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1964 年經濟複蘇,店鋪的空貨架又擺上食品,曆時多年的災難已然過去, 老馮該回家過日子了吧?哪知道他在療養院下棋打牌成癮,舍不得離開,如蘭隻好依舊自己帶娃上班。
一天中午正在廚房做飯,院外傳來響動,這響動可有幾天了,鼓搗啥呢?如蘭解下圍裙,擦了擦手,出大門右拐走到牆角,伸頭一看:不知何時西牆根兒苦楝樹下砌出個半人高的牆圈,一個須發花白穿著破衣草鞋的瘦高個兒正在棚頂。她咬了咬下唇,轉身直奔馬路對過的派出所。
“徐所長,有個胡子拉碴的大個子在我家西牆根兒搭窩棚。”
“那是老周,一個被遣返原籍的勞改犯。不過人還老實,你放心好了。”
“去哪兒搭窩棚不成,為啥偏要挨著我家院牆?”
“你住的就是他家宅院,人家熱土難離嘛。”
如蘭聽了一驚,沒成想這邋裏邋遢之人就是周府的少東家,是個跟大哥一樣的良家子弟。當年自己也曾落難,深知那淒涼艱難,隻因嫁官成了紅人,怎麽就容不得這個苦命人呢?想到這兒,不覺放低了聲音:
“你們給他安排個住處就是了。”
“派出所咋安排?先湊合一下,有問題隨時來,我們再想辦法。”
老周果然老實,按時來派出所匯報。周末聽了他的一五一十之後,徐所長說:“你在小媳婦家旁邊住著,可要守規矩啊。”“當然,當然。”“門口有兩塊木板,拿去吧,蓋窩棚用得著。”老周千恩萬謝,把黑漆漆的短板抱回來,刮去上麵的瀝青,釘在一起;又在半截磚壘的牆圈豁口邊打下根立柱,掛上剛釘好的黑漆漆的小門,擋風遮雨。
安頓好住處,老周便忙著找活兒。早年給他家扛活的佃戶王老二說,這兩年鎮裏的井水又苦又鹹,有錢人家都吃山腳下擔來的泉水。擔水就能活命,於是老周挑著王老二給他的兩個舊水梢上街,逢人便問:“要甜水嗎?一分錢一擔。”正巧給如蘭家擔水的老趙去合肥了,於是就讓老周送水。如蘭見他風吹日曬地賺這點辛苦錢不容易,一擔水說啥也要給他兩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