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的委內瑞拉和使壞的古巴

      先講講委內瑞拉經濟的魔幻。自2014至2021年委內瑞拉的經濟增長率連續7年跌成了負數，國內生產總值萎縮了3/4，直到2022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經濟才有所好轉。在被拉爆的這幾年裏，委內瑞拉的外匯儲備從200億美元暴降到了不足10億，債務總額卻超過了1,500億美元，通脹率以10的平方級變態式增長，2018年一度飆升到可怕的1,300,000%，食品價格上漲了5,000,000%，貨幣貶值幅度超過了99%。如果你對1,300,000%的高通脹沒什麽概念，我可以給你舉例說明一下。2018年初，委內瑞拉的最低工資是每月32.5萬玻利瓦爾，但一杯咖啡的價格是25萬，一瓶食用油的價格是180萬，而一袋麵粉的則超過了300萬，等於辛苦工作一個月居然連個溫飽都解決不了。據統計，委內瑞拉2,800萬人口中有超過70%的人處於極度貧困，逃往國外的難民保守估計不少於700萬，幾乎是總人口的2/5，完全不輸戰爭形態下的烏克蘭。但要知道委內瑞拉是世界上石油儲量最大的國家，自20世紀20年代以來委內瑞拉一直是拉美地區的經濟領頭羊，巔峰時期（2014年）的人均GDP高達15,957美元，超過同時期的中國人均GDP。然而不到10年的時間，這個國家就進入到拉美特色的地獄循環模式，經濟一泄千丈。那麽委內瑞拉是如何從一個拉美首富淪為資源型乞丐的呢？

      和大多數殖民地轉資源型國家一樣，雖然委內瑞拉產油，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並沒有享受到石油紅利。早在上世紀20年代（1922年），荷蘭皇家殼牌公司就在委內瑞拉的馬拉開波盆地發現了石油，當時每天的產量大概在10萬桶，已經是行業的天花板級別。隨後的幾年裏，西方石油公司在獨裁將軍胡安戈麥斯的支持下蜂擁而至，委內瑞拉成百上千個油田被開發出來，產量也從原來的100萬桶飆升到了1.37億桶。到了1929年，委內瑞拉的石油總產量僅次於美國，財政收入對石油的依賴程度也越來越高。當1935年戈麥斯下去的時候，委內瑞拉的石油收入已經占到了出口總收入的90%以上。隻不過當時委內瑞拉政府對石油沒有任何話語權，單是荷蘭殼牌、海灣石油、和標準石油三家公司就控製了98%左右的市場份額，委內瑞拉人完全體會不到石油所帶來的巨大財富收益。1943年委內瑞拉政府頒發了新的石油法，分成比例由原來的16.67%提高到了各占50%。1960年委內瑞拉加入了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並成為五個創始成員國之一。通過控製油價逐漸拿回了本國工業的控製權，同年便將石油公司的所得稅提高到了利潤的65%。不到7年的時間，委內瑞拉的財政收入增加了近6倍，經濟也正式進入了暴漲的年代。1973年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在戰事不利的情況下，OPEC實施對西方石油禁運，結果導致國際石油價翻了兩番，委內瑞拉的財政增加了100億美元，同時也成為了拉美人均收入最高的國家。然而，突如其來的石油財富並沒有帶動其他產業的發展，反而還滋生了巨大的腐敗和管理混亂。據統計，僅在1972年到1997年間貪汙金額就高達1,000億美元，委內瑞拉的總統不斷地在換，但對石油的依賴程度卻從沒有改變，經濟結構單一再疊加政治上的極度混亂，整個國家就像一個依賴呼吸機生存的病人，呼吸機千萬不能停轉，一停就玩完。進入80年代，由於產能過剩，全球石油價格從每桶40美元暴跌到了每桶10美元，委內瑞拉因為嚴重依賴石油出口，經濟遭到打擊，財政收入減少了2/3，經濟萎縮了1/5，通貨膨脹超過了80%，外匯儲備從1980年的250億美元下降到1988年的70億美元，暴降70%。資本慌不擇路，國家就次陷入長達20年的經濟混亂和政治動蕩。直到那個王的出現，委內瑞拉才結束混亂，並開啟了另一段魔幻旅程。

      要說查韋斯的人生那必然是外掛拉滿，運氣好到爆的完美人生，有點像俄烏戰爭前普京的人生。在他執政的14年裏，美國對阿富汗和伊拉克進行反恐怖打擊，油價也從60美元一桶一路飆升到了147美元一桶的曆史最高位。委內瑞拉作為全球石油儲量第一國，經濟開始原地起飛。自2000年至2014年，委內瑞拉的年平均增長率達到了5.1%，是拉美地區增長最快的國家，財政收入暴漲至5,818億美元，增長了近25倍。人均GDP也從3,417美元增至15,957美元。隻不過委內瑞拉的財政收入幾乎完全依靠石油出口，和以前一樣，國家的生死完全綁定在石油價格上。在查韋斯執政的14年裏並沒有改變石油財政的困局，而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反美喊口號，消滅國內一切資本主義的運動上。在1999年的玻利瓦爾革命中，查韋斯承諾要建立一個拉美社會主義國家，並利用巨大的石油財富減少社會的貧困和不平等，這場革命運動深刻地改變了委內瑞拉，也對拉美地區產生了巨大影響。自2007年起，查韋斯開始強製收購外國企業的資產。先是能源，後來又擴大範圍把外資所涉及的電信、銀行、製造業統統收回國有。對於那些不肯撤出的外國企業，查韋斯直接安排軍車護送出境，最後再象征性地給點補償，一般約為市場價的30%，最高不會高過市場估值的一半。通過強買強賣，查韋斯政府完全掌握了對石油行業的控製，但也損害了國家整體的投資環境。從2007年到2017年這10年時間裏，委內瑞拉被認為是全球商業環境最差國，雖然國有資產從10%提高到了40%，但外部投資卻降了7成，從92億美元下降到了不足30億，最大投資人也從美國變成了中國。就是在這種極度混亂的經濟環境下，查韋斯左手反美，右手消滅資本主義，不僅實行全民免費醫療，免費住房，免費教育的政策，還定期撒幣，通過各種方式給老百姓發福利。由於躺平不愁吃喝，企業的生產積極性也被反相激發，全民不是在反美就是在反美的路上，國家提前500年進入了共產主義。2013年3月5日查韋斯走了，順便也帶走了委內瑞拉的國運。

      自2014年年中，全球油價又開始暴跌，委內瑞拉的經濟又隨之呈現了自由落體運動。GDP同比隻增長0.4%，通貨膨脹卻高達68.5%，進出口同比縮水8%，財政收入下降了25%，外匯儲備減少了20%，國內的基本消費品出現嚴重短缺。由於原來的高福利無法兌現，老百姓開始大規模地上街從反美變成了反政府，社會動蕩又進一步加劇了經濟下行。於是，革命的接班人馬杜羅拍腦袋出了第一個騷操作——印錢。稍微懂點經濟學的人都清楚在惡性通脹麵前加碼印鈔無異於自殺，原本還能搶救一下的經濟就徹底死翹翹了。自此委內瑞拉的通脹率又開始原地起飛，2015年通脹率是120%，2016年是250%，2017年2,616%，到了2018年數字後麵直接加零居然達到了1,300,000%(CNN報道曾重新計算更改到1,700,000%)，對，達到了百萬！唯有1923年的德國和1948年的民國能與之“媲美”，當然還有津巴布韋。這種物價上漲速度完全超出了政府的控製，委內瑞拉人就連基本的溫飽也解決不了了。於是馬杜羅實施了第二波騷操作——漲工資。一年之內委內瑞拉人的工資暴力五連漲，最低月薪從32萬玻利瓦爾直接拉到了1,800萬，上漲幅度達到了60倍，企業稅率普遍提高了5個百分點，石油公司上繳稅額更高。然而工人的工資永遠追不上物價的暴漲水平，但加薪的反噬卻直接吞噬了企業的信心。在經濟下滑又被迫加稅漲薪的情況下，大量中小企業就隻能關門，隨之而來的是高失業率。原本這些普通人還能拿個幾百萬的工資買點麵包和牛奶，如今卻連個基本工作都沒有了，整個社會陷入了半癱瘓狀態。但這還沒完，馬杜羅又實施了第三波騷操作——限定物價。按照一個職業革命家的思維慣性，馬杜羅認為雖然國內消滅了大資本家，但仍有小部分私營企業業主在薅社會主義的羊毛，他們趁機抬高物價洗劫勞動人民的財富，唯一的辦法就是限定物價。於是委內瑞拉政府連續發布了多項限定物價的政策，對大米、麵粉、食用油等基本消費品給出指導意見，要求商家不得高於政府定價，如果違反就將進行超高額度的罰款，甚至收歸國有。這麽一搞算是徹底消滅了商品交易的意願，結果就是委內瑞拉人抱著巨款卻買不到東西。通脹的這口鍋沒甩出去，還造成了社會商品的嚴重短缺。馬杜羅的經濟政策一敗再敗，基本已經到了敗無可敗的地步，如果就此收手，把專業的事交給專業人士去辦委內瑞拉至少還能喘一口氣，但馬杜羅不服輸。2018年2月正式發行石油幣，同年7月推出了新版的玻利瓦爾。石油幣與石油價格掛鉤，新幣則刪除5個零，新幣換舊幣比例達到了1 ：100,000。按照馬杜羅的設想，數字虛擬貨幣可以用來代替急劇貶值的玻利瓦爾並解決經濟危機，但石油幣在發行之後原地踏步，始終沒能重現區塊鏈金融詐騙式的增長，也沒能解決委內瑞拉不斷惡化的經濟狀況，於是在2019年宣布失敗，石油幣停止流通。而新幣在推出兩年後委內瑞拉的通脹並沒有好轉，反而不斷惡化。到了2021年，馬杜羅政府又重新定義貨幣價值，1美元可兌換400多萬玻利瓦爾。馬杜羅這種搏命式的貨幣改革基本隻達到了搏命的效果，因為通貨膨脹的邏輯沒有變，委內瑞拉的命門任然是石油價格。委內瑞拉應該感謝普京的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全球能源價格上漲，馬杜羅政府才勉強緩上來一口氣。但此時的老百姓信心全無，經濟結構也被徹底摧毀，國家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以前讀《百年孤獨》時還不太了解拉丁美洲，後來看到查韋斯和馬杜羅才終於讀懂了拉丁美洲的魔幻色彩。委內瑞拉的經濟像彈簧，好了又壞，壞了又好，但他們的掌權人卻甘願在資源詛咒的怪圈裏醉生夢死。說到此，我還是想替委內瑞拉說句話，聽家裏的老人說委內瑞拉曾送油給美國人，所以我很同情這個國家。

      有些人痛恨美國接受難民，今兒有空就再講一段古巴給美國使壞的往事，不少人熟知這段往事，我們就簡言之。1896年邁阿密建市時，人口僅為300多人，不及上海的一條小弄堂人多，而如今邁阿密大區的人口高達500萬。由於地處美國最南端，緊靠加勒比海是通往拉丁美洲的門戶。邁阿密成長為“中南美貿易金融之都”和“美洲的首都”。2009年邁阿密還被瑞士銀行評為美國最富裕的城市和全球第五富裕城市。邁阿密的今天，很大部分歸功於古巴，沒有古巴可能就沒有邁阿密的今天。

      古巴人的貢獻最被人津津樂道的是1980年，卡斯特羅決定給長期批評古巴，限製移民政策的美國人一個教訓。古巴政府忽然放開對一個港口——馬裏埃爾港的控製，將15萬囚犯、精神病患者和妓女通過這裏一次性送到邁阿密，這是曆史上的一次非軍事渡海行動。卡斯特羅通過這次偷渡事件清除了大量罪犯和精神病患者。然而這15萬罪犯、精神病患者和妓女卻奇跡般地融入了文明社會，成為了邁阿密發展的一部分。今天的邁阿密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地方發展成為具有世界影響力的超級大都市，美國第11大城市。馬列爾偷渡事件告訴我們什麽呢？用中國的古話說是：橘生於南則為橘 橘生於北則為枳。用現代話說就是：有些國家把人民當成負擔，有些國家把人民當成財富，加以教育、管理和提高。對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來說，製度的作用最為重要。其實很多地方都有類似的經曆，曾經的澳大利亞是人渣的聚集地，可是現在呢？中國也有很多類似的地方，曾經的破爛不堪，現在卻讓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