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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雨林?高原——秘魯紀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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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雨林•高原(2018年3月10日-22日)

——秘魯紀遊

 

 

一 利馬掠影

      我們一行人——康莊夫婦及小孩妙妙、兒媳父母和我——3月10日下午從Newark機場飛往秘魯,飛抵利馬機場已經很晚。秘魯對持美國和中國護照的旅客一律免簽,我們很快即順利入境,住進了機場附近的旅館。次日上午,預約的導遊隨車來旅館接我們作半天的市內觀光。上午城內的路況很好,我們乘坐的中巴不多時即駛入市區中心,馳驅在舊城的觀光大道上。這主街兩邊的建築多是帶陽台的西班牙式樓房,一幢幢質地厚重,外觀整潔,雖已顯得色調老舊,卻都看不出剝落的痕跡,仍保持著這個城市曾一度為西班牙秘魯總督府的氣派。我們觀光的首站是聖馬丁廣場(Plaza San Martin),那裏矗立著紀念秘魯獨立領袖何塞•聖馬丁的塑像,對麵是利馬大教堂,遠處可望見飄揚著秘魯國旗的總統府以及市政廳蛋黃色的大樓。那天是禮拜日,教堂內站滿了正在作彌撒的信眾,我們僅在門內逗留片刻,即到廣場周圍遊觀拍照去了。此類大教堂我在歐洲已見識很多,盡管在旅遊手冊上此處被標舉為利馬城最宏偉的古老建築,但要比起羅馬的聖彼得或倫敦的聖保羅大教堂,就顯得十分普通了。

            接下來導遊帶我們步行去兵器廣場,直奔聖方濟各殿(San Francisco)。這處教堂內也在做彌撒,幾無遊人插足之地,導遊遂把我們領進與教堂毗連的古老修道院。基督教世界的教堂有如中國各地裝點旅遊景觀的寺廟,可謂隨處可見,大同小異,除了個別有特色的值得參觀,大多數都屬於旅行社給遊客的觀光行程填補空檔的項目。在修道院的走廊內,我們看到據說是出自魯本斯作坊的名貴壁畫,在一幅“最後的晚餐”畫麵上,可看到聖方濟各及其門徒手持印加金杯飲酒,盤內盛有地方風味的烤豚鼠。我們隨後被帶入迷宮一樣的地下墳場,穿過磚砌的坑道,曲裏拐彎,緩步前行,像我這樣的高個子,行步間不時得低頭彎腰,以免碰到那較低的穹頂。這地下墳場早先埋葬的都是奴隸、仆從和窮人,他們被成堆成堆地軟埋在坑道深處,幾百年之後,早已骨化形銷,隻剩下尚未腐朽的脛骨和骷髏。不知在何年何月,這些無名的遺骨被逐個清理出來,經過收攏整理,作為可供獵奇的展品一排排整齊擺放在聚焦的燈光下,成為招徠遊客的看點。

            舊城觀光結束後,我們入住預定在新城區的一套民宿。這一帶是城內的高檔住宅區,出了門步行不遠就走到海邊。整個城區位於臨海懸崖上的平曠地段,站在壁立數十米的高岸上遠眺太平洋,視野十分開闊,隻見那一波波翻滾而來的浪潮拍打在腳下的岩石上,海鳥翻飛,衝浪者出沒波濤間,藍天碧海之際,數不清人與鳥晃動的身影。

            城區內的街道打掃得很幹淨,隨處可見供路人歇腳的長椅。路邊,窗下,街心,凡露出泥土的空隙都廣植花木,那黃藍紅紫的花朵色彩豔麗,多為初次所見,叫不上確切的名字。這處名叫Miraflores(看花)的住宅區可謂名副其實,的確稱得上是一處看花的好街區。走在交通秩序維持良好的大街上,隨時都有賞心悅目的感受。

            次日上午,導遊安排我們參加了騎自行車一日遊的活動,在他的帶領下,我們從看花區出發,沿大街右手緊靠人行道的自行車專線向海邊行進。孫女妙妙尚不滿十歲,她也像我們成人那樣戴上頭盔,跨上適合她身材的自行車,在我和她外婆一前一後的看護下全速前行。一路上拐彎、換道、上下坡、穿越十字路口,妙妙全都能跟上車隊的行進速度,她既不喊累,也沒落後,自始至終,都未出現任何閃失。

            與看花區毗連的另一住宅區名叫懸崖(Barranco)區,該處號稱“夢想與創作之鄉”。據導遊介紹,這裏住著很多行蹤不定的藝術家和作家,他帶領我們環顧四處的牆壁,果然有不少風格新潮的繪畫塗抹在牆上,還可在牆上看到好多西語和英語對照的文字,介紹這處社區的波西米亞情調。在一家室內牆壁上也塗抹著怪異繪畫的咖啡館內,我們稍事休息,喝杯咖啡,吃些甜點,然後繼續我們的遠程遊,一直騎車到海邊的魚市場。海風迎麵吹來,遠遠就聞到一股魚腥與鹹膩混雜的氣味。其時已是午後,早過了午飯時分。我們都騎得又累又餓,遂跟上導遊走進沙灘上的露天餐館用餐,在那裏初次吃到秘魯的風味菜肴色味奇(ceviche)。那是檸檬汁醃製的鮮魚片,拌上洋蔥、辣椒和香草,再澆上特製的魚骨湯,吃起來特別爽口開胃。

            那天晚上我們在住處附近一家中餐館吃了晚飯。就兩天來利馬街頭所見,當地的中餐館一律在招牌上寫有西語詞典所無的“Chifa”一詞。我上網查了一下該詞的來曆,才得知秘魯的華人移民人數眾多,早在十九世紀中葉,被中介公司誘騙到秘魯做苦力的華工即多達十萬人之眾。這些華工在種植園、鳥糞礦受盡折磨和壓榨,當時的清政府腐敗軟弱,對華人海外遭罪的慘狀無力營救,置之不理,大量華工都因勞累過度或染病而死於非命。其中的九死一生者在解除契約後再也不願返回拋棄他們的故國,因別無選擇,隻得在異域落地紮根,獨自謀生。這些幸存者多與當地居民結婚成家,繁衍後代,一百多年混血雜居下來,據網上的統計數字,秘魯國民中具有華人血脈的已達百萬之眾,其中有不少人開中餐館謀生,以舌尖上的中餐贏得了秘魯消費者廣泛的喜好。“Chifa”這五個字母,據說所拚寫的就是粵語“吃飯”倆字的發音。年深月久,隨著中餐館在秘魯普及到融入秘魯人日常飲食口味的地步,“Chifa”一詞便成為中餐館的金字招牌。這些名為“Chifa”的中餐館如今遍布利馬的大街小巷,在這個八九百萬人口的城市中,據說開業的中餐館多達五六千家,其中有不少餐館都是由秘魯人經營的。

 

納斯卡荒漠行

            3月13日一大早,我們乘車離開利馬,前往將近五百公裏外的納斯卡(Nasca)。汽車沿海畔的公路向南疾馳,出利馬城區不遠,就進入秘魯西海岸特有的沙漠地帶。我之所以稱這裏的沙漠為西海岸特有的地帶,是因為出現在眼前的地貌與我們通常印象中那種一片黃沙鬆軟,沙丘起伏的典型沙漠景觀截然不同。公路兩邊的原野是砂礫與雜石板結在一起的平曠地麵,散落著大小不等的荒丘,隔車窗望去,隻見一片灰中發黑的地麵,與它西邊緊靠的太平洋藍色海麵形成強烈的對比。安第斯山從北向南縱貫秘魯,它高聳的山脊擋住了東邊亞馬遜熱帶雨林的雨雲,再加上受太平洋寒流影響,西海岸長年幹燥無雨,致使這條沿海岸線的狹長地帶成為眼前這樣看不見綠色的荒原。

            路途漫長,車窗外單調的景色看得人昏昏欲睡,將近中午時分,汽車開至帕拉卡斯(Paracas)半島一處海灣明淨的觀光景點。我們下車用餐,隨後乘一艘快速遊艇,前往Ballestas群島。說是群島,其實隻是聳立在海麵上數十座毗連的巉岩巨石,上麵落滿了各種海鳥,個別地方的淺灘上還有海獅棲息。隨著遊艇向那些巉岩靠近,可聽到海獅發出低沉的吼叫,夾雜著啁哳的鳥鳴。遊艇圍繞巉岩緩慢移動,開到盡可能靠近的水域稍作停留。此刻滿船遊客都抓緊時機,站起來拍照和錄像,好把這難得一見的景觀搶拍進各自的手機。手機如今已普及到人手一個,它方便了拍照和圖像傳遞,同時也在一定的程度上物化了人的器官,讓這個名叫“愛瘋”(iPhone)的拍照工具僭越了人自己那雙不但能看,而且會有各自獨特感受的眼睛。擁有手機的遊客大都瞎忙著拍照,以致很少有時間和興致用自己的肉眼從容欣賞身外的風景了。 

            我不知道其他人此刻的感覺如何,我明顯感到遊艇越是靠近吸引遊客注視的巉岩,某種難聞的氣味越是熏得我有點難受,連眼睛都感到微微發酸。我吸一口氣稍作分辨,才聞出來是群島那邊散發的鳥糞臭味。鳥兒吃魚拉屎,自得其樂,不聞其臭,經過千百萬年的積累,在這一帶幹旱少雨的荒島上所積累的鳥糞經風吹日曬,逐漸石化成糞礦,其厚度曾達數十米,乃至近百米之深。早在西班牙殖民者侵入之前,印加人就采用此類海鳥糞肥田,他們把這一帶海麵上的鳥島通稱為瓦努(guano,義為海鳥糞)。這種海鳥糞所含的氮和磷遠高於人糞和畜糞,堪稱化肥發明前最佳的肥料。從十九世紀中葉開始,秘魯的海鳥糞被大量販運到歐洲和美國南方的種植園肥田。海鳥糞一時間銷路很好,賣價不菲,在那幾十年的“鳥糞熱”(guano rush)期間,從事鳥糞工業的商家和秘魯政府都發了大財。成千萬噸的鳥糞從這一帶的瓦努島上挖掘販運出去,幾十年的鳥糞工業開發下來,秘魯各處的瓦努島被挖得高度降低了三十米左右。在幹旱和烈日下開采鳥糞礦,那難以忍受的惡臭和熱毒對掏糞者的身體損害極大,奴隸主連他們的黑奴都舍不得派到那裏送命,這種又髒又累的苦活最終就落到了華人苦力的身上。在上述的十萬契約華工中,有很多人便累死、病死、被活活折磨死在這一帶人間地獄的鳥糞礦上。

            “鳥糞熱”僅熱了幾十年,在化肥應運而生之後,這些瓦努島再也無人光顧。近年來秘魯政府開始關注環保和發展旅遊業,附近海域上的瓦努島均列入自然保護區,僅供遊客觀賞。在這一帶鳥群密度高達每平方公裏220萬隻的海鳥樂園內,鳥糞的積累又回到了原有的自然狀態……前來觀光的遊客來去匆匆,跟著導遊走馬看花,對於偶然聞到的怪氣味,忙於拍照者未必會多麽在意,更談不上對它的存在追根溯源了。我多年前讀到一篇英文資料,對其中講述西印度群島上鳥糞礦的開發情況尚存點滴記憶,如今在此地親臨現場,出於求知的好奇,再作一番網上搜索,才得知十九世紀的那場鳥糞熱最初是從這一帶的瓦努島熱起來的。

            我們乘坐的中巴繼續南行,在伊卡(Ica)河出沒的荒原上,逐漸出現成片綠色的田野。導遊告訴我們,現在已進入盛產葡萄的伊卡地界,路邊的綠野都是葡萄園,三月正當葡萄收獲,是這一帶葡萄種植區一年中熱鬧慶賀的季節。人們盛裝聚會,縱飲高歌,連某些貪食葡萄過多的鳥兒有時都會吃得醉過去,栽倒地麵,讓某個踉蹌行走的醉漢撿到垂手可得的獵物。

            美洲原先並不產葡萄,西班牙人侵入後始從歐洲移植此地。移植後發現當地的環境適宜種植,開發者遂廣置葡萄園和酒莊,釀造出富有本地風味的葡萄酒。其中大宗出口,熱銷歐美,被譽為秘魯“國酒”的品種就是這一帶出產的皮斯科酒(pisco)。我們被導遊帶入一家酒莊,跟著成批的旅遊團參觀了從鮮葡萄榨成汁到釀造和蒸餾的整個過程。皮斯科是用純葡萄汁發酵後蒸餾出來的烈酒,陳年該酒的陶罐是一種上窄下寬的罐子,導遊指著這些排列在酒莊院落內的陶罐對我們說,皮斯科酒即得名於這種名叫piscos的罐子。我們被引入推銷酒莊產品的大廳,一排排坐下來聽推銷員誇誇其談,介紹他們的產品,同時由一位打扮俏麗的女郎,斟上各類酒供我們品嚐。就我的口味來說,這裏的產品都有些偏甜,並不怎麽上口。 唯一稱得上可口的飲料是一種名叫皮斯科酸酒(pisco sour)的雞尾酒。它由皮斯科加鮮檸檬汁、甘蔗糖漿和雞蛋清混合調製,在平底玻璃杯內泛起乳白色的泡沫,入口酸甜,隨之帶出一絲清冽發苦的後味。

            進入納斯卡市內,已是黃昏時分。遠赴此地並非來遊覽這個塵土飛揚,到處亂堆垃圾的城市,而是為一睹該處方圓數百平方公裏內的納斯卡線(Nasca Lines)奇觀。此奇觀是帕拉卡斯人和納斯卡人從西元前600年到西元400年間陸續製作的巨型大地蝕刻,直到美國科學家Paul Kosok在報紙上刊出這些圖形的航拍照片,再加上德國學者Maria Reiche-Grosse持續多年的研究和論述,納斯卡線的奇觀才逐漸為世所知,吸引了不少學者前來作實地考察。對於納斯卡先民為何和如何製作這些圖像的問題,他們都有各自的獨特解釋,至今莫衷一是,仍存在不少有待破解的謎團。學者們的發現先是促使地方政府開始對本地的物質文化遺產做出加強保護的工作,清除了散落在納斯卡線周邊的亂石雜物,繼而刺激了旅遊業的開發。因為這些分布在幾百平方公裏內的巨型地麵圖是無法站在地麵上目睹其全貌的,隻有淩空鳥瞰,才能一覽無餘,盡收眼底。針對這一特殊的觀光需求,各家航空公司推出了乘坐輕型小飛機半小時空中遊觀的服務。我們在納斯卡的綠洲旅館住了一宿,次日一大早即趕到附近的小機場,去乘預定的飛機。我以前乘小飛機有過不太舒服的經驗,擔心再次不適,遂放棄了這次富有刺激的飛行。

 

     納斯卡線

            康莊他們乘機在空中轉了一大圈,返航後給我講了空中的所感所見。說是隻有飛機在盤旋過程中傾側機身,傾側到一側的窗戶朝下時,才能注目正視和拍攝到那些線條和圖形。其中有些看得比較清楚,有些則很模糊,在地麵上丈量出幾百米長寬的圖形,高空中向下看去,還沒有巴掌大。空中遊觀的時間很有限,僅可看到一部分巨型地麵畫。特別是飛機在空中翻過來倒過去供乘客拍照的時刻,的確顛簸得人頭暈眼花,有刹那間的驚悚。但對樂意乘機冒險的遊客來說,能從高空親眼看到在地麵上看不到的奇觀,出高價飛那麽一大圈還是挺值得的。

 

            我坐在候機廳看了一部有關納斯卡線的紀錄片,在屏幕上看到了專業航拍的全景錄像。有多條長達數公裏的平行直線,有巨大的螺旋線,還有巨型的人像和動植物圖像,均蝕刻在平曠的荒原上或山坡的斜麵上。所有的線條和圖像都看得十分清晰,同時有畫外音詳盡解釋。我雖沒在空中親眼觀看納斯卡線的奇觀,卻在屏幕上看到了空中未必全能看到的景觀。按照Maria Reiche-Grosse的推測,影片還特別演示了這些直線和弧線製作的過程。出現在屏幕上的印加先民豎起標杆,在標杆間拉開長長的繩索,從而標出一條條直線。接下來就地挖掘,除去直線表麵的石塊,挖出一道道大約20公分深的筆直溝渠。至於這些線條何以曆經千百年而不磨滅,至今仍能從高空清晰辨認,按照學者們的解釋,一是因為貧瘠的納斯卡荒原寸草不生,長年幹旱少風,這些溝渠一直未受到天氣變化的嚴重侵蝕;二是由於溝渠內的砂石含有錳和鐵,一經裸露氧化,溝渠表麵便形成堅固的岩層,雖久經風吹日曬,也難以磨滅。由此可見,納斯卡線雖出自印加先民艱辛的勞作,它能存留至今,也含有巧合的自然因素。我們今日目睹的奇觀,可謂人工與天工互動的產物,與某學者臆斷的外星人毫無關係。

 

三 雨林泥濘路

      安第斯山以東是占秘魯總麵積將近60%的雨林地區,其中大部分屬於亞馬遜流域的熱帶雨林。我們14日離開西海岸的荒原地帶,次日上午即從利馬飛往秘魯東南角與玻利維亞交界處的Puerto Maldonado。這是一處河道密集的低地雨林,我們一出機場,即坐上Corto Maltes Lodge旅行社接機的中巴,直驅河邊碼頭,乘機動船向預定的宿營地駛去。置身亞馬遜支流寬闊的河麵上,突然麵對從未見過的異域景色,船上遊客多忙於拍照留影。我也隨眾拿起手機巡視可聚焦的鏡頭,在顛簸的航程中,左顧右盼,總覺得找不到合適的取景角度。那是一片滿溢河床的泥色洪流,夾在兩岸密林的濃綠中滾滾流去。這景象看在眼中確實開闊壯觀,令人神旺,但一攝入手機所框範的畫麵,就顯得截肢般單調平板,不值得再往下拍攝。我收起手機,透過機動船刺耳的轟鳴,湊近導遊,聽他的概況介紹。他告訴我們,這條河九曲十八彎,蜿蜒穿過雨林,當地原住民原先稱其為“蛇河”,西班牙人侵入後廢除舊稱,始改稱“聖母河”。包括這一大片名為“Maldonado”的雨林地區,也是從兩個西班牙探險者的姓氏——Maldonado——移用過來的。第一個探險者名叫Juan,他在1567年來聖母河一帶尋找黃金,隨從他的250人或染病,或受到原住民攻擊,全部喪命雨林。Juan瘋瘋癲癲,隻身返回,宣稱他在雨林中找到了那個名叫Paititi的黃金城。Juan帶回的消息振奮人心,又吸引了第二個Maldonado前往聖母河探險。這位名叫Faustino的淘金者一去不返,斷無音信,他留給世人唯一的蹤跡是他在聖母河岸一棵大樹上刻下的姓名。後來西班牙人終於占領和開發出這片雨林,便以那兩位先驅者的姓氏命名了他們的領地。

      命名(christen)乃是基督教征服者對所占領地方打上占領印記的宣稱(claim)。他們打起傳教的旗號,施行其殖民、尋寶之實,因此多用母國的地名或基督教聖徒以及征服者自己的姓氏命名被占領的土地,從而抹掉原住民的所有權。這是歐洲人在殖民地安營紮寨,開拓新世界所行使的慣例,例如在美國,從英國拷貝過來的地名即隨處可見。令人感到俗不可耐的是,在逐年崛起的今日中國,很多樓市開發商和城市規劃單位卻反其道而行之。明明是在自己國家的土地上征地蓋房,卻硬是濫用洋地名命名新建的居住小區或街道,效仿者群起,出盡了新時期生意經自我殖民主義化的洋相。你若去某些城市的新開發區看一圈房子,大概會產生周遊世界的錯覺。早上你走進“斯坦福院落”,中午會光顧“加州洋房”,下午則進入“香榭裏街區”,諸如“曼哈頓”、“柏林小鎮”或者“威尼斯水城”之類的洋地名,全洋得名實不副,整個的歐美名勝幾乎都要被這幫二道販山寨到中國人自己的家園。

 

      我們的宿營地緊靠河岸,在一大片叫不上名字的花木叢中鋪設著分叉的小徑,旅客踏上不同小徑上圓圓的踏腳石,即可走到各自預定的木屋。那木屋離地麵數尺,有木樁支撐,屋頂葺以整飭的茅草。拾階而上,前廡下是圍有護欄和垂下吊床的涼台。走進室內,是兩張有蚊帳的睡床。有可淋浴的浴室,也可無線上網。所有的房舍均裝飾成原住民風味的質樸外觀,而進入其中,則可享受現代化的設施。

            雨林地區每天午後都有陣雨,你在露天下抬頭才看見烏雲密集,一轉身大雨就傾盆而下,敲打得樹葉一片唰唰聲。我們在這裏連來帶去四天,進入雨林五次,每次都得穿旅社配給的高腰膠靴。你任何時候走進雨林,小路都是一片泥濘。在積水較深的地方,一腳踏下去,連拔腳也甚感吃力,行進中每邁一步,都得謹慎小心,以免滑倒。初到此地的那天下午,導遊帶我們在宿營地近處的林中走了一趟,給我們講述不同樹木的特性及其藥用價值。天氣悶熱,蚊蟲不時煩擾,在我身上叮出幾處發癢的紅腫。我們被警告不要隨便伸手觸摸路邊的樹木,說是有些樹摸了會中毒。注目路邊的大樹小樹,樹幹上或纏滿藤蘿,或有斑斑點點的苔蘚,樹皮多為鐵青色,盡管導遊對不同樹種的特徵及用途不時有簡單的介紹,但在我們遊客眼中,那些陌生的樹木似乎全都相同。樹林深處,長了一棵高達數十米的鐵樹,依靠它粗壯挺拔的樹杆搭了一座觀景台。我們登上觀景台頂端,俯瞰林海,遠眺暮色蒼茫中聖母河如巨蛇蜿蜒林際,樹梢上空不時掠過歸巢的鳥影。

            走在林中的泥濘路上,腳底要防滑,更不敢隨便伸手觸摸樹木,觀光雨林,絕不是多麽輕鬆愜意的事情。此外,要想在雨林中看到旅遊廣告所炫示的動物,也並非如你期待的那麽容易,盡管旅遊手冊上廣泛羅列,介紹了很多可能看到的動物。初到宿營地那天晚上,導遊帶我們乘船去看河邊樹叢中的動物,他打著手電在河邊尋找,始終沒看到許諾會看到的鱷魚。船在河麵上來回巡航,我覺得看河岸還不如看天空,頭上的星星要比中國或美國的星空明亮稠密,更比黑乎乎的樹林好看。巡航到最後,我們隻看到一隻河豚。原住民稱它為capybara,意思是“草王”。手電光束照見那位草王的時候,它正在樹叢內埋頭吃草,一動不動,旁若無人。我們隻看到它褐色皮毛的身子,始終沒看清那草王長的是什麽嘴臉。回到住處,導遊又用手電在大樹上照見一隻此處特有的小猴子,我們僅看了一眼,那猴子就竄到黑暗中去了。次日專程去Sandoval湖看動物,一路上都跋涉在泥途中。途中偶爾會看到各色鸚鵡、猴子、水獺、不縮頭的鱉等等,但那些動物不是在大樹上就是在水裏活動,你從遠處觀望,僅可看到模糊的輪廓。至於此處雨林河流中最聳人聽聞的紅腹食人魚(red-belly piraña)和多在夜晚出沒的美洲豹(jaguar),我們連影子也沒見過。

      17日一大早,導遊再次帶領我們進入雨林,走過很長一段泥濘小路,來到一個半月形的池塘邊,對麵斷崖上露出一弧形粘土壁。我們被安排在隱蔽的觀鳥座位上,靜候群鳥駕到。導遊給我們講述了要觀看的翠綠色小鸚鵡,說是這群鳥每天早晨都會來斷崖上啄食粘土,趁此機會,我們可以仔細觀賞鳥吃粘土的奇觀。我們耐心等候多時,翠鳥果然成群降臨,落在貼近斷崖的枝條上。

那鳥兒體型很小,又隔著一定的距離,再加上一身綠羽毛,與崖上的植物混為一片,即使用望遠鏡看,也看得不太清楚。我們靜候多久後看到的“鳥景”,還沒導遊講給我們的“鳥知識”更有意思。他說翠鳥吃崖上的粘土有四個好處:一是化解所吃雨林果實中的毒素;二是吃進土中有益健康的礦物質;三是有助於雌雄交配;四是群鳥清晨在這裏碰頭後,將從此聚會點起飛,展開它們一天的活動。他講得似乎蠻有道理,算是給我們上了一堂翠鳥飲食營養課。 其實這四項好處中隻有一項靠譜,據旅遊手冊所講,亞馬遜地區的很多鳥兒都在清晨啄食粘土,為的是補充該地區食物鏈中所缺少的鈉(sodium)。說得通俗點,就像牛馬舔牆土,不過是要吃進它們所需要的鹽分罷了。其它三項都是導遊想當然的說法,他是想盡量給這項貧乏的觀鳥節目添些趣談,讓我們覺得長了點知識,不虛此行吧。

      遊雨林的經驗讓我明白,要想在自然環境中觀看野生動物,還是到非洲草原上參加那種號稱safari的旅遊團比較可靠。想在大森林裏親眼觀賞旅遊手冊上羅列的動物,大都是捕風捉影的事情。此外,即使你偶尓碰到遠處有動物出現,若沒隨身配備高清度的輕便望遠鏡,也是很難看清楚的。

 

四 高原上的庫斯科

            庫斯科(Cusco)這個克丘亞語地名的原義為“肚臍”,印加帝國選擇這處高原上的穀地內建都,顯然以大地的中心自居。這座古城有過它曾經的輝煌和後來的敗落,現在則作為通往馬丘比丘的門戶而再度繁榮,成為秘魯的旅遊勝地。我們本來是奔著馬丘比丘而飛往秘魯的高原地帶的,對往返途中必經的庫斯科並無多少了解,因而在預定項目中並沒留夠充分觀光該城的時間。 我隻曉得那裏海拔3400米,一直擔心下了飛機會有高原反應。出發之前,我先在網上查看了有關預防的信息,其中最方便的措施就是喝古柯茶(coca tea)緩解高原反應。這種茶是秘魯的土特產,我們一走進預定的旅館,就在接待處看到專供旅客飲用的古柯茶,我立即喝了兩杯。古柯茶是用古柯葉泡的茶,入口有一絲淡薄的草香,談不上多麽好喝,卻也無苦澀的藥味。也許是古柯茶起了作用,我那天晚上在旅館睡得很好,並無任何不適。此後幾天,跟著導遊上山下坡,勞累奔走,始終都沒出現任何異常狀況。

      我們的庫斯科半日遊從俯瞰該城的全景起步。那是一處矗立著巨型基督塑像的山頭,注目該像,一眼即可看出它拷貝了巴西基督像的姿態,隻是尺碼要小很多很多。展現在基督像腳下的城區是一片紅瓦間白牆的景觀,導遊告訴我們,原先的印加建築現已摻入大量西班牙建築的因素,但這一大片填滿穀底,更蔓延到山坡上的房屋在整體上依然保持著古城舊有的規模和形製。那到底是什麽樣的規模和形製呢?熱心的導遊——他讓我們叫他的英語名Charles——翻開手中厚厚的圖冊,先向我們展示那上麵的照片,然後指引我們向山下望去,說這個城市的規模布局形如一臥蹲的美洲獅(puma)。我們追隨著他的視角注目掃視,從城北山顛的Sacsayhuaman要塞到山下印加神廟、王宮和貴族住宅的舊址,以及周邊的其它建築循序看下去,竭力領會圖冊上那個巨型美洲獅從頭部到身軀和尾部臥蹲穀底的形狀。圖冊上勾繪的美洲獅形狀意在筆先,需要觀望者胸有成竹,獨具隻眼,無奈山下的城市全景既廣闊又分散,我們看來看去,終不得要領,實在看不出那舊有的規模和形製。

            美洲獅是古印加文化的三大圖騰動物之一,其它兩個是兀鷲(condor)和羊駝。兀鷲乃安第斯山區最大的飛鳥,它展開長達三米的雙翅,可一舉飛上六千米的高空。這兀鷲嗜食腐肉,被印加人奉為守護亡靈,溝通人間與天上信息的神鳥。羊駝是印加人唯一馴化的家畜,既可役使馱運,也被用作獻祭的犧牲。走筆至此,我順便對中譯名所謂的“羊駝”稍作以下的分辨。統稱羊駝的家畜在其原產地秘魯有兩個品種,經過旅途中的實地觀察,我才親眼看出兩者長相上明顯的不同。 可用於馱運的一種是大羊駝,名叫llama,它體型高大,頭小而頸長,雙耳尖細直立。另一種小羊駝名叫alpaca,它體型較小,不堪負重,特以其渾身優質的皮毛而著稱。小羊駝短小的麵孔萌態可掬,看上去頗為逗趣,前些年國內網民惡搞的那個“草泥馬”,顯然是仿照它那副又萌又囧的麵容漫畫出來的。

      印加人在山上選地建築,往往會從上述三類動物的造型出發構思其布局。他們利用山體固有的形狀,在其上巧選位置,修築梯田、祭壇、星象觀測台、住宅、渠道等工程,讓那些附加的建築物配合其所處的地勢,把整個山體烘托得可從某一特定的角度看出觀望者眼中的動物形狀。比如,在皮薩克(Pisac)鎮背後的山脊上,他們選擇可塑性的坡地修築一層層梯田,突顯出那山體固有的兀鷲形狀。而在歐雁台坦博(Ollantaytambo)一座高山的側翼,則從山腳到山脊修建幾排通往太陽廟的矩形階梯,從而突顯出一個大羊駝伏臥在半山腰護持幼羊駝的形狀。就印加人的宇宙構想圖來說,這三種動物在天上都有其相對應的代表星座。他們在地麵上煞費苦心,因地勢而構築出這些動物的造型,旨在以人工仿造的物象來製造一種天上與地麵互相映照的效果,從而觸發人與神相呼應的感通。

            下山後我們直驅兵器廣場,進入巨型美洲獅的心窩。自西班牙人占領以降,廣場上原有的建築多被拆除,如今呈現在遊客眼前的宏偉建築盡是修建在印加神廟舊址上的天主教教堂。其中最著名的要數坐北向南的庫斯科巴洛克式大教堂。占領者役使印加人修建這座大教堂,曾曆時百年之久,所用的大量石料都取自被拆除的印加神廟。該教堂尤以鍾樓上所懸的巨鍾著稱,擂響此高達兩米多的巨鍾,可聲聞30公裏以外。廣場中心有一圓形噴水池,隻有池上屹立的那尊巨像屬於弘揚印加人傳統的紀念性雕塑。Charles告訴我們,那是印加帝國全盛時期Pachacutec皇帝的巨像,他以開拓帝國疆土的武功而著稱。我抬頭仰望,隻見他一手持長矛,一手指向城北山頭的要塞。據說地方當局建造這尊塑像並未履行申報利馬當局的手續,因此該像屬於上級要求移除的違章建築。幸運的是,直到我們觀光庫斯科市區的當天,那塑像仍保留在它引人注目的位置上,一任遊客瞻仰和拍照。

            我們從大教堂牆外向北走去,走進教堂背後一條僻靜的小巷。狹窄的路麵鋪有幹淨的卵石,兩邊是石塊砌成的牆壁。那些石塊大小不等,每一塊都打磨得平整光潔。庫斯科地區曆經多次地震,這通道上的石頭牆始終巋然不動,至今仍完好無損。仔細觀看那道石牆,可看出石塊間的接縫處並無灰泥黏合,據說所有的石塊均相互卯結在一起,其間的接縫處嚴實得刀刃都插不進去。

 

      由於受預定旅程的限製,我們在庫斯科逗留的時間很短,匆匆參觀了“前殖民地時期藝術博物館”,就步行到附近的大路邊等候旅行社來車送我們去機場了。那街道臨近聖多明哥修道院後麵的花園,淋著零星的細雨,我們僅縱目掃視了修道院高大的建築及其下那一道高出地麵的堅固基石。 有關那一道基石和這座修道院的來曆,在路邊聽了導遊的簡介,隨後又詳讀旅遊手冊和網上搜到的文字,我才得知,我們無緣入內參觀的修道院原先是印加帝國在庫斯科城內最神聖、最受崇敬的太陽廟。

      它的克丘亞語名叫Coricancha,義為“黃金庭院”,院內主祭太陽神。印加帝國的皇帝以太陽神的兒子自居,為彰顯太陽神的尊貴,他們傾舉國之財力建成了這座輝煌的神廟。據有關記載的描繪,太陽神殿內的四麵牆壁均以金箔包裹,每當陽光照進殿內,金箔反射的光芒就輝耀得廟內萬道金光,一片亮堂。僅裝飾這殿內的金牆,每張重達兩公斤左右的金箔就用了700張。在廟堂中心供奉的太陽神像形如日輪,是一個純金打造,鑲有寶石的巨型圓盤,克丘亞語名叫Punchaco。凸顯在那圓盤上的太陽神圓形臉龐與其周邊的光芒和火焰渾成一體,占據了神殿中間的整整一麵內牆。此外,廟內還有供奉月神等神靈的神殿,殿內的月神像形製一如日神,所不同的隻是,月神像呈現為女性麵龐,是一個純銀打造的圓盤。

      印加人的黃金崇尚狂及其對黃金的鋪張消耗在南美洲大地上贏得了黃金國的浮名,這浮名幾經謠傳誇大,最終傳到西班牙某些冒險家的耳中。早從希臘英雄伊阿宋尋找金羊毛的故事開始,歐洲人的探險精神和航海遠征的好奇心始終都受到其尋寶意識的強烈驅使,他們最渴求攫取的寶中之寶就是印加人稱之為“太陽汗水”的黃金。南方神秘黃金國的傳說在西班牙人的占領區越傳越聳人聽聞,說是那裏的黃金多到連日常飲食都使用金碗金杯。來到南美洲尋寶的西班牙冒險家於是前仆後繼,持續向南勘探,直到1526年,以皮薩羅為首的西班牙征服軍長驅南下,最終找到了被傳為黃金國的印加帝國。

      印加帝國其時已由強盛轉為衰退,爭奪王位繼承權的長年內戰削弱了兵力,歐洲人帶來的瘟疫更造成人口銳減,皮薩羅的征服軍此時正好趁虛而入,贏得了他們的天時地利。那隻是一支由169人組成的尋寶分隊,幾十條火槍加一門炮,另有27匹馬而已。就憑著他們這一點點戰術和裝備上的優勢,小小的尋寶分隊竟一舉擊潰了成千上萬的印加軍隊。印加人自建立帝國以來,把他們的技藝、財富和人力過多地用於打磨石頭建神廟,堆砌黃金敬神靈,隻可惜在軍事裝備上因循守舊,沒能打造出足以抗衡西班牙入侵者的精銳兵器。麵對西班牙人的槍炮、刀劍和金屬製作的甲胄、頭盔,印加人所持的木棒、石斧、標槍、弓箭和彈弓就顯得落後和弱勢多了。他們不隻沒有騎兵打前陣,連西班牙騎兵胯下的戰馬都是初次目睹,視其為怪獸,驚慌失措中還以為天兵天將向他們殺來。隨著皮薩羅軍中一聲炮響,入侵者僅出動數十名騎兵衝鋒陷陣,就把印加士兵嚇得棄械奔逃,兵敗如山倒了。

      皮薩羅俘虜了印加帝國的末代皇帝Atahualpa,在詐取整屋的贖金後旋即背信棄義,將他處決,印加帝國隨之滅亡。1533年,皮薩羅率領西班牙征服者占領庫斯科,他們終於得其所欲,將那裏的黃金掠奪一空。太陽廟內的金箔、黃金製品首先遭到洗劫,所掠得的黃金製品被全部銷毀,鑄成金條,隨即裝船運往西班牙。但結局是很悲慘的,航海途中,那一批尋寶得手的冒險家因爭奪黃金而發生內鬥,打鬥得滿船的人與金同歸於盡,沉入海底。

      西班牙占領者拆除了太陽廟地麵上的全部建築,在原有的基石上建成聖多明哥修道院。1950年庫斯科發生大地震,該修道院與眾多殖民地時代的建築物盡被摧毀,唯獨其下的印加基石抗震有效,一直保持著我們在細雨中目睹的現狀。那一年切•格瓦拉騎摩托遊觀庫斯科,目睹地震造成的嚴重破壞,他幸災樂禍,在日記中大發感懷說:“殖民者在瓦礫中建造起了教堂,終於我們美洲母親的心臟憤怒地跳動著,摧毀了外來侵略者的印記。”

 

     黃金圓盤仿製品

      遭到洗劫的太陽廟留下了一個至今仍吊著冒險家尋寶胃口的懸案。皮薩羅一夥盡管洗劫了他們所能找到的黃金,卻並沒找到那個被稱為Punchaco的黃金圓盤。因為早在征服者占領庫斯科之前,那件神聖的鎮國之寶就被運出神廟,藏到了隱秘的處所。關於此藏寶處有兩種說法,一說是藏入神廟地下的神秘通道,另一說則是由一隊大羊駝運到了秘魯東部雨林中一個名叫Paititi的黃金城內。從十六世紀至今,奔著這兩個秘密處所展開的尋寶探險熱從未斷絕,至今不衰。 不幸的是,找到地道入口的冒險者多有去無回,而長途跋涉到雨林中尋找黃金城的遠征者有不少人則落得一去不返。上述兩位姓Maldonado的尋寶者一個半瘋,一個失蹤,他們要尋找的黃金城始終深遠莫測,徒然激發著後繼者持續尋寶的野心。直到2008年,秘魯還有人深信該城的存在,此人公開發文,為秘魯的旅遊業打出樂觀的前瞻性廣告說:“Paititi在秘魯境內的存在遲早會得到證實,有朝一日找到此城,我們秘魯就成為世界上最吸引遊客的國家了。”

 

           

五 從聖穀到馬丘比丘

      Paititi隻是個別尋寶迷向往的烏有之鄉,極少為世人所知,它的存在與否與旅遊業並無絲毫關係。就秘魯現有的旅遊資源來說,被列為“世界新七大奇跡”之一的馬丘比丘才是最吸引各國遊客的地方。從庫斯科去那裏,可乘汽車加火車,穿越有不少景點可觀的聖穀(the Sacred Valley)。那是一條氣候溫和,雨量充足的河穀地帶,土地肥沃,適宜農作,號稱庫斯科地區的糧倉。從入口皮薩克到終點歐雁台坦博途中,隨處可見川道內長有莊稼的農田,以及山坡上荒廢已久的梯田。那些梯田層層向上,一直開辟到巨石壁立,無從開辟之處。再往更高處望去,可一瞥到峰巒背後鐵灰色岩石的雪山。今日的皮薩克經濟上已呈現農轉商的麵貌,在庫斯科地區,這個小鎮特別以兜售原住民手工藝品的市場而著稱。導遊帶我們進入店鋪夾道的市場,攤子上擺放的羊駝毛披巾、印加圖案的編織物、陶器等等,看得人眼花繚亂,我們沒有充足的時間仔細觀賞,僅可一掠瞬間的眼福。正碰上旅遊淡季,街麵上的生意十分冷清,我們跟上導遊應景而過,並沒看到什麽值得購買的東西。這些年來,我遊過的地方越多,對旅遊紀念品這類玩意兒越加淡漠,曾出於一時興致買回家的東西都堆積在一邊,日益變舊,最終堆成了廢物。

                        我們的中巴繼續前行,路過一排飲食攤點,見幾位婦人手持插有烤豚鼠的小木棍在路邊叫賣。出於好奇,我們停車稍事休息,到店內品嚐了曾在利馬那處修道院“最後的晚餐”壁畫上看到的這道風味小吃。 豚鼠原產安第斯山區,大概是高原上獵物稀少的緣故,自古以來,這種身軀很小的動物便成了原住民日常肉食的來源。我們圍坐餐桌,一盤切成小塊的烤豚鼠端上桌麵。我拿起一塊,隻見那薄薄的肉層黏連在皮包骨頭之間,比起雞肋,稍顯豐厚而已。我僅嚐試著啃了一口,沒吃出什麽特別的美味,算是對高原上的美食開了一次洋葷。西班牙人入侵後,這種印加人日常食用的小動物被帶到歐洲當袖珍寵物飼養,至今已傳遍世界,成為寵物店長銷的品種。不知出於何典,英語稱它為Guinea pig。麵對盤中那幾塊沒肉可啃的骨頭,想起這個把地處非洲的“幾內亞”與“豬”加在一起的命名,我愈益覺得英語命名的張冠李戴和小題大做。

            我們到達歐雁台坦博,已是將近中午時分。時間緊湊,Charles直接把我們帶到小鎮邊上紮地而立在的山坡下。縱目向上望去,隻見那陡峭的矩形台階從左向右,排成三列不同的部分,一層層向高處積累上去,看得人不由得有點腿軟。導遊又打開他手中的圖冊,指示我們仰視,為我們勾繪起可從遠處看出來的大羊駝形狀。他告訴我們,由一層層台階構成的這一片祭壇空間與天上的大羊駝星座遙相對應。我們從左邊的主台階起步,向大羊駝頭部的太陽廟走去。我從沒見過尺度如此之高的台階,它至少比通常樓梯的每一級高出一半以上。每上一個台階,我雙腿都甚感吃力,常常是這一步蹺上去,下一步差點都接不上來。比腿軟更拖累登山速度的是氣喘,氣喘到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就得停下來稍歇片刻。要緊跟上導遊的步伐,我必須調整呼吸,以免耗竭精力。我開始深深吸氣,緩緩呼出,竭力調控呼吸的節奏,一直上到大羊駝脊背處的大平台上,我都沒有掉隊。

            休息的時候,導遊給我們講了與“歐雁台坦博”這個地名相關的故事。他告訴我們:歐雁台(Ollantay)是印加王手下一位武功卓著的戰將,他與印加王的女兒Cusi Coyllur公主暗中相愛,後來公主有了身孕,他不得不大膽向印加王提親。他的請求不但遭到拒絕,還害得公主被軟禁起來。歐雁台憤而起兵反抗,就在我們腳下這處驛站,他屯兵占領,固守要塞,抗拒多年。後來印加王晏駕,繼位的新王聽了他姐姐的陳訴,更鑒於公主早已生下她與歐雁台的孩子,於是赦免了他們,促使這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歐雁台占據的這處驛站從此稱作歐雁台驛站,即今日的歐雁台坦博。歐雁台與公主的婚配佳話感人至深,後來被改編成舞台劇長期上演,成為廣受歡迎的傳統劇目。

            通向太陽廟的台階和牆壁均由打磨平整的石塊砌成,跨進巨石聳立的廟門,經過排列著十個窗口的“十龕院”(the Enclosure of the Ten Niches),就可看到迎麵而立的太陽廟主體建築。那是六塊長方形一般大小的花崗岩巨石,呈特殊的淡褐色,像六扇緊密鏈接的石屏風頂天而立,麵向太陽升起的方向。巨石屏風背後堆放著散亂的大石塊,都打磨得平整光滑,或立或仆,丟棄在荒草中。導遊特別指給我們看石塊邊角上那一凹一凸的部位,順便講解了印加人在石建築上特創的卯接結構。原來印加人不用黏合劑就能把石牆砌得那麽嚴實的技術是在兩個石塊上鑿出了榫頭和卯眼,這項技術足以與中國傳統的木工構件媲美。從不少大石塊都廢棄在一邊的現場可以看出,山上的太陽廟並未完工。如今隻有那六塊巨石孤立山頂,麵向朝陽,背對落日,徒供遊客觀賞而已。至於那工程到底是在何時,又因何故半途而廢,我們的導遊也說不上來。

                        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從曼科(Manco Inca)及其抵抗軍在1537年從歐雁台坦博撤退,山上的神廟建築即荒廢至今。西班牙人占領庫斯科之後,曼科是皮薩羅扶植的第二個印加傀儡皇帝。他後來因不堪受欺,憤然逃出庫斯科,糾集大批印加軍隊圍攻庫斯科,幾乎破城而入,奪回他們的 首都。不幸印加軍染上歐洲人帶來的天花大量死去,致使曼科的攻城之役功敗垂成。麵對西班牙增援部隊到達的洶洶陣勢,曼科隻好帶其殘部退守歐雁台坦博,在太陽廟山上構築要塞,擊退皮薩羅的圍攻,贏得印加人與入侵者交戰中唯一的一次勝仗。但困守在要塞上的曼科軍隊終因缺乏補給,寡不敵眾而撤出歐雁台坦博,西班牙占領者遂占領了整個聖穀地區。

            我們走下太陽廟,沿平台向東走去,在兩排矩形階梯之間,有一條陡峭的長台階通往山下。我們踏著尺度同樣很高的石台階下山,去看山下的水神廟。下山雖不像上山那樣容易氣喘,但因這台階的尺度太高,我每下挪一步,都不敢再像平時那樣邁起大步子,直接踏向下一個台階。如今畢竟上了年紀,逐年變硬的膝蓋已變得不太靈活,缺乏韌性,每下一層這麽高的台階,我都得格外小心。我總是斜著身子,試探性地側移向下的腳步,把本來可一步跨下去的動作延緩成左腳替換右腳的移動……

 

            曼科的抵抗軍撤出歐雁台坦博,退入山高林深的比爾卡班巴(Vilcabamba)山穀,在那裏修築堡寨,持續抵抗西班牙占領軍,並在此地建立新印加王國。直到他遇刺身亡後,他的繼位人持續堅守多年,西班牙占領軍在1572年才攻陷比爾卡班巴,焚燒摧毀了那裏的建築。比爾卡班巴從此被納入入秘魯總督府管轄,新印加王國宣告滅亡。這處廢墟此後埋沒深林,逐漸被外界遺忘,包括新印加王國曾經建都的Vitcos在內,均成為傳說中神秘失落的天空之城。

            耶魯大學曆史係有位講師名叫希拉姆•賓漢(Hiram Bingham),此人頗有印第安納•瓊斯的探險勇氣,因在一次學術會議上聽到有關Vitcos這個神秘城堡的信息,便籌集資金,組織人員,在1911年暑期,帶隊到聖穀一帶尋找此久已失落的城堡。 他投宿一家農舍,主人聽說他們要尋找印加廢墟,便自告奮勇,於次日帶領他們一行人越深穀,過藤橋,爬上陡峭的山坡,在高山梯田上遇到一位耕田的農夫。 農夫帶領他們爬上山頂,進入深林,在藤蘿掩映的山坡上,一道道石砌牆壁和印加風格的建築赫然出現在他們眼前。 真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賓漢頓時欣喜之極,以為他找到了比爾卡班巴山穀中的廢墟。 這一天是7月14日。

     希拉姆•賓漢

 次年,他帶領大隊人馬,在此處進行考古發掘,所得甚豐,掘出的文物均被帶回耶魯大學的博物館收藏。賓漢的發現及考古發掘成果隨後在《國家地理》期刊上大幅報道,他後來更出版專著,自稱他找到了新印加王國久已失落的城堡。

 

            賓漢找到的這處城堡廢墟其實遠離比爾卡班巴,他的發現可謂“正打歪著”。那廢墟其實並無名稱,今日眾所周知的“馬丘比丘”是廢墟所在的那座山的名稱。 克丘亞語的Machu Picchu義為“太峰”,它對麵那座名叫瓦納比丘(Wayna Picchu)的高山義為“少峰”。少峰高聳,俯瞰太峰,形若一臥蹲的美洲獅守護著太峰上的城堡, Urubamba河則如一條巨蛇呈U形圍繞這兩座高低相輔的山峰湍急流過。早在西班牙占領者消滅新印加王國之前,這處風水寶地就已埋沒深林,罕為外界所知。曼科及其抵抗軍從未退守此地,皮沙羅及其追擊的軍隊更未追擊到這裏。新印加王國滅亡之後,利馬的秘魯總督府也從未把賦稅征收到此處,耕作在附近的山民更不了解外麵世界的變化。總而言之,馬丘比丘與其外的世界正如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一直都處於“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狀態。賓漢盡管發現了這處廢墟,卻一直糾纏在比爾卡班巴的誤區聯想中,最終都沒弄清楚這處山城的確切來曆。據晚近學者考證研究,馬丘比丘大約修建於1440年左右,是專供庫斯科皇家和貴族避寒休閑的處所。山城低處修有種植農作物的梯田和維護服務人員的房舍,高處的建築是皇家貴族居住的宮殿、花園、神廟和天象觀測台。至於這處規模宏偉的山城在何時因何故遭到廢棄,至今並無確切的說法。它無聲無息地湮沒,很可能是城內城外的印加人都傳染上西班牙人帶來的天花等傳染病,大批死亡的結果吧。

 

      我們乘火車到達山下車站已是中午時分,一下車即迎來淅瀝不斷的陰雨。這裏離登山入口尚有很遠的路程,我們緊接著上了旅行社安排的大巴,雨中飛馳約有半小時,始到達景點入口。雨越下越大,我打開路邊小販兜售的塑料雨披,套在身上,跟導遊登山。雨中的能見度較差,除了腳下的石台階以及我身前身後走在台階上的遊客,其它一切皆沒入陰雨的籠罩。登上一道道“之”字形勢的台階路,雨逐漸變小。我們走一陣,歇一陣,停在那些沒有屋頂的廢屋邊,麵對一排排石塊砌成的牆壁,聽導遊講述有關這山城建立的情況以及被發現的故事……這導遊遠不如Charles那樣健談,她的英語口音又很重,從她口中了解到的信息掌故十分有限。

      山城其實並不高,走了不少“之”字形勢的台階路,導遊就把我們帶到了山頂的守望亭。那是一處葺有茅草屋頂的房子,顯然屬於廢墟中經過修補或重建的部分。按導遊的說法,當年看管山城的人員就是守候在此處一覽山城全景,巡視遠近的動靜。雨正好也停了,雲正在散開,站在守望亭下,首先可看到下麵一層層梯田。當年梯田裏種莊稼,供給山城內人口的日常食用,現在則長滿了青草,讓幾隻放養的大羊駝在那裏吃草。草綠駝肥,烘托出廢墟上頗具山村鄉野風光,吸引得遊客駐足圍觀,頻頻拍照。也許是我經常在家推上剪草機修剪草坪的緣故,在我眼中,這些羊駝也充當了天然的剪草機,它們天天在那裏吃草,這梯田才被啃齧得草坪一樣平整。

      我們隨導遊沿右側路邊一道石凹中的清流向下方走去,看到了所謂“十六噴泉”中最高處的一個,雖沒看到噴水,那巨石上鑿出的水道和四四方方凹下去的水槽,精細的做工都令人讚賞。從那裏經過一道精工砌成的石牆,走進一重重大石塊壘砌的門洞,環顧四周,上下打量,盡是壯觀的石塊堆體,渾然置身莫辨方向的巨石陣中。印加人當年並無鋼鐵製造的工具,很難想象,他們到底用什麽技術,以何種方式采集、搬運來這麽多的石頭,將其琢磨得如此平整,擺放在各自恰到好處的位置上。

            站在一處平台上,導遊指給我們看下麵的太陽廟,說那是山城內最顯赫、最重要的建築。它三麵砌以厚重的石牆,一麵半開著入口,從遠處俯視,呈現為一沒封口的“P”字形狀。導遊特別指給我們看神殿牆上的兩個窗口以及窗口下打磨平整的岩石,說每年到十二月南半球的夏至和六月的冬至,就可看到陽光分別從不同的窗口照到那岩石上。我們從高處走進太陽廟所在的 院落,殘存的神廟不許遊客進入,我們隻可站在入口外往裏麵掃視一番。與他處所見的廢墟相比,太陽廟及其周圍牆壁的石塊要砌得精致多了。仔細觀看這一處的建築,可以看出印加建築為取得加固和防震功效而特有的工藝。那門洞和窗口均為從下向上逐漸縮小的梯形,牆壁的轉角更傾向於圓形而非直角。牆壁的砌石並非整齊向上排列,而是逐層偏移,排列得錯落有致,造成石塊間上下左右互相銜接的結構。從太陽廟殘存的部分可以看出,已毀的頂部應是一個塔樓。這處於上層的神廟宇下麵的皇陵渾然一體,而從上層到下層,所有的人工建築都十分得體地固著在一塊原地存在的巨型花崗岩上。

      我從太陽廟牆外沿台階向下走去,這才看出廟內那塊打磨得平整的石頭正是這塊巨岩的頂部。這是一塊地麵上翹起的巨岩,從下向上橫斜而立。太陽廟的整體就是利用這塊巨岩形成的地勢,以巨岩為基石建立起來的。巨岩掩蓋下的洞穴則被開鑿為另一聖所——皇陵。這處簡樸的墓穴可謂印加建築因勢而雕的典範,它依賴原有的地勢,加以巧妙合適的人工處理,工匠僅用數十個石塊封住巨岩翹起的那一麵空隙,壘砌幾個石龕,並在原地的岩石上琢一塊供獻祭之用的石案,便把原有的洞穴改建成皇陵。至於導遊所稱的皇陵(royal tomb),其實空無一物,並沒埋葬任何皇帝。據說隻是在此處舉行重要的祭拜儀式時,會把先王的木乃伊搬來參與祭拜而已。

      接下來我們匆匆走過被稱作“皇宮”(royal palace)的廢墟,沒聽到導遊講述任何值得一提的逸聞趣事。唯一引起我關注的是,此處牆壁的砌石雖說明顯比普通房屋那種用粗糙石塊幹壘起來的牆壁砌得精工齊整,但與神廟之類的建築相比,則明顯要差一個等級,遠未達到太陽廟的牆壁和構架那麽做工精致,美輪美奐的程度。這說明皇家宮室盡管比臣民的住宅高級,但無論如何也高級不到僭越神廟規格的程度。從皇宮廢墟上行,有禦花園,園內多是陌生的本土花木,即使讀了牌子上所寫的名稱,我們也不知所雲。雲霧尚未散盡,四周的景色正在緩慢地清晰起來。前往“神聖廣場”(sacred plaza),路徑一片草坪翠綠的空地。又看到幾處精工砌成的石塊堆體,其中有稱作“三窗廟”的建築高踞崖畔,從那裏可遠眺仍未完全從雲霧中露出的山峰。

      廣場西邊殘存的主神廟破損得比較嚴重,它的背牆緊貼一小山丘,在地麵上抬頭仰望,那山丘呈現出頂端削平的金字塔形。拾級而上,在小丘的平頂上有一塊巨型石雕,前端有一處凹陷,後端挺立一短小的方柱。它雕刻得奇形怪狀,以其古印加神秘主義造型渾樸在我的眼中顯現出幾分現代抽象主義藝術的韻味。這就是旅遊手冊上重點渲染,被給予多種解釋的“拴日石”(Intihuatana)。它是否如賓漢所說,是一種類似日晷的設施,至今已受到大部分學者的質疑。另有一種說法出自實地觀察,說是在這塊觀測日照的平台上刻有兩個小小的同心圓,每當冬至日拂曉時分,會有一縷扇形的陽光正好照在那同心圓上。我當時隻顧給拴日石拍照,很可惜沒仔細查看巨石上是否刻有那個同心圓。太陽正在偏西,雲霧已經散盡,站在祭壇上視野開闊,可遠眺四圍青山,俯瞰Urubamba河泥色的水流穿過峽穀。

            真正令我感到驚訝和佩服的是另一塊不太起眼,也很少有人提說的石頭。它體積很小,形如箭頭,平躺在拴日石前的地麵上。導遊告訴我們,該石頂端的箭頭指向南方,下麵的鈍角指向北方,左右棱角各指向東與西。我手持iPhone,打開指南針,懸置在“指南石”上空,試著做個實地檢驗。

果然如導遊所說,石頭的上下尖端與手機屏幕上指針所指的方向上下重合,端南正北,分毫不差,左右兩棱角也準確指向東與西。一路上在石頭堆中觀光,山城上大小不等,各種形狀的石頭見識多了,隻有這塊小石頭給我留下最深的印象。因為隻需通過實地觀測,即可驗證出它準確的功能,不必像大而無當的拴日石那樣莫名其妙,徒供學者們做出聚訟紛紜的解釋。

      走下主廟祭壇,導遊帶我們從西城走向東城,說是去看最後一處重要的景點。那景點是一塊7米多長的巨石,被稱為“聖石”。也不知“聖”在何處。登上這座山城,隨處可見各種形狀經過加工的石頭,同時也碰到太多加上“聖”字頭銜的景點。在我看來,“聖石”這倆字甚至可命名山城內的每一塊石頭,以及由這些石頭構成的整個山城。一批批來自世界各地的觀光者不就像古代朝拜聖廟的香客,給相關服務行業大把大把地花錢嗎。端詳此聖石恍若一座小山的形狀,感覺它就是背後那座“少峰”的縮影。作為馬丘比丘景區的終點,立在這裏的巨石也就是通向瓦納比丘的界石。它讓我聯想到中國傳統建築大門內外護持風水的照壁,從普通人家四合院的磚雕照壁到北海的九龍壁,都含有吉祥福瑞的神聖意味。據說在很多印加人的村落外,都樹有類似的聖石。這塊山形巨石的“聖”就聖在它召喚著印加人朝拜背後的另一座聖山,那裏有與太陽神廟相對應的月神廟,從那裏俯瞰馬丘比丘山城整個的形製布局,可以看出一隻巨大的兀鷲向天上星座展翅飛去的形狀。

        從聖石背後走向下山的路上,我們看到了一個木柵欄門,那是通往瓦納比丘的入口。門鎖著,去瓦納比丘需要另外預定,據說山路險要,出過一些事故,每天允許登山的旅客人數有嚴格的限定。我們的行程安排早已預定,導遊還急著帶領我們去山下一處高端酒店享用下午茶的招待,現在是沒有可能去探幽少峰了。我隔著那柵欄門向裏麵的山路望了幾眼,隻有讓這次錯失的機會作為一個留白,讓它在歸途中滋生我對下一次遠遊的想象吧。

 

     

 

 

 

     

     

     

 

     

     

     

     

           

     

       2018年5月19日 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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