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級下學期我們的專職體育老師是個男老師,也姓孫,是個退伍軍人,個子很矮。三年級時他成了我們的班主任老師,一直帶我們到四年級結束。在知道他要教我們班時,我們問其它高年級的同學他是不是很厲害,我們所指的厲害就是他是不是很嚴厲,是不是打學生,就是體罰學生的意思,大家都說他一點而也不厲害。一開始他確實不厲害,但後來他就原形畢露,前文提到的體罰學生喝尿、嘴含粉筆跑步、剃頭等都是他的傑作。但他也挺有愛心的,還心細地發現有的同學冬天沒有穿棉鞋,前文我提到的在教室的火爐裏放一塊磚燒熱後給同學暖腳,就是他的事跡。一開始,他教了我們很多政治語錄。例如,“列寧說,小生產是經常的,每日每時的,自發的和大批的”,還有馬克思的“在科學上沒有平坦的大道,隻有沿著陡峭山路攀登的人,才有希望到達光輝的頂點”。其實當時盡管字都認識了,讀起來也很順當了,但不明白這些語錄是什麽意思。我們覺得這個男孫老師跟二年級的女孫老師比差遠了,我們都懷念在女孫老師班裏的日子,那時候我得100分是常態,而且她用紅墨水把100寫的像印刷體,再在下麵打兩道紅線,漂亮極了。後來逐漸適應了男孫老師的教學方式,我適應的最快,學習成績就顯得比其他同學好一點,但就很少得100分了,後來我有了一個怪癖,認為100分不好,我最喜歡的兩個分數是96分和94分,沒有什麽理由,就是喜歡。那時他總是給我找競爭對手,鼓勵別人而貶低我,在他擔任我們班主任的兩年期間先後扶持五個同學分別和我競爭,就像打擂台一樣。有一次期中考試我少有地考了個100分,當公布成績的時候,我們全班一致反對評我100分,大家都認為是監考老師給我透露答案了。當時考試是由監考老師把試題寫在黑板上,監考的王老師是我們年級另一個班的班主任,她特別喜歡我,監考期間不時地盯著我的試卷看,當我在琢磨一道數學題時,她就走到黑板前衝我比劃這道題的題意,同學們就認為她是在告訴我答案,結果我的100分就變成了90分,由第一名變成並列第一名。他做班主任的這兩年,我獲得了整個學生生涯僅有的兩次三好學生榮譽,但這個孫老師也給我造成了一個小小的心理陰影,盡管現在看來對我這樂天派沒有落下任何後遺症。
那是三年級暑假前,我們回家吃完午飯後要到學校午睡,同一個座位的兩個學生一個躺在課桌上,一個躺在板凳上午休。我從來不午睡,中午就和幾個也不午睡的男同學到甸子地裏去抓魚。甸子地是黑土地,類似於沼澤地,長有蘆葦或蒲葦等水生的植物,還有水塘,水塘裏有淡水魚。我們往往是用鐵鍬挖些爛泥在水塘築壩,把水塘分出一小部分,用水桶或者臉盆把水汲幹來抓魚,我們叫“涸魚”,在我看來這就是一個遊戲,並不單單是為了得到魚,這是我最喜歡的遊戲。那一天我們玩過時了,下午上課遲到了,關鍵是我們還帶了一身的魚腥味回到了教室。結果我們幾個被他給“剃頭” 了,這還不夠,我們一行幾人還被拉到教室外脫光上衣坐在地上,麵朝太陽暴曬。一會兒的功夫我們就都曬蔫了,低下了頭。當時兩個別的班級的老師跑過來在旁邊看熱鬧,結果他 “人來瘋”,衝我們大喊:“低頭幹什麽?把頭抬起來”,隨著這一聲吼叫,就一腳踹到我們的前額,我們的腦袋就被踹得上揚了一下。確切地說,他應該是“蹬”而不是“踹”,當時他穿的是黑色塑料涼鞋,當年的塑料材質很硬,他用他的肮髒的鞋底直接蹬到我們的前額,我當時感覺眼前一黑,心裏一沉,覺得我的自尊受到了極大傷害,瞬間產生了一種生無可戀的感覺,還好這種感覺隻是一掃而過。那時我總認為一個人的頭是最至高無上的部位,而腳則是低到塵土的,如果用自己最低的腳去蹬踩別人的頭,那是對別人的最大侮辱。以前女孫老師曾經撤掉我的班幹部職位,甚至把我從少先隊除名,我不再是紅小兵了,我都不在乎,但這個孫老師用腳對我腦袋做蹬踏動作讓我一直心裏憤憤不平,隨後好幾年想起這件事我還不能釋懷。
三四年級時我們早晨到校都很早,在冬天早晨6點天還沒有亮我們就都上學了。我大嫂和二嫂一大早晨輪流起來給我做早飯,我從來沒有遲到過。教室沒有電,我們需要點油燈或者蠟燭。油燈燃燒的是煤油,我們叫“火油”,商店裏有賣,用專門賣煤油的小提桶從煤油缸裏舀出來,滿的是一斤,具體價格不記得了,但我感覺不是很貴。有的家長用一個帶蓋兒的小玻璃瓶給孩子製作簡易煤油燈:在瓶蓋的中央鑽一小孔,用棉線撚成燈芯穿過小孔,瓶子裏倒入半瓶滿的煤油,將蓋子擰緊即可。有的同學的煤油燈質量不好,冒出很多黑煙,結果他們自己的鼻孔都被煙熏得發黑。點蠟燭就有點奢侈,商店裏賣兩種蠟燭,白色的大蠟燭和紅色的小蠟燭,大蠟燭大約一尺長,一般是家裏點的,小蠟燭隻有小手指那麽粗,大約10厘米長,很多同學帶紅色小蠟燭到校。我也曾經帶著兩根小紅蠟燭上學,我見孫老師黑燈瞎火地坐在他的辦公桌前寫些什麽,我就點著我的兩根蠟燭,一根送給了他,傾斜著蠟燭在他的桌角流下幾滴蠟油,再把蠟燭立在蠟油上,蠟油凝固了蠟燭就不會倒。有一段時期我們大家還用蠟油繩子到校照明。前麵文章裏曾提到我們生產隊買來廢棄的安全網紡繩子搞副業,有有一段時間用的不是安全網而是大粗繩子,用蠟油浸泡過的,可能是為了防水加防腐吧。這些大粗蠟油繩子可拆成很多小股,我們就帶這些小蠟油繩子到校點亮,右手持蠟油繩子,左手將書展開壓在課桌上,大聲朗讀課文。
那時候學校有時資金短缺,就號召同學們學雷鋒做好事。我們班的黑板到了需要用墨汁刷的時候了,有的同學就給班級買來一瓶墨汁;我們教室的鎖頭壞了,就有人買來一把新鎖;粉筆用沒了,就又有人買一盒粉筆;我們教室的窗戶漏風了,就有人用朔料給釘上。我們班的粉筆和鎖頭都是同一個同學買的,孫老師曾經把鎖頭放在粉筆盒上,在班級舉起來向大家展示並對該同學提出表揚。這些好人好事往往都是那些平時看著不太著調的同學做的,他們更熱心於公益事情,而那些學習較好的同學就顯得有些自私。學雷鋒做好事我很少參與,曾被老師們譏諷為寄生蟲。
孫老師盡管個子矮,但當過兵,身體素質很好。他在當體育老師時,教過全校師生“防治脊柱彎曲操”,動作很難的一種新操,學校發現太難了就沒有繼續堅持這套體操。當了我們的班主任以後,很多的體力活他自己就幹了,不用我們同學幫忙。比如冬天教室燒煤取暖,我們需要給煤炭加一點粘性大的土再加水和成稀泥,再封蓋在爐子上,這些都是孫老師在我們上自習課時他自己幹的。教室用土坯盤火牆時,需要把土坯運進教室裏,以前在二年級時,女孫老師是讓我們排成一排,手遞手地運送土坯進教室,現在土坯都是這個孫老師自己搬進來的。孫老師當老師是從教體育開始的,文化課教學業務能力七點較低,但進步也非常快。有一次我們班被選擇代表我們學校到另外一個學校講公開課,就是有很多外校老師也跟著聽課,我明顯感覺到他有些緊張,但沒有出什麽錯。記得他在講課時提問我們第幾個選項是對的,他隨機叫到一個男同學,該同學回答是“第兩個”,孫老師糾正說,“答案是對的,但我們不說第兩個,而是第二個”。我想這個同學是知道的,隻是在一個陌生的教室外加很多陌生的聽課老師他也緊張了。四年級的夏天,也就是我剛剛獲得第二個三好學生獎狀的那個暑假,有幾天我爹我媽都不在家,隻有我一個人在家照顧豬雞鴨鵝等。那年夏天少雨,我們學校組織抗旱,我的那個被罰喝尿的好朋友到我家傳達學校通知,但我家裏沒人我離不開,最後我就沒參加那個抗旱活動。開學前最後一次返校,這個孫老師看見我就譏諷道:“怎麽剛被評為三好學生就不來參加學校活動了?以後你再也別想拿三好學生了”。我一聲沒吭,但確實我就再也沒拿到三好學生。我自我安慰三好學生沒什麽了不起,我還不屑得與那些人為伍呐,因為我看到有些資深三好學生連一好都沒有,更別說三好了。
開學就五年級了,我們學校搬遷了,從原來在四隊的老校址搬到七隊的新校址。這個新校址原來是個青年點,是給下鄉知青住的,粉碎“四人幫”以後就再沒有新知青來了,老知青也都返城了,房子空下來了就用來做校址。其實在它後麵還有一趟平房早就是我們學校的分校,供附近住家的孩子上低年級用的,高年級還是要到四隊主校區。現在整個學校就都搬過來了,我們離家就更遠了,有五六裏遠。上五年級時,我們原來的四年級的三個班合並成兩個五年級大班了,我們班的班主任換成了吳老師,是一名年輕漂亮的未婚女老師。而另一個班的班主任是一個身材高大的漂亮的小媳婦,但我忘記了她姓什麽,她的婆家姓郭,這裏就暫且稱她郭老師。在新班級又要適應,這次不僅要適應新校址、新老師,還要適應一些新同學。有些新同學以前就在這個新校址上學,他們都離家很近,不需要適應新校址,他們把我們看成是外來者。在新學期的前幾個星期,我就覺得懵懵懂懂的。我們語文課本的第一課是《庫爾班吐魯木見到了毛主席》,吳老師講解課文時,向我們提問:“須發花白的庫爾班”說明了什麽?當時我還沒有弄明白什麽是“須發花白”,但是來自新校址的一位男同學舉手回答:“說明他是老頭”。吳老師說“對了”,那就意味著庫爾班就是一個老頭,我就琢磨他是怎麽看出來庫爾班是個老頭的呢?當時心裏合計,他們太厲害了,我得努力呀。
後來逐漸熟悉了環境,班級裏那些陌生的男同學也都成了好朋友,我的學習成績也名列前茅了,吳老師也開始喜歡上我了。吳老師是一個很嚴格的老師,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恨鐵不成鋼”,但我總覺得她對我格外嚴格,犯同樣的小錯,別人也就批評幾句,在我這就是大事,有時都被她趕出教室。有一次她居然叫我第二天別來上學了,我一賭氣第二天就沒去上學。我照樣背著書包走出家門,但沒去學校而去了北山另一個生產隊的勞動工地,人們見我曠課,以為這是常態,肯定不是個好學生,就問我會寫自己的名字嗎?沒傷自尊心但我意識到一個曠課的學生大家都不喜歡。傍晚我們班的一名同學來傳話,說老師叫你去上學,我也就借坡下驢,第二天上學去了。吳老師見到我什麽話也沒說,就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我也從來沒跟我父母講我曠了一天課的事。
吳老師擔任我們班主任不久就結婚了,不久就挺著大肚子來上課,對我們還更嚴格了。有一次體育課,體育老師正教我們第六套廣播體操,她在後麵監督我們,還示範我們一個雙手舉起後仰的動作,我都擔心她把腹內胎兒也擠壓壞了。不久她就休產假了,另一個班的郭老師就離開她原來的班來當我們班的班主任。郭老師性格比較軟弱,有時壓不住課堂,課堂經常鬧哄哄的,吳老師在的時候是絕無僅有。其實郭老師離開原來的班級就是因為她管不了那個班的幾個調皮學生。有一次寫作業我把厘米寫作cm, 她問我這是什麽意思,我說這是厘米的字母縮寫,她也未置可否。一位調皮的男同學開玩笑說:“他上過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