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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外科醫生的成長史《無影人生》30

(2025-07-23 16:35:16) 下一個

30窒息的愛

回到諾敏河後,連日來的超負荷工作讓他睡了好幾天,西裏打進電話找他時,他還在睡覺,手機響了半天才去接,迷迷瞪瞪地問誰啊!

西裏在電話那頭輕聲說了句:

“是我,雲輝。”

聽到西裏的聲音,他心“咯噔”一下,人立馬清醒了。握著手機沉默一會兒,才故意冷淡地問她:

“有事嗎?如果沒什麽重要的事就掛了吧!我睡覺呢!”

他的態度讓她知道他還在生她的氣,所以再開口時,語氣不可避免地就充滿了企求。

“咱們回南五吧,我有話對你說。”

“有什麽事就在電話裏說吧。”他說。

他的態度讓她受傷,他能感覺到,她又快哭了。半天,她才有些語調不穩地說:

“我那天告訴過你,我會找個時間把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全都告訴你。”

“哦。”

“如果你想知道就回南五吧,我在南五等你。”

掛了電話,他手枕著頭發了一會兒呆。西裏對他有話說,他還要不要聽呢?這段時間,他已經全然否決了她的一切!那他還要去相信她的話嗎?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對她無情,總是會因她的一個哭泣、一句話、一個語氣,或是一個眼神而心軟!

此時,他又心軟了,提上鞋子就出了宿舍下了樓,打車直奔南五。

開門時,西裏的眼睛有些泛紅和浮腫,像是哭過了。見到他來,她明顯舒了一口氣,大概是怕他不來吧!

西裏坐在床邊低著頭,他靠著窗子立在她的對麵。今天的陽光很好,和求婚那天一樣,正值中午,那陽光從窗外射進來,照在他的身後,有種火樣的灼熱,燙得後背都有些痛。

“有一回,我和一個男人在酒吧門口吵架,那不是別人,而是我爸。”

西裏這話一脫口,他還真愣了一下,忙問:

“你爸?親生的?”

她點頭說是,抬眼深深地注視著他,幽幽問道:

“雲輝,如果……如果我告訴你……我是陽陽,你會怎麽想呢?”

說罷,她就將床邊的抽屜打開,拿出一支口琴遞給了他。

他接了過來,眼光怔怔地望著那支口琴,心“忽悠”一下。他認識它,那是他小時候淘氣,拿香煙頭在上麵燙了個痕跡,還和父親開玩笑說,做個記號就不會丟了。

一時間,他竟有些激動地驚呼出聲:

“你是陽陽!”

她向上揚了揚嘴角,笑了,眼裏卻忽地湧上一行熱淚。

“我第一眼就認出了你,當你介紹自己叫徐雲輝時,我更加敢肯定你就是下集場的雲輝哥。可我卻不敢告訴你我是陽陽,因為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是否願意與我相認。”

她的這番相認來得突然,他就是用腳趾頭想,也沒想到林西裏和陽陽有什麽關係。

西裏告訴他,自從逃到諾敏河市後因三餐不濟,沒過多久父親就將她送了人。她被收養後,父親始終沒離她太遠,也在諾敏河市裏住著。隻是,父親過得不好,還和以前一樣喝酒耍錢混日子。

後來,也不知是在哪認識的那麽一幫人,靠偷雞摸狗營生,就和他們幹起了搶劫的勾當。那個時候,養父母剛剛去逝,她即要照顧生病的爺爺,又要忙於生計,也管不了父親的事。等到後來有點能力了,她才給父親在麥莎酒吧附近租了一間像樣點的房子。

去年秋天他去取CD時,她正在收拾父親新租的房子,因為要粉刷,她連續幾天都是在那裏睡的。

她說,自己不是一個心狠的人。父親即使對她再不好也還是自己的親爹,看他過著不是人的日子心裏難過,所以也就無法對父親置之不理。

“如果不是袁海洋突然來找我,照顧我爸這件事是要找時間告訴你的,我根本沒想對你隱瞞。”

“他找你什麽事?”他問,這是他最想知道的。

她頭更低了,似有難言之隱。他有些著急了,追問道:

“說啊!什麽事?”

她慢慢地抬起了頭,映他眼簾的是爬滿淚水的臉,樣子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孩子病了。”她說,語氣變得有些哽咽。“是白血病,孩子病得很嚴重!疼得在床上滾來滾去,嘴裏直嚷著媽媽,我疼!媽媽,我疼!”

他聽到這話,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什麽時候的事?”

“去年冬天。”

她說。當時袁海洋告訴她,她還不相信。後來,袁海洋兩口子把孩子帶過來了,她才知道事情是真的。孩子與袁海洋配型沒有成功,就想到了她,可偏偏她也沒有和孩子配型成功,就本能地想到了父親。

父親倒是配型成功了,但知道事情真相後死活不願意幫忙,說什麽給了骨髓自己會少活十年,他不願意。還說那孩子跟自己沒關係,是姓袁的,救了也白救,又不能管他叫姥爺。

為了救孩子,她一次次遊說父親,父親說除非給他五萬塊。她拿出自己的存折,把錢都提了出來給父親,父親這才同意救孩子。可是父親偏偏這個時候又犯了事,被捅了刀子。

他猛然想起來那個叫楊帆的人,恍然道:

“楊帆是你爸啊!”

“是。”她說:“有一回,我和我爸在酒吧門口因為孩子的事爭執,正巧被你撞見了。我請求我爸去救孩子,我爸不肯,還罵我缺心眼。後來我爸受了傷,救不了孩子了。而且,我爸把我給的五萬塊弄丟了,租的房子有天遭了賊,錢被偷走了。我爸氣不過,就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合計著去搶劫金店,要把被偷的再給偷回來。他們搶了金店,卻沒有給我爸應得的那份,還被那幫人捅了刀子。如果不是我去醫院找你,碰巧撞見我爸鮮血淋淋地被推進手術室,根本就不知道我爸出了事。”

他的頭皮慢慢發緊,腦中閃過不好的念頭。誰也救不了孩子,那還有誰能救孩子呢?隻剩下孩子的母親了!

接下來的事情他不敢往下想了,隻管用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

“我爸的醫藥費是我借同事的,後來把車賣了才還上的錢。孩子這邊迫在眉睫,我爸那邊又在看守所裏出了事。”

“你爸又怎麽了?”

西裏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會兒才告訴他,父親出院後被關進了看守所,在裏麵不老實,整天尋著法子想跑出去。有天趁中午放風的當,真就翻牆往外跑,結果人沒翻出去,反倒被獄警一個槍聲嚇得從牆上頭朝下摔暈厥了。現在人還躺在醫院裏,雖然做了開顱手術,但醫生說醒來的機率不大,讓她做好心理準備。她已經沒錢給父親治病了,當時是借了袁海洋六萬塊,可她不想欠袁海洋人情,這才向他張口借錢。

“原來你向我借錢是為了還袁海洋錢。”他喃喃地說。

“是。我爸這邊就這樣了,人能不能醒過來不知道,可總不能拔了管子讓他死吧!袁海洋知道我爸的情況比我還難過,特別是他愛人,當場就暈倒了,醒來後哭得死去活來,說孩子的命怎麽這麽苦!因為沒人救得了孩子了,又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配型成功的人,他不敢去賭,所以就求我……求我救救孩子!”

他沒有說話,大腦突然一片空白,口琴在他手裏攥得生疼!

她搖搖頭,又流淚了,沉痛不已地說:

“我沒辦法了……雲輝,我得救孩子!袁海洋一家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這個孩子身上,不能失去他!每次我去醫院,都能感受到他們對孩子那份巨大的愛!我是孩子的母親,是我帶他來到這個世上的,我不能那樣自私,為了自己的幸福就不去管他的死活!你明白嗎?雲輝!”

對於白血病最佳的治療方法就是幹細胞移植。在沒有配型成功的情況下,臍帶血就變成了唯一的希望!想到這裏,他的心被狠狠一抽!疼得一時無法呼吸!好半天,他才困難地抬起眼皮,嗒然若喪地望著她說:

“這事為什麽不早跟我說?何必等到今天!”

“因為我喜歡你。”西裏低低地說:“怕你知道了受不了,會離開我,所以我不敢對你說。”

這是第一次,西裏對他說出這樣的話,親口告訴他,說她喜歡他。好奇怪!他聽到她的這番解釋竟是心疼!潛意識裏,還可憐起那個生病的孩子來!

那天,他與西裏具體怎麽過的已經忘了,因為他的腦子始終有些犯迷糊,亂糟糟的想著事情,卻又沒有成型的思想。隻記得後來西裏默默地去了廚房做飯,飯做好了端上來,可他們誰也沒有吃。

他不知道要怎樣形容自己的心情,那是一種相當複雜又難形容的感受。有尖銳的痛楚!有憤恨的壓抑!也有窒息的無奈!他本想逃開,跑到大街上透透氣,或去酒館喝杯酒解解愁,可他沒有。如果他這樣丟下她走了,她一定會多想。他知道,西裏比他還要痛苦難過一百倍!心緒也複雜一百倍!那是一種從骨髓裏往外透出的絕望和無助!

“飯涼了。”她低聲說:“我去熱熱。”

說著就要站起來,他一把拉住了她。

“不用,涼著吃吧。”

兩人吃完後,他主動收拾桌子洗碗筷,然後端進來一盆溫水。他從未給西裏洗過腳,以前都是西裏給他洗,而今天,他卻突然想給她洗腳了,她也沒反對。

他正洗著,一滴眼淚就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抬頭一看,西裏竟哭了,發著隱忍的哭聲,抽咽的樣子可憐無助極了!如果他不在,她應該是想嚎啕大哭的,所以這哭聲聽起來就顯得格外的淒涼!

“咱們救孩子。”他低聲說,繼續給她洗著腳。“你爸咱也救。年底,我就可以和院裏提成專利費和微創手術的紅利,你爸的醫療費沒問題。還有,院裏給分的房子明年秋天入住,你那時候也應該救完孩子了,到時候咱們立馬結婚。你想做什麽我都支持你,我會在南五每天等你回來。”

西裏終於崩潰了,摟住他的脖子泣不成聲地大哭起來。他也哭了,第一次在女人麵前流淚,邊哭邊勸她不要哭。

其實,每個人心中對待幸福的涵義和標準都不一樣,對他來說,除了工作學習外,能找到一個溫柔賢惠還有美貌的女人,最好還有著共同語言和生活方向,不嫌棄自己的出身,條件再艱苦也願意和自己生活在一起,那就是一種幸福。他愛西裏,也知道西裏愛他,所以他願意和這個女人共度一生。

那天,他和西裏一起去了兒童醫院,見到了袁海洋,與其握了手。他也見到了那孩子,孩子蒼白著臉,戴著口罩,被袁海洋的妻子摟在懷裏。大概是出於某種特殊心理,他仔細地觀察了那孩子的長相,眉宇之間沒有像西裏的地方,倒是和袁海洋的國字臉同出一轍。

他們在醫院大廳裏詳談了一陣,主要說一下孩子現在的情況。不得不承認,袁海洋給他的印象極好,不同於一般有錢的男人,不財大氣粗,也不狗眼看人低。舉止莊重,說話誠懇,言談中也透著平時為人低調的原則。

袁海洋對他說完孩子的情況後,大概也看出來他是西裏的男朋友,於是又解釋說:

“其實,我們沒想打擾西裏的生活。你也看到了,孩子現在就靠藥物維持著,再不移植就真的完了!我就這一個命根兒,孩子是我們全家的希望,他真的不能有事!我這次來,孩子的爺爺奶奶直叮囑我,要是見到了孩子的親媽,一定要對她說,隻要能救孩子,我們什麽代價都願意付出!”

西裏聽到這裏,把頭一扭,偷偷地抹著眼淚。也許,在他決定讓她生孩子時,她就被他感動了!也許,她正因為受不了他這份深沉無私的愛,所以才決定離開的吧!也許,隻有這樣做了,她的心才會好受些!他想,這應該是她早已經在內心決定了的事,隻是沒有告訴他而已!

那段時間,西裏出奇的沉默,就是和他之間話也很少。他能理解她的心情,所以盡量不往生孩子的問題上提,每天隻配合著她的行為。例如她要做飯,他就去摘菜,她要洗衣,他就去打水晾衣服,她要攤開被子,他趕緊鑽進被窩裏,不困也睡。

其實,這種事情是雙方都難受,他的痛苦並不亞於她的。試問,哪個男人能容許自己的女人去給別的男人生孩子呢?但世間的事就是這樣,它往往在不經意間去考驗你的耐受能力。而他,顯而易見地在這場測試中贏得了西裏的心。!

這是一份過於沉重的愛!這份愛壓得他喘不過氣,像要窒息了一樣!

那天,她像往常一樣起來給他做早飯。隻是在臨上班前,她刻意給他整理一下衣服,然後給了他一個淺淺的微笑。她的這個微笑令他內心一顫,有說不出的感動和開心,因為她好久都不曾笑過了。他開心地去上班,下樓時還在想著,西裏愛吃鯰魚,晚上下班回來一定要買條鯰魚加菜。

雖然他的情緒因她的一個微笑而變得無比興奮,內心深處卻慌慌地開始難受起來!他沒有追究這份潛在的不安是什麽?因為他的工作不允許他的思想走神!

下班之前,他剛換掉身上的洗手衣就接到了西裏的電話,她在電話裏突然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什麽讓他照顧好南五的房子,實在不行賣掉也行。還說欠他的五萬塊會盡快歸還,到時候會把錢直接匯到他單位去。

他覺得不對勁兒,心一著急,也不騎自行車了,直接打車回南五。推開房門,發現西裏不在,寫字台上躺著一封信,信旁邊是他的口琴。他拆開了那封信,迫不及待地讀了起來。

雲輝:

我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你不要找我,你找不到我的。

你一個人好好保重,把我忘了吧!我不是一個好女人,一點都不好,更沒有資格去享受你給我的愛!像你這麽好的男人,應該找一個好女孩兒來配你,但絕不是我!你那麽優秀,隻要你願意,會有很多女孩子看上你的。

祝你幸福!

信很短,連為什麽離開都沒有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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