅磚也變得暗黑,顯得很厚重。各教學樓看著也很有底蘊,樓外丁香園裏的丁香樹看著也是有些年頭了。各教研室還是以高年資的教授講師挑大梁,年輕的教師教階梯教室大課的機會很少。即使不是教師,其他的後勤人員我們也會發自內心地尊稱為老師。但在大醫,很多人我真是不願意叫他們“老師”的,他們的做派和氣質與老師不搭。老教授和其它各種高年資的老師比例不高,給人一種老的老小的小的感覺。後來得知當時很多醫學院都是這樣:老一輩的退下來了,年輕一代本就不多,還有相當大的比例出國深造去了,或者因為大學待遇不高而流失的,結果造成青黃不接。但大醫還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原因,那就是它是複建的。

大醫建於1947年,當時遼沈戰役結束,大連地區解放的早,就在解放區創建一所正規醫學院。因為中國大部尚未解放,當時很多教授是幾經周折才來到大連的。我們教研室葉老師的父親是胸外科專家,是經香港來大連的。當時的組建負責人是沈其震,也是首任院長,後來調到北京組建中國醫學科學院。當時大醫雲集一大批專家學者,所以有人說,“大醫有輝煌的過去”。這我是信的。就我所在的公共衛生領域來說,大醫沒有衛生係,但有很有實力的衛生學教授。記得大學流行病學課堂上,年輕的張順祥老師建議我們閱讀一篇發表在《中華流行病學雜誌》的介紹相對危險度的文章,作者叫來匡逮,當時我們都覺得這名字很獨特,到了大醫才知道來匡逮是大醫的流行病學教授。後來還從雜誌上看到一條信息:由大連醫學院夏元洵教授主編的《化學物質毒性全書》出版了。當時覺得很奇怪,為什麽不是北京上海的專家主編,而是一個大連的教授主編?進教研室後才知道夏元洵教授是我導師仲來福教授的老師。

以前提到過的著名衛生學教授喬樹民,自己在實驗室根據外文文獻成功仿製抗癌藥順鉑。文革期間他在大連210醫院掃廁所,還有病人慕名找來,喬教授就偷偷地冒著風險給病人注射順鉑。後來喬教授把技術轉讓給一家藥廠,藥廠給了一些鉑金作為回報,喬教授也沒有據為己有,鉑金一直存放在教研室的保險櫃裏,後來去向不得而知。有一天,喬教授讓仲老師試一試局麻藥普魯卡因與順鉑聯合用藥的效果,起因是喬教授看到一篇外文文獻說普魯卡因可以增加細胞膜通透性,就猜想順鉑會更易進入細胞發揮療效。仲老師並沒有觀察到協同作用,就順便觀察順鉑的毒性,結果發現普魯卡因可以降低順鉑的腎毒性,文章發表在一家歐洲毒理學雜誌,因此仲老師被吸納為會員,據說是當時唯一一位中國會員。

倒黴催的是,大醫1969年居然南遷到貴州遵義,成立遵義醫學院,據說是奉命支援三線建設。當時就有一些教職人員脫離大醫以避免隨遷。大醫南遷後當地駐軍遷入。恢複高考後,遼寧省決定在原校址複建大醫,駐軍很通情達理,讓出來了地盤。部分教工從遵義醫學院調回大醫。仲來福教授南遷時是個剛畢業四年的小青年,在遵義這幾年沒有荒廢自己,據他自己講,每天從家屬區到學校他都陪著夏老師步行上班,一路向夏老師請教,有時候夏老師都被他問煩了:“你自己查書去,我也不是什麽都知道。”夏老師回到大連自然把仲老師也帶回來了,大醫還招收了很多外地老師,可能有些良莠不齊,但不管怎樣,大醫就又恢複了,雖然已經不完全是以前的大醫了。

大醫幾個很有實力的教授撐起了三個博士學位授權學科:生物化學、生理學、病理生理學。據說大醫能從醫學院升格為醫科大學,這幾個博士點起了很大作用,校領導以前也不重視碩士點和博士點的建設,後來暗自慶幸。山西醫學院在我上大學的時候就張羅要升格為醫科大學,學位點少也可能是個原因。韓德五院長後來成為博士導師,但山醫沒有病理生理學的博士點,他就掛靠在大醫病生博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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