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ld Hog (65)

(六十五)

我們所在的這間按摩室是長方形的，沿著有玻璃窗的一側長牆一排放了四張按摩椅/床，我在左手靠短側牆的第一張，那位自稱姓吳的中年人和我隔著一張床。

房間隻有一個門，開在我們對麵牆的中部。那位長得像村姑的按摩師，現在就站在離牆不遠的地方，正好擋著牆和我右邊的按摩椅之間。

當姓吳的中年人嘴裏說出“張先生”幾個字的時候，我的腦海裏“嗡”地一下：這個姓氏已經很多年沒人提起了。

我臉上此時是一副驚訝又好奇的表情，似乎完全不懂對方的意思。而腦袋裏卻像計算機一樣瘋狂運轉著：闖出這個房間有兩個途徑，一是從窗戶砸碎玻璃跳到外麵的街上。但是我剛才已經注意過，房間裏沒有堅硬的家具可以砸開厚重的玻璃。沙發包著厚厚的軟墊，而茶幾是用單薄而有彈性的竹枇製造的。而且窗外和地麵的水泥馬路之間直接就是10米左右的高度差，跳下去凶多吉少。

另一個途徑當然就是直接從門口出去。我可以直接衝向村姑，利用我的體重和速度爭取撞開她的阻擋。但是這個村姑此時用一種奇怪的姿勢站在那裏：雙腳一偏前一偏後，雙膝略彎，雙手一偏偏上一下暗似環抱的狀態，雙眼並不直視我的臉上，而是斜向下方看向我的雙腳。雖然我不懂她是什麽意思，但明顯是拉著一個架子準備迎敵。對方敢讓她一個人擋在門前，恐怕不可小覷。

再一個選擇就是越過右側空著的按摩床撲向那個胖子，把他抓起來推向村姑，然後借村姑分身之際衝出屋門。但是村姑此時的位置隻需跨前一步就橫在我和吳姓中年人之間，而且就算我衝出了屋門誰知道門外還有多少人等著抓我。

最重要的是，露西婭不知被那個中年婦人帶到哪裏去了。就算我僥幸闖出了希爾頓酒店，在諾大個鄭州我到哪裏去找我的老婆？怎麽才能保證他們不會傷害她？

想到這裏我保持著臉上傻傻的莫名其妙的表情，準備靜看事端的發展。

隔壁的中年人臉上帶著微笑，微微欠起身把按摩椅向我這邊轉了個角度再坐下，變成麵對著我講話的位置。我沒有動，靜靜地看著他。

中年人坐好，開口說道：“張先生，雖然各為其主，但咱倆怎麽也算是半個同行。時間有限，我就打開窗戶說亮話吧。大約從兩個星期以前開始，亞洲的情報圈子裏流傳著一個消息，說有人從美國的能源部偷出了最新的核武器維護和升級的技術資料，將要在香港賣給包括朝鮮在內的幾個客戶。而中情局對此當然是大為惱火，誓言要派出最強殺手陣容將賣主和客戶一起除掉。“

說早這裏中年人停頓了一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香港是中國的領土。我們作為國門的看護者，當然不能放任各國的牛鬼蛇神在我們的國土上胡作非為。張先生，我不是說你們二位啊，嗬嗬。於是我們加強了對香港和周邊地區的監控和保衛。四天前，我們驚訝地看到你們夫婦兩個出現在香港，前後同時出現的還有其他一些問題人物，既包括核技術方麵的販子，也有和尊夫婦專業相同的人士。為了維護香港地麵上的平靜，我們派出了一些力量擺在明麵上，既為了保護你們兩位的安全，也震懾一下宵小不要輕舉妄動。然後我們安排了今天這個會麵，想借這個難得的機會和張先生接觸一下，把話說在明處。“

我繼續保持著驚訝又好奇的表情，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我不太懂您的意思，您要和我說些什麽話呢？“

中年人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在目前的局勢下，你們兩位有三種選擇。一，完成你們的旅行回到美國的家中，不要接受中情局派給你們的到中國的任務。我們井水不凡河水，就當這次見麵從來沒有發生過。二，忽略我們的提醒，繼續接受並設法完成中情局的任務。如果你們二位選擇這個方向，我們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在另一種很不愉快的狀態下會麵。”

中年人說到這裏停住了，兩眼柔和但堅定地看著我的眼睛，但卻不再講什麽是第三種選擇。

既然對方已經叫出我本來的姓氏，我也就不再提什麽到河南尋親生父母的事了。我問道：“吳先生，我和太太是到香港去麵試一個State Department的文化交流專員的位置，順便到大陸這邊看看。您講的這些我真的聽不太懂。其實我最不懂的是，就算我們是你講的那種人，你為什麽要費這麽多周折來和我講這些事情？”

中年人臉上的表情忽然又變得開朗了，他微笑了一下說：“張先生，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們從大約四年前開始就注意到你和你太太了。四年前，你太太在威斯康星州的基內瓦湖上一戰成名，手刃臭名昭著的軍火販子貓魚。當時我們還不知道你是她背後掩護的搭檔。那個貓魚雖然還沒有直接傷害到我們國家，但是他販賣的軍火在我們的南麵和西麵鄰居國家裏卻造成了不少傷害。兩位除去了貓魚，對南亞和東亞的人民是個好事。我們就是從那時開始注意到你們兩位的。”

中年人繼續說：“在兩年多一點以前，賢伉儷在夏威夷冒著生命危險，尤其是你張先生，身負重傷，除掉了一個罪孽深重的恐怖分子小組。這個小組背後的團夥當時正在謀劃一場對中國西北部地區以及一小部分西南部地區的一場大型恐怖襲擊。我們在中國和周邊地區已經開始打擊和清除行動，但你們夫婦幹淨徹底地將這一夥人中作惡多端的一組人全體消滅，斷絕了他們獲得大規模殺傷武器的途徑，確實是幫了我們大忙。不管你們當時的想法和動機是什麽，你們的行動在客觀上有力地支持了祖國除恐安民的努力。我們借這個機會對你們表達感謝，也請你們相信，祖國對幫助過我們的朋友和同胞是不會忘記的。”

中年人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茶，臉上的表情又恢複了嚴肅：“但是，正像我一開始提到的，不管是什麽人，任何在中國的土地上違反中國法律，危害中國社會安全的行為都會受到法律的製裁。我安排這次會麵，就是想提醒張先生夫婦，我們願意把兩位當朋友，但是我們也知道兩位在中情局裏的工作性質和主要手段。我們不希望將來和兩位曾經給予國祖國幫助的朋友在戰場上刀兵相見。”

剛才開始對話的時候，這個吳姓的中年人臉上帶著微笑一團和氣。配上發福的身體和灰白的頭發，他像極了我小時候在父母工作的大院兒裏經常能看到的那些機關幹部。但是此時，隨著把話挑明，中年人臉上變得滿是剛毅，威而不怒，冷而不酷。兩眼的目光緊緊地壓製著我的眼睛，和剛才的那個好好先生完全判若兩人。

我垂下眼簾，暫時避開吳先生的視線，然後抬起頭問道：“請問你們是怎樣找到我本來的身份的？”

中年人沉吟了一下說道：“你的真名和其他一部分有關你太太從前的背景資料，在我們破獲的另一起間諜案中被發現。我們也有一點懷疑，因為這些資料似乎不應該出現在那個案子當中。”

說到這裏，吳先生放緩語氣說道：“張先生，我想的你們麵前的第三條路就是與我們合作，共同保護兩國人民的安全。我們剛才提到的兩個例子已經證明，中美兩國在國際社會上的利益經常是重合的，我們聯合起來，可以更好的保護兩國人民不受恐怖主義者的傷害。我不要求你現在就給我答案，但我希望你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包括和太太商量一下，然後慢慢決定不遲。”

我想起露西婭還在什麽地方做按摩，於是問道：“我太太那邊也有人和她講這些嗎？”

吳先生搖搖頭說：“賢伉儷夫妻情深，又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但是你太太畢竟是中情局的資深特工，又是你的直接上司，我覺得還是由你通報她比較合適。請你自己權衡哪些事情可以馬上和她分享，哪些暫時不告訴她更合乎你們倆的利益。”

吳先生從兜裏拿出一張紙條，展示給我看。上麵是一個電話號碼和“小吳”兩個字。

吳先生說：”這個電話號碼是專門為你們夫婦開通的，中英皆可。永遠不會關閉。號碼下麵的是密碼，隻要說出這個密碼，就可以告訴接線員你們所需的幫助，我們會在環境允許的情況下盡量提供幫助的。“

我掃了一眼紙條，默默地點了點頭。吳先生把紙條放回了口袋裏，從沙發上站起來，把手伸向我說：“時間不早了，你太太那邊應該已經差不多了。很高興和你見麵，希望以後我們見麵都是在這種輕鬆快樂的狀態下。“

我也站起身，伸手和吳先生握了握，準備離開。

一直站在牆邊沒有出聲的村姑忽然衝著吳先生使了個眼色。吳先生一驚，馬上伸出手當在我麵前說：“張先生請稍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說完和村姑一起出去，隨手關上門把我一個人留在屋裏。

我一個人站在屋裏，腦子裏努力地盤點這二十分鍾的對話，一邊拚命分析我是否應該都告訴露西婭。

片刻之後們開了，吳先生閃身進來又把們關上。他有些尷尬地站在我麵前，兩手放在一起搓了搓，說：“張先生，我要替我的同事向你道歉。是這樣的，你和夫人是行業裏出名的戰力強大的行動特工，所以在我們會麵前我的同事們擔心如果我們談話不愉快的話你會不會傷害我，於是就設計了這麽一個見麵機會。剛才為你按摩的小韓同誌擅長傳統武術，家傳淵博再加上長大以後另投名師，有一定的水平。為了怕你傷害我，她在給你按摩的時候使用了一些技術手段，讓你暫時失去戰鬥力。你現在應該全身感覺發熱，四肢發軟，肌肉極為放鬆。你現在應該是沒有辦法發力打人或者是，或者是快速運動的。但是請你放心，小韓向我保證她的技法對你的身體絕無害處還有好處，你隻要好好好地睡一覺，避免中度以上的體力勞動，明天就會完全恢複體力。“

我慫慫肩說：“沒關係，我是感覺有點不對，但又不知道為什麽。這位小韓年齡也不大，居然有如此功力，真是厲害！“

“小韓也就罷了，你要是見到她師傅發功才叫精彩。不信你回去問你太太，給她按摩的唐老師就是小韓的師傅。本來我們認為你們兩個當中你比較難對付，所以安排唐老師給你按摩，小韓照顧你太太。結果從機場接你們回來，唐老師和小韓暗中觀察了你們一路，發現你夫人才是練過功夫的，你倒好像沒有。所以臨時換人，改成唐老師照顧你太太，小韓照顧你。“

說道這裏，吳先生又是尷尬地幹咳了兩聲說：“小韓讓我提醒你，雖然你的體力睡一覺就會完全恢複，以後也不會有任何損失，但是，今晚一定不要和夫人行房，最少要等到明天晚上才可以，否則會傷到元氣。請切記！“

告別之後，吳先生拉開門，讓一個服務員帶我去休息廳和露西婭會麵，自己又回到了按摩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