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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外科醫生的成長史《無影人生》26

(2025-07-19 00:45:16) 下一個

26詭異的夢

直到此時,他才注意到她沒有穿外套,隻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因為凍了一夜,她的臉和手通紅,身體也一直在打著哆嗦。

他脫下外套給她披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滾燙得要命,他確定她是發燒了,是真的生病了。一想到北方初春的夜晚冷得刺骨,她在外麵吹了一個晚上的冷風,他就一陣心疼。

“咱們回家。”他說:“你等我一下,我去拿點東西。”

他很快從藥局取來針藥,與她一起出了附屬二院大門。西裏堅持要自己開車,他沒同意,招手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南五。

屋子太冷了,鍋爐還沒有燒。一見此情形,他就後悔了,應該把西裏安排到他宿舍裏的。可剛才他一著急,全然忘了這房子還需要自己生火取暖的事。

他先命令她躺在床上,打開電熱毯,給她蓋好被子,然後去廚房找水。萬幸暖水瓶裏還有昨晚剩下的熱水,喝起來正好,他倒好了水,讓她就著溫水先把退燒藥吃了。西裏不知是病得迷糊,還是太疲憊了,吃完藥後很快就睡著了。

他眼見她的燒退了,心也放下了大半,這才轉身去燒鍋爐,屋子很快變得熱乎起來。這期間他已經燒好了一壺溫水,將藥瓶放在溫水裏溫了溫,用手試了試藥瓶的溫度,接近體溫後才開始配藥。西裏睡得很沉,給她紮止血帶打針時,她都沒有醒。

自己燒鍋爐有一樣不太好,就是很招灰。西裏是個很愛幹淨的女人,房間裏總是纖塵不染,整潔規矩。現在,屋子明顯落了一層灰塵,他去廚房洗了抹布開始收拾屋子,裏裏外外一陣擦洗。他的動作很輕,基本上沒什麽聲音,收拾完後又煮了米粥,等西裏醒來時正好可以喝。

直到吊瓶裏的藥全部滴完,他才不勝疲憊地倒進沙發裏,他已經二十幾個小時沒合眼了,是真的累了。

西裏剛開始睡得很沉,後來可能是做什麽夢了,總是不時地緊皺眉頭,嘴裏說著模糊不清的話。起初,他和西裏一樣也沉睡著,並不知道她在做夢,後來,西裏忽然睜開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天花板,大聲地說起話來:

“爸,我求你!求你救救孩子!我求你!求你了!”

她這話幾乎是從嘴裏喊出來的,聲音裏透著悲戚和無助!聽到這話,他整個人都清醒了,一下子從沙發裏跳了起來。

她喊完又閉上了眼睛,並沒有真正醒來,但嘴裏卻仍在苦苦哀求著:

“救救孩子吧!救救他吧!爸,救救他!我求你了!”

他驀地看向西裏,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

西裏醒了,看起來精神很好,臉的氣色相比早上那會兒也好了很多,有了些血色。

“雲輝……”

雖然她精神不錯,但聲音仍有些無力和嘶啞。他有些愣神兒地望著她,一時間沒有說話,思想仍被她剛才的夢話牽扯著,心裏不知是個什麽滋味兒。

他想,她到底還記不記得剛才的那個夢了?她夢見了什麽?怎麽會喊爸呢!又怎麽會說什麽讓爸救孩子的話?她嘴裏的那個爸是養父還是生父?那個孩子是……是她和袁海洋生的嗎?袁海洋這個名字一旦從他的腦海閃過,竟有一股莫名其妙的醋意在內心深處開始往外升騰!

此時,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思想有些亂套!亂得有些離譜!潛意識裏,他是希望西裏能夠對自己說出那個夢的。想到這裏,他竟像著了魔似地問了她一句:

“做夢了?”

她說沒有,自己睡得很沉,沒有做夢。

他竟因為她的這個回答而一下子心生鬱悶起來,但仍表現得情緒極好,語氣歡快地說:

“沒做夢好,這證明睡得好。我煮了粥,一會兒喝點吧!”

她聽話地點點頭。他轉身去了廚房盛了一碗粥,進來時,她已經起來了,手裏正擺弄著輸液管。

“弄什麽呢?”他問。

“給你做點東西。”

他不知道這輸液管能有什麽用,出於好奇,他放下粥碗盯著她看。隻一會兒功夫,輸液管就在她靈巧的手中左繞右繞地,變成了一件漂亮的龍蝦鑰匙扣。

“你什麽時候會的這手藝?”他有些驚訝地問。

她可愛地笑了笑,對他說道:

“這有什麽難的,上中學時,有一陣子學校裏很流行這個,我也是那個時候和同學學的。”

他接過龍蝦鑰匙扣,又仔細地瞧了瞧,真心誇讚道:

“編得可真好看。”

“其實我編得並不好,我們班那個學委,人家編得才叫好呢!無論是小兔子,還是大公雞,全都會編,和真的一樣。”

“怎麽想起編這個?”他問。

“你的鑰匙扣已經舊得不象話,就想到用它編一個,喜歡嗎?”她問。

他趕忙說喜歡,又問她窗前掛著的那隻鳥窩是不是也是她編的?她點頭承認,笑著說是。

“那麽……還想像鳥一樣,過那種簡單平凡的幸福生活嗎?”

“我正過著,和你一起。”她回答。

他聽完後不知是高興還是難過,反正是有些苦澀地笑了笑,並沒說什麽。然後,他陪西裏一起簡單地喝了粥,喝完粥後,她說想洗衣服,他沒同意。

“自己正病著,衣服就別洗了,反正還有換洗的,等明天我放假再洗。”

他收拾完廚房後已經是黃昏了,必須得走了,今天他要值班。臨走前,他告訴她要注意休息,藥別忘了吃,又叮囑她千萬別洗衣服,隻管躺在床上睡覺就好,她聽話地答應了。

回到單位,他去ICU看了那位犯罪嫌疑人,同事告訴他明天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了。

這個犯罪嫌疑人叫楊帆,長得凶神惡煞,特別是那對眼睛,始終冒著邪惡的光。從幹警那裏了解到,這人是一個標準的賭徒加劫匪,身上已經背負了好幾十條搶劫案,估計要在監獄裏呆上一輩子了。

還沒走出病房,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一看是西裏打來的。電話接通後,直接就問他是不是還在治療楊帆?

“是。”

“他怎麽樣了?”

“沒事了。”他說,故意問她:“怎麽問這個?”

“擔心你。”她溫柔地說:“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就是慌個不停。”

“不用擔心,他沒事了,已經從ICU轉出去了。”

楊帆出院那天,是被好幾個幹警帶走的。而就在同一天,西裏也哭了,在附屬二院的門口,她頂著有些刺骨的春風,在風雪中哭泣。

他問她為什麽要哭?她告訴他想養父養母了,還想爺爺了。

西裏病好後突然變得忙碌起來,經常夜不歸宿,她對自己忙碌的解釋是酒吧最近很多歌手解約,歌手變得越來越少,這就需要她和另外幾名歌手挑大梁。

因為兩人相聚的時間越來越少,他已經很少會去南五過夜了。

年初,院裏買下了市火車站附近的一塊廢棄工廠,開春就破土動工,在那裏建設新的住院大樓和生活區。也就是說,他很快就可以有屬於自己的房子了,以他現在的職稱,可以輕鬆分到八十平米的住房。當他知道這件事時,心裏別提多美了!

那天,他正忙著寫手術記錄,手機就響了起來。低頭一看是西裏打來的,不禁喜上眉梢,忙接起電話問:

“西裏,有事嗎?”

“周日我們一起去踏青好嗎?”

“就這件事?”

“嗯,忽然想去踏青了。”

“好。”

一想到要和她周日去踏青,他的心就樂開了花!要知道,他和西裏已經好久沒有出去玩過了。忙完手裏的工作,他向劉教授請了假,去了野外商店買了帳篷和炊具,還買了很多好吃的。

周日那天,風和日麗。他上午還忙了一會兒工作,吃完午飯後才回南五,恰巧西裏也剛從酒吧請假回來,兩人在胡同裏碰見了。

“你不用進去了。”他衝車裏的西裏說:“我一個人上去把東西拿下來就行。”

不一會兒,他就提著一堆大包小包的東西走了出來。西裏看了看,不禁皺皺眉,納悶兒道:

“這東西你什麽時候買的?我怎麽不知道呢!再者,我們隻是去踏青,又不是去郊遊,用得著帶這麽多東西嗎?”

“前天買的,放在陽台了。踏青要在郊外過夜,自然比郊遊還要慎重些。”

他將東西放在後備箱裏,然後上了車。

“什麽也不帶,那還叫踏青嗎?”他又對她說道。

“我帶了。”她語氣虔誠地說,衝他笑笑。“我帶了一顆誠摯的心,還有一隻可以消災去病的風箏。”

“消災去病的風箏?”有這樣的風箏嗎?他還真不知道。

見他疑惑,她解釋道:

“看過《紅樓夢》嗎?”

他搖搖頭,說沒有,自己不太喜歡看古書,一看之乎者也就頭暈。西裏告訴他,《紅樓夢》裏講過放風箏其實是在放晦氣,它可以將一個人身上的災呀病呀全部帶走。所以,當林黛玉放的風箏被風繃斷時,眾人說,林姑娘的病根兒都放了去了,咱們大家都放了罷。於是大家都將風箏的線鉸斷,任那風箏隨風而去了。

雖然他沒有看過《紅樓夢》原著,但也深知這風箏沒什麽實際效果。先不論它根本就是迷信,單從故事內容來講,林黛玉最後還是因肺結核吐血而死,可見這放風箏就是放晦氣的說法不成立。

“這你也信。”他笑著問。

她也笑了,好似開玩笑地說道:

“信則有,不信則無。”

他們出發了,目的地是帽兒山。

春天的帽兒山真是美啊!山花爛漫,綠意如茵,到處彌漫著醉人的青草香和野花香。山路不平,有些顛簸,西裏將車開得很慢。一個小時後,車子停了下來,他們選擇在一塊有小溪的地方安營紮寨。

西裏從下車開始,表情就變得異常凝重,始終靜靜地坐在溪水旁邊。她屈著膝,用手托著下巴,凝望著遠處的山脈,心中似有無盡的心事。他支帳篷時,忍不住對她深深看了一眼,心裏沒來由地跟著傷感起來。在來帽兒山的路上,她就對他說過,自己從小到大沒踏過青,今年立春一過就在心裏琢磨,一定要和他一起來踏青。

他問為什麽,她解釋說:

“我聽人說踏青可以消災除病,被清晨的露水洗淨全身後,一年都不會發生災難和疾病。”

“是有這麽個說法。”

他說,望著她那清亮亮的眼睛。從來沒有踏過青的人卻突然想來踏青了嗎?踏青其實是件挺累人的事,現在的年輕人真的很少會選擇在端午節踏青了。

他將炭火點著,放上燒烤架,然後開始燒烤肉串。西裏看他有模有樣地烤著肉串,嘴上直樂,他不禁皺了一下眉毛。

“你笑什麽?”

她止住笑道:

“看你認真的樣子,想象著你給病人做手術時也應該是這副表情吧!”

這個女人可真是會聯想!

“雲輝,我給你跳舞好不好?”她忽然說。

“你還會跳舞嗎?”他稀奇地問。

“和酒吧裏的一位歌手學過一點民族舞,我給你跳一支孔雀舞吧!”

說完,她真就在他麵前跳了起來,那惟妙惟肖的肢體語言,確實像極了一隻孔雀。

看著看著,他的神思突然飄忽起來!為什麽他看了之後卻覺得她要飛走似的?他本就有些傷感的心,因她的舞蹈而莫名地空落起來,像被掏空似地難受!

很快,各類燒烤就可以吃了。他與她對飲起來,說著對未來的打算,當他說到等院裏分了房子就和她結婚時,她感動得哭了。

“你要和我結婚嗎?”她哭泣著問。

“難道你不想嗎?”

她繼續哭著,模樣可憐極了。

“想,想和你結婚。”

他把她擁進了懷裏,也被她的眼淚弄得鼻子直泛酸。

“西裏,如果你真想和我結婚,咱們先得把這輛車賣了。”

“車嗎?”她睜大眼睛問。

“嗯。”他說:“和我得過普普通通的日子,咱們現在的條件養不起這輛車,我的工資還不是很高,真要過起日子來也是緊巴緊。而且我有考慮過,結婚後你就不要去酒吧唱歌了,安心持家就行。每天收拾屋子做做飯,洗洗衣服,然後看看電視等我下班。單位分的房子離工作區很近,上班幾步就到,所以這車自然就用不著了,也實在沒有必要留著它,你說對吧!”

西裏大概又被他的這番話感動了,又哭又笑地去親他的嘴,第一次像隻溫馴的小羊在他懷裏膩著。

“雲輝,你對我真好!”

“我會一輩子對你這樣好!”他說,像對她發誓似的。

他買的是雙人帳篷,睡兩個人綽綽有餘。他不是第一次在野外露營,以前念大學時,經常會和同學們去野外露營。所以,他在臨睡前已經做好了保護措施,把帳篷封得死死的,生怕鑽進來蟲子。

他睡得正迷糊,突然被西裏的一聲尖叫嚇醒了。他慌忙打開手電,問西裏怎麽了?

“怎麽辦?怎麽辦?”西裏胡亂叫著,帶著哭腔,手腳直撲騰。“有蟲子咬我!雲輝,我的腿好痛!”

他用手電照過去,一下子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立即開始翻提包找火機,嘴裏嚷著:

“西裏,你別哭!快告訴我火機在哪裏?”

“火機?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麽?雲輝,快救救我!”

他終於找到了火機,按住了她亂動的腿命令著:

“聽話,別動!”

他點燃了打火機,她見狀,立即恐懼起來,聲音發抖地問:

“你要做什麽?”

“閉上眼睛,不要看!”

她趕緊聽話地閉上眼睛。

他將火苗向她的腿部烤去,她痛得慘叫一聲,蟲子“劈”地掉在了地上。他如釋重負地望著她稍有些腫脹的腿微笑起來,輕鬆地說:

“沒事了,可以睜開眼睛了。”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看了看腿,鑽進腿裏的蟲子已經不見了。她一個激動,猛地撲進他的懷裏,委屈地叫著說:

“雲輝,剛才要嚇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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