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陸 （13）

德州奧斯汀在90年代末和2000年初是個很宜居的城市。州稅低，房價和波士頓之類的地方比起來低很多。 剛搬過來的這幾年，我的新工作比較容易上手，收入不錯。 因為單身也不用租學區好的公寓， 除了攢錢還堂哥的借款也沒什麽其他負擔，生活挺愜意的。

我在35號路西側靠南的地方租了一套一居室的公寓。二樓，麵積很寬大，有一個很長的陽台。陽台外麵就是很大一片野草地，草地中有一兩條小徑通進遠處長得七扭八歪的樹林。因為德州缺水草長得慢，這裏雖然很久才會有什麽人來剪一次草，但也不是很高。有時閑的沒事，站在陽台上可以看到鄰居的貓在草叢中打獵。

這片公寓裏住的大部分是“青年專業人士”，很多和我一樣剛從學校出來。不知道這些在德州的公司是不是招聘的時候要看顏值，我覺得滿院子裏晃悠的年輕人們不管男女，大部分都挺漂亮。

 

我的主要日常工作之一是管理供應商評分並督促改進計劃。第一次打開最近半年的質量問題統計報告，就赫然看到李公司的名字列在評分最低的幾家工廠之一。我上次看到梅根汗流浹背地和工程師們一起在車間忙活，還覺得她們至少應該是對質量挺認真的公司呢。處於好奇我有查詢了這個公司的合同，發現她們合同上供應的產品種類數量很多也很廣，但似乎都是些量小的雞肋產品，所以總的采購金額並不算高。因為我同時還監管按各個零件的複雜程度確定其監督和檢驗的級別，我就順便把李公司的這些產品過了一遍，發現她們在我們合同上的產品不但大部分需求數量低，而且複雜程度還都較高，大部分都屬於費力不掙錢的產品。

李公司產品的采購主要都在采購組的卡洛斯名下。這是一個粗壯活潑的拉丁裔，認識不久就拍著我的肩膀說：我喜歡你，很多管質量的都軸得很，你比較靈活，很好！我趕緊說：那你別給我惹麻煩，有不行的地方我一樣要軸！

我問了問卡洛斯李公司為什麽撿了一堆別人不愛要的產品？看起來這是一家老供應商了，應該不需要使苦肉計混進門了啊。卡洛斯假裝小心地看了看左右，低聲說：他們的代表你見過嗎？那個梅根?我覺得她有點兒缺心眼兒。隻要有產品就接，不挑。不過我也挺需要他們。咱們的主機產品量不大，很多零件都不會有什麽利潤。要沒有李公司那個傻妞，好多零件我都找不到人給做。

我說：那他們老不賺錢，時間長了李公司會不會把梅根開掉？

卡洛斯說不會的，李公司其實很大的，不太在乎咱們每年這幾百萬采購額。梅根是老板的千金，來這裏就算是個培訓，不會有事的。

和卡洛斯聊過之後，我總覺得按現有的對質量問題的評價方法似乎對供應商有些不公平。雖然零件複雜需求量低並不是可以多出質量問題的理由，但這些確實會影響對一個工廠能力的評價。我於是花了些時間把各個零部件按複雜程度和工藝難度加了個難度係數，經過產品和工藝工程師認可之後把這個係數當作權重加入供應商評價的係統中去，排名果然和原來不同了。我特地給卡洛斯講：這個改變完全是為了你，要是用以前的評價係統把李公司打跑了，以後你手裏的垃圾零件誰還來給你做？

 

…………………………..

 

我的辦公室座位離我們部門的大廳進口處比較近，有好幾次我又看到那個我報到那天白了我一眼的亞裔女生。每次她都是神氣活現昂首挺胸地從不遠處走過，去大廳靠裏的位置不知道找什麽人，過一會兒又趾高氣揚地離開。我問了坐在我旁邊的米歇爾，她說那個女生叫“爺爺”， 是我們部門做IT服務的傑瑞的好朋友，每過幾天就回來找他聊天。

我搞不清那個女生的名字是那兩個字，但她那副樣子叫“爺爺”倒也合適。我和傑瑞還算熟，剛來的時候IT那邊有人把我的信息在係統裏輸錯了，我總連不上加州那邊的係統，傑瑞忙活了好久才給解決。傑瑞是個清秀的白人小夥子，說話細聲細氣的但很開朗。

這天中午我在樓下的食堂看到傑瑞一個人在吃一盤綠綠的沙拉，就湊過去和他坐在一起。東扯西扯了幾句以後我問他：那個常來找你的女生，是華裔嗎？我聽說她的名字叫爺爺？

傑瑞停下叉子看看我：有好多女生經常來找我，你為甚麽偏偏問她？是不是你也覺得她性感？

我沒想到他一語直戳到底，吱嗚了一下說：我就是聽說她名字叫爺爺，在中文裏那是祖父的意思，有點兒好奇。

傑瑞說：她是華裔，她的名字是樹葉的意思。

我說：那倒是挺美的一個名字，可是我覺得她那個樣子更像是祖父。

傑瑞不懂，我解釋說在我們文化裏“爺爺”有時專指趾高氣揚，氣場強大的人。傑瑞笑笑說：那她倒是合適，不過我還是覺得隻有樹葉才會象她那樣美。

 

來美國以後，除了洛林以外，我和其他的女生並沒有太多接觸，有時覺得自己還不太會把握如何於女生打交道。眼前的傑瑞氣質和講話都和我認識的其他美國人不太一樣，我下意識地覺得也許我應該觀察一下他是怎麽和女生打交道的。於是我直截了當地問他：你說有好多女生都來找你玩兒，你是怎麽做到的？

傑瑞吃完了盤子裏最後一片綠菜，放鬆地靠在椅背上，眼神戲虐地看著我：我有魅力呀，另外我是gay。你羨慕嗎？

我認真地想了一下說：做不到的事我不羨慕。

傑瑞哈哈大笑起來：“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先告訴你好消息：葉葉不是gay, 她喜歡男人！下麵是壞消息，她已經結婚了。不過，” 他沉吟了一下，“我們倆約好這周四晚上一起去第六街上一家新改裝的酒吧聽歌，你想不想加入我們？”

我有點猶豫：“你們約好的，臨時加個我，會不會不合適？你要不要先去和爺爺商量一下？”

傑瑞上下打量我幾眼：不用了，我覺得她會願意認識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