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敏在飯店裏那一麵之後,再見就是同學四十年大聚會的2016年的春節了。這期間雖然沒再見麵,但由於我總算是回歸正途,事業穩定後,於新世紀初開始回國探親,從此每年一次,不曾間斷。同學聚會逐漸地多了起來,加上我父母的相告,敏的消息也不絕傳來。敏也是每年回來探親一次,每次必來我家坐坐,噓寒問暖。
敏夫婦相親相愛,孝敬老人。敏父母已多次前往美國探親,回來更是不住地向我爸炫耀美國的魚有多傻多容易釣得。因此我第一次回國,就被父母逼著去了敏家,向老人問好致意。雖然早就算不過來又搬了幾次家,但主任樓還是主任樓,要麽搬在同樓同單元了,要麽就是隔壁樓,怎樣也是近鄰。
敏母驕傲地介紹了敏回來給裝的全體位沐浴房、高級可調床後,才說著客套話讓我們在客廳坐下。我原本與敏父聊著,忽然感覺身側發熱,轉眼一看,敏母正死死盯著我。那目光似乎是想要把我看透,弄得我一陣心慌。
記得年少時,有次舌頭上莫名腫起一大塊,不疼不癢,就是中間鼓起約硬幣大小的結結實實的包。於是跑去牙科,直接找敏阿姨。她伸手在我舌頭上捏捏,然後說,混小子偷吃啥好東西了?老實說。
嗯,自己熬山楂醬吃,好酸啊。
她哈哈大笑,沒事兒,過兩天就好了,叫你偷吃那麽酸的東西。
這類事兒,我能說出一大堆,在我們發小中常見。有個頭疼腦熱傷痛難過的就直接去找彼此的父母看看,無不手到病除,爽快解決。那時的醫生,無論在家還是在工作,隨身一個聽診器、一把小木槌、幾隻壓舌片,這裏聽聽,那邊兒敲敲,何病啥藥就搞定了。不過也因為我們都年少,身體健康,沒聽說誰有過啥大病奇難解決不了的。
敏阿姨那次盯我,把我嚇得夠嗆,心想我做過啥壞事兒麽?仔細琢磨也想不起來,就是做過,也傳不到這群發小中去,更別說到了敏阿姨的耳朵裏,讓她老人家起了不滿。那是我初次回國,也是最後一次見到身體健康的敏阿姨。之後再見,她已經成了植物人。
後來,也是敏打電話來,我才有了微信,把我拉入同學群中。那次同學大聚會,敏曾是組織者之一,卻到了臨回國的前幾天,出了大事:敏的丈夫忽然查出肝癌晚期!
後來得知,敏的丈夫酷愛打籃球,他們那一片兒有個華人籃球隊,他是隊長。從未說過有任何不適,直到那天打球被人撞到腹部,才覺出疼痛過了好久還不能忍,一去醫院就再也沒出來。
敏雖然回國了,但沒參加聚會,而是尋醫問藥,期望能有奇跡出現。我也是和她匆匆一麵時,才得知了這個壞消息。敏回美不久,大約三周的樣子,敏夫就去世了。
我們在美的幾個發小,湊了筆小錢送去,聊表同情。忽然想起敏說她工作的那家藥廠,我有個要好的大學同學也在。於是電話過去,問他是否認識敏。一提他就說,敏?誰不認識,我們這裏的大紅人,能歌善舞,待人熱誠。
細說下來,都在癌症藥物研發部門工作,正是我同學的手下。於是感歎世界之小。敏夫原在臨床實驗部門工作,收入不菲;敏自己也是科學家,算上資曆,收入比我隻多不少。所以,同學勸我不必擔心,其夫去世,對其家庭生活品質的影響,應該不大。
於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