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費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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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家那些事兒 —— 3 利華大樓

(2024-12-20 00:46:14)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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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利華大樓才落成不久,粉刷油漆完好如初。門外是小橋流水的維多利亞公園,樓內電梯電話熱水煤氣,如此安逸方便,房租當然令人咋舌,每月每層600萬人民幣,差不多五十兩黃金。

父親租了第六層,一個單元的,戴家的德昌貿易公司,一個單元自住,一個單元會客廳和餐廳,我們和寫字間的幾個先生在那裏吃飯。

房租交給一個頭上纏著紅頭巾的印度錫克族辦事員,背地裏姐姐管人家叫紅頭阿三。有時還會遇到房東李亞溥,一個慈眉善目的禿頂猶太老頭兒每次遇到,他總給我們拿奶油糖。

利華大樓的暖氣很足,再冷的天,房間裏也隻要穿一件單衣,不似上海家裏和外麵一樣冷,因此爸爸打算接她奶奶來天津過冬。媽媽說:“爸爸從小由他奶奶看護,現在要報答他奶奶的養育之恩。等你長大,也要孝敬你奶奶。”

此後二十多年裏,我家幾次搬家,房租一降再降,最後降到三塊錢一月。

對我們來說,變遷是經過多次自上而下巧言令色的政治運動,和多西自下而上明火執仗地群眾運動,漸漸地把我家從五星級酒店般的利華大樓擠兌到不見陽光的窩棚,青蛙在溫水煮了二十多年變得皮糙肉厚,居然覺不到水深火熱的痛苦。

對於我的四表哥來說,在一天之內,雲泥之間的落差沒法不讓他痛感。七十年代,表伯鄭為元將軍任職中華民國的國防部長,為表達統戰意願,啟用在基層當技術員的四表哥,讓他出任上海政協代表。一次例行公事之後,他來我家:“二舅,我這趟北上,受到天津政協高規格接待,安排我住在從不對外開放的高級賓館,下麵是門禁森嚴的花園,主樓十層,我一個人住在頂層,白天是波光粼粼海河,入夜滿城燈火。外麵冰天雪地,裏麵溫暖如春,”

“那家賓館叫什麽?”

“利華大樓。 ”

好一番刺痛,父親半天才說:“四寶,那曾經是我們的家啊。”

四表哥怔住了,透過門窗的冷風讓他打了個寒噤,目光在這十幾平米逼仄的小窩棚轉了一圈,落在父親臉上,化作一聲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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