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折騰了一天加大半夜,我困得馬上就睡著了。但是睡得卻不踏實,沒過多久又莫名其妙地醒過來。再睡著,又醒。折騰了兩回,看看牆上的表也才4點半,樓外停車場上已經有人在發動車出門上班了。
當年我被人挑中走上今天這條路,憑的是扣扳機時心不慌手不抖,壓力之下不會遲疑。
蘇迪這個案子,是我和露西婭幹過的最長的一件,但也是最平和的一件。到目前位置一槍沒放,一個人沒死。再過兩個小時,我隻需帶著露西婭派來的人去到蘇迪家樓下,他們就會處理剩下的一切。我都不需要再見蘇迪的麵,就可以收拾行裝和露西婭一起回瑞馳蒙的家,繼續賣我的舊車。
可是眼下我卻好像失去了平時的酷,翻來覆去睡不踏實了。我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睡一會兒,露西婭派的人6點20分就會到樓下。
就當我再一次進入半睡半醒的狀態時,門鈴忽然響了!牆上的鍾說是5點10分,門鈴聲在淩晨的這個時間顯得格外突兀。
我被驚得幾乎從床上跳起來,從床頭櫃的腰包裏抽出槍頂上膛,毫無聲息地竄下床,幾步奔到公寓的大門口。把身子掩在相對結實的門框後麵,伸長脖子悄悄地從門鏡望出去。
我們樓道裏的路燈是由聲音和運動控製的。我從門鏡看出去的時候,蘇迪正站在門外揮舞著雙手想讓路燈保持發光。蘇迪背著一個鼓鼓的雙肩背包,身邊立著一個拉杆箱,就像是要出門的樣子。
接著燈光我看到蘇迪正要伸手再按門鈴,趕忙打開門讓她進來。
蘇迪站在門口愣了一下,忽地衝過來一下撲進我的懷裏。
我趕忙把手上槍的保險關上,一手摟著她,一手伸出門外把她的拉杆箱拎進來,順手把門關上。蘇迪緊緊地抱著我,我倆就這樣站在黑暗中誰也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蘇迪往後退了半步從我懷裏出來。她摸摸我光著的身子,說:“你冷不冷?先去穿上衣服吧。”我搖搖頭說:“我不冷。你怎麽這麽早來了?”說完拉著她的手來到客廳的沙發坐下,把手裏的槍放到茶幾上。
客廳沒有拉窗簾,晨光中我們可以看見對方的臉。蘇迪滿臉倦色,忐忑不安。
沉默了幾秒鍾,蘇迪開口說:“我的時間不多,隻能直接了當地跟你說。你可能會有不明白的地方,我以後再慢慢給你解釋。”說完她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時間,繼續講下去:“大約三個小時之前,有人搜查了能源部辦公樓裏我的辦公室,還有幾個和我比較接近的同事的辦公室。如果我沒有搞錯,那些人應該是你的上級派去的。大約一個多小時之前,我接到我的上線的緊急通知,有人要逮捕我,要我趕緊離開家去一個接頭地點,有人會帶我離開美國。我收拾了一下東西就來你這裏了,我覺得隻有你能保護我。”
我尷尬無言地坐在蘇迪對麵,不知道是應該假裝驚訝還是幹脆和她開誠布公地講話。
蘇迪等了幾秒,看我無言,就繼續說下去:“我幹脆明說吧,你應該是CIA的人,派來接近我監視我的。現在你或者你的同事已經得出結論,我就是泄露能源部核武器秘密的人,所以要逮捕我。但是你們不知道的是,在你們內部也有對方的人,也有內鬼。現在內鬼通知我逃亡,但是我認為他們會在我逃亡的路上除掉我滅口,所以我決定來向你投誠。請你報告你的上級,我願意和他們合作,把我所知道的A組織在能源部甚至整個DC的網絡都報告給你們,但是你們要保證我的安全。你聽明白了嗎?”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不可能再裝傻了。
我拉著蘇迪的手說:“我可以保護你。你隻要在我這裏等著,過一會兒會有我們的人來把你帶走,你把你知道的告訴提審你的人就可以了。”
蘇迪馬上拚命搖頭說:“不行的,你不能相信你們上級派來的人!他們可能是那個內鬼派來要除掉我的!你必須先把我藏起來,然後找到一個可以信任的上級,然後我就可以和他們談了。你想一下,你們搜查我的辦公室之後一個小時就有人通知我了!你們CIA內部恐怕知道這件事的也沒有幾個人,內鬼就知道了,可見他,或者他們,很有可能是身居高位的官員!”
我的腦筋瘋狂地轉動:蘇迪說得是有道理的。搜查能源部的消息隻有很有限的幾個人知道,而且這些人位置都是在露西婭之上。如果這些人裏有內鬼,他安排那些來逮捕蘇迪的人除掉她,實在太容易了。但是我怎麽保護蘇迪呢?難道我要和CIA的人衝突嗎?他們順手除掉我也不會費太大力氣。要保護蘇迪,我除了自己這一支槍以外沒有任何資源,我甚至不知道可不可以信任露西婭。而且,我這幾個月忙來忙去就是為了抓她,現在眼看大功告成,就憑她一番話就反過來和我的上級作對,實在沒有道理。
蘇迪看我一言不發,急得雙手抓住我的胳膊搖來搖去:“你趕緊決定啊!他們肯定已經在我車上裝了GPS了,現在已經知道我到你這裏來了。“
我想了又想,終於對蘇迪說:“你還是留在我這裏吧,等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接你,他們會保護你的安全的。“
蘇迪臉上露出一片極度失望的表情。她慢慢站起身來,小聲對我說:“我錯了,不該來找你,讓你為了我對抗你的上級的。我走了,不給你添麻煩了。“說完,眼眶裏帶著淚花兒,從地上拿起背包慢慢地背到肩上,拉起行李箱向門口走去。
我坐在沙發上沒動。等蘇迪走到門口伸手開門的時候,我開口說道:“你站住!“
蘇迪渾身一抖,背衝著我聲音發顫地說:“你,你要把我抓起來啊?”
我問道:“你要去哪兒啊?你的車被人家追蹤了,你怎麽去啊?”
蘇迪轉過身來,癟癟嘴可憐兮兮地說:“我也不知道去哪兒。要不我去找我爸爸媽媽?他們住在亞特蘭大。我可以叫烏博。”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我歎了口氣,問道:“你真的知道A組織整個網絡的情況嗎?”
蘇迪使勁地點點頭:“當然知道!我和他們合作6年了,雖然他們很小心,從來都是和我單線聯係,但是這些年合作下來我發現了很多蛛絲馬跡,我都記下來了,肯定能找到他們!”
我伸手把剛才放在茶幾上的手槍拿過來,把子彈推上膛,在手裏揮舞了幾下,冷冷地說:“現在你也知道我是做什麽的了。如果以後發現事情和你講的不一樣,你是在騙我,就不用等A組織的人來除掉你了。“
蘇迪看著我手裏的槍,臉上幾乎要破涕為笑了:“好的好的!如果我騙你,你將來殺掉我好了!“
我看了一眼手機,已經接近6點了。我站起身說:“讓我穿上衣服咱們就走。“說完回到臥室,找出兩件幹淨衣服穿上。當我把腰包往腰上係的時候,蘇迪忽然衝進臥室,跑到五屜櫃前從裏麵找出幾套我的衣服和一個雙肩背包,把衣服塞了進去。
我跑到浴室裏飛快地洗漱了一番,蘇迪已經在催我出門了。我想了一下,站在臥室中央對著牆上的掛表大聲說:“蘇迪來向我們投誠,願意提供A組織在DC間諜網絡的情況以交換我們的保護。我們內部有對方的人,正在派人追殺蘇迪。我現在帶她躲藏一陣,請你設法向可靠的上級匯報並安排蘇迪和他們見麵。“
說完,我拿起我的兩個手機和車鑰匙準備出門。蘇迪正看著牆上的掛鍾發愣,可能想到了我們這幾個月在這床上做的事都被人看個精光。
看到我手裏拿著兩個手機,蘇迪忽然說:”你的兩個手機都不能帶了,會被追蹤!“說完把她雙肩背包的拉鎖打開,讓我看到裏麵至少有6,7個看上去很cheap的預付費用的手機。我心裏想,原來她早就做好出逃的準備了。
我又對著掛表說了一句:“我不帶我自己的手機了,過幾個小時我會和你聯係。”
我和蘇迪來到樓下停車場,蘇迪看著我,小聲問:“咱們開什麽車走啊?”
我知道我的車很可能也被安了追蹤器,必須想個別的辦法。
這時,耳邊傳來一陣發動汽車的聲音。順聲看去,原來是一個叫傑森的鄰居剛剛發動他的豐田泰寇馬皮卡。我和傑森很熟,還和他一起收拾過他的這輛老豐田。
看到傑森我忽然有了注意,馬上跑到豐田皮卡的旁邊,搖手示意讓他下車。
傑森不知所以,打開車門從車上下來。我滿臉愧疚地對著他晃了晃手中的槍,情真意切地說:“傑森,我非常非常地對不起你!請你把你的皮卡借給我用用好不好?“說完一手把槍又晃了晃,另一隻手把我的尼桑車鑰匙遞過去:‘我的車開了4萬多邁了,狀態很好,歸你了!“
傑森正在發楞,蘇迪拉著旅行箱一路嘩嘩啦啦地跑過來,伸手把一串鑰匙塞到傑森的手裏:“我的迷你庫伯,才兩萬邁,也歸你啦!“
傑森看著手裏的兩串鑰匙,有點發傻。我和蘇迪不管那許多,把行李裝上車就準備出發。
可是傑森忽然攔到他的車之前,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湊到我的駕駛室窗前,小聲說:“那個手套箱裏的有一支我新買的9毫米的手槍,花了一千多,可以還給我嗎?“
我聽了,趕緊伸手打開手套箱,裏麵果然有一隻嶄新的手槍。我把槍拿出來退掉彈夾和槍膛裏的那顆子彈,把槍遞給傑森。
正要挪車,傑森還是黏黏糊糊地站在我窗邊不走。我問他怎麽了?傑森支支吾吾地答道:“那個彈夾是15發裝的,我費了好大的勁從外州買來,花了四十多塊,你們拿了也沒用。。。“
我有點兒煩了,又不能把帶子彈的彈夾給他。蘇迪忽然伸手遞過一張100塊的鈔票:“傑森,真的太對不起你了!”
傑森接過鈔票退後了兩步說:”我到了辦公室再報案,你們有40分鍾的時間!“
老皮卡開出了小區,迎麵開來了兩輛白色的SUV。我警覺起來:這個時間一般隻有車出去,沒有車進來。趕忙伸手把蘇迪的腦袋按到我的腿上,蘇迪嚇了一跳。
兩輛車擦肩而過,每輛車裏都是兩條大漢。我把蘇迪放起來,加速奔向了高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