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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城2004

(2023-03-13 13:40:20) 下一個

(作者:盧蜀萍)

去墨西哥城之前,導遊手冊說,墨西哥城空氣髒、出租車危險、還有高原反應,如呼吸困難、嘔吐和失眠。

從紐約直飛墨西哥隻需六小時。下了飛機,按照旅行社墨城旅遊指南找到出租車公司窗口,為的是搭乘正式注冊的出租車。導遊手冊告戒,有些阿米哥們冒充出租車司機,騙人上車,拉至偏僻處,用武力逼迫捐款。

機場到市中心140pesos,也可付14美元。這裏普遍接收美金,匯率是1美金比10 pesos。

第一印象是車太多,不下於紐約和北京。也難怪,墨西哥城是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城市,約有三千萬人。出租車一路走走停停,20分鍾的路花了40分鍾。我看到一輛車上係著好些花圈,車前方掛著一幅畫像。哎呀,墨西哥人送葬的習俗居然和中國人一樣。我正為自己的這一發現而興奮,仔細一看,畫像是聖母馬利亞。沿途不斷有類似裝扮的車子。一打聽,原來是虔誠的天主教徒紛紛從外省到墨城瞻仰聖母馬利亞曾經顯靈的地方。墨西哥90%的人是天主教徒,他們開著這種彩車過來,一年到頭源源不斷。“有的地方遠,要開上四、五天,”導遊瑪利露很感歎。我忘了告訴她,藏人到拉薩朝聖是一步一拜,有的要爬好幾年呢。

圖:朝聖花車

我注意觀察了一下空氣,藍天白雲,應該不比紐約差,比北京好得多。我在北京待不上一天,臉上就被空氣中的塵粒弄得發癢,而在墨西哥城的四天完全沒有這種感覺,反而有輕風拂麵的快意。

湖上的城市

第二天,我參加了一個市內半日遊,四名團員,乘一輛VAN。導遊瑪利露小巧玲瓏,英語很好,可惜口音太重,聽起來吃力。她帶我們沿改革大道(Paseo de la Reforma)進入老城區。沿途她介紹了美洲最早的Alameda公園,還指著鄰旁一個小公園說:“這裏原來是一個大旅店,在1985年9月19日的大地震中倒塌了,死了好幾百遊客。地震後,政府建成公園,立了一座死難者紀念碑。那次地震中倒塌的多是新建築,老建築反倒皮毛無礙。

老城區的中心叫憲法廣場,也被稱為Zocalo,是西半球最大的廣場,重要集會和儀式在這裏舉行,也是示威抗議的好地方。我們剛好看到一支隊伍在遊行。廣場東邊是國宮,總統的辦公大樓,也是接待外國領導人來訪的地方。對外開放,裏麵有墨西哥著名壁畫家Diego Rivera繪製的墨西哥曆史壁畫 。

圖:墨西哥國宮裏Diego Rivera的壁畫

墨西哥城早先是叢山中的一個大湖,叫 Texcoco (月亮湖)。大約公元前一萬年,湖邊就有人居住。公元1325年,Aztec人來到這裏,在湖中央的島上建立了Aztec帝國。那時的城市叫 Tenochtitlan,意思是“長仙人掌的地方” 。 後改名為 Mexico,即“月亮的肚臍”。到16世紀已有25萬人口,靠農業和貿易為生。1519年西班牙殖民者前來掠奪,兩年後摧毀這個城市,在廢墟上建起西班牙風格的都市,逐漸填平了月亮湖。墨西哥城成為西班牙殖民地的首都和政治、宗教、經濟與文化中心。

圖:市中心的一條街

墨西哥城東西40公裏,南北60公裏,平均海拔2240米,現在是全世界最大的城市之一。因建在湖上,該城很多樓房和教堂都在下沉,據說上個世紀全市平均下沉了十米。建在十六世紀的大都會天主教堂因地麵下沉不均勻,出現傾斜。人們往地下灌注了兩米深的混凝土,把它抬了起來。

圖:大都會天主教堂

盡管如此,墨城仍在不斷發展,每天有成百上千的新居民湧入。1940年以來,城區居住麵積雖增長了十多倍,但仍然是世界上最擁擠的大都會。

一個老頭追著推銷小木偶人,我看了看,興趣不大。在國宮裏兜了半小時出來後,老頭居然還守在門口。我被他的固執所軟化,隻好買了一個。後來發現象他這樣執著的小販很多,於是再不敢旁視,免得被認為我有解囊的意思。

離開老城區,來到螞蚱山 (Chapultepec) ,這裏綠樹成蔭,占地551公頃,被稱為墨西哥城的“肺”。總統住宅、動物園、遊樂場等都在這裏。山邊一所人類曆史博物館,展出著墨西哥三千年的曆史遺物。展覽室有兩層,下一層是某個印第安民族的考古發現,上一層是這個民族今天的生活情形。他們有的已經改信基督教了,在家裏供奉聖母瑪利亞和耶穌的像。許多小學生集體來參觀,後來我在神都也看到很多小學生。可見他們很重視曆史教育。

圖:飯店裏的演出

神都

神都 (Teotihuacan) 位於墨西哥東北方向45公裏。第三天,導遊馬努艾爾帶我們去那裏。他是旅遊公司老板,擁有五輛VAN,與我下榻旅店老板是生意夥伴,每人每天30美金的旅遊費旅店提成10%。昨天的旅遊團也是他的。今天觀光客共10位,車內坐得滿滿的。我很運氣,被安排坐在副駕駛室,一路風光盡收眼底。車出城後,見周圍小山上有密集的破舊小樓房。馬努艾爾說,窮人住郊區,有錢人住市內。

馬努艾爾和瑪利露都在美國待過,瑪利露是去留學,他是去做生意。馬叔從紐約帶回一位愛爾蘭裔太太,有兩個成年孩子。一個已婚獨立,另一個在家。馬叔的丈母娘幾年前也從紐約搬來同住,特別喜歡這裏,心情開朗多了。馬叔在市內有一座寬敞的房子,在月平均工資僅300美金的墨西哥城,他算是個Upper-middle階級了。這裏衣服、針織品等價格都和美國差不多,但食品便宜,他家四口每星期吃得挺好,開銷僅100美金。

神都是個神秘的地方,一個被遺棄的城市。方圓20多平方公裏,遺留著一條長長的主大道,一個崇拜太陽的金字塔,一個崇拜月亮的金字塔,一個崇拜身上長毛的蟒蛇的金字塔,還有一個似乎用來集會、儀式和表演的大平台。據考古證明,它建於公元前一個世紀左右,在公元500年它的鼎盛時期有人口20萬,和晚它一千年沙士比亞時期的倫敦不相上下。但是,這個城市是誰建的,它叫什麽名字,人們講何種語言,整個城市為何在公元700年間被火燒毀,居民們又去了哪裏?至今仍是一個迷。公元1500年左右,Aztec人發現這個地方,認定是神的創造,於是叫它 Teotihuacan,意為“神之都”。

圖:墨西哥小學生的神都field trip

在走入神都之前,馬叔先帶我們去一個工藝品工場。同伴中還有兩對來自巴黎的中年夫婦、一對來自秘魯的老年夫婦和一對來自厄瓜多爾的年輕情侶。年輕情侶不知什麽時候跑掉了。馬叔聳了聳肩,做一個擁抱的姿勢,說:“他們在戀愛,心思不在觀光。”

金字塔前遍地是賣仿古複製品和其它小工藝品的小販,墨西哥所有旅遊點都這樣。阿米哥挺會做生意,並不比長城腳下的小販們差。他們很熱情地追逐著遊人。

秘魯老頭一直拿著小筆記本記錄導遊的話,沒聽清楚時,還要追問:“請問你剛才講的是什幺?”我想起我父親旅遊時也有這習慣。我很尊敬這種活到老學到老的人。後來才知老頭是退休的大學教授,專門研究印第安文化,還出過書。

我們一行人好奇心都挺強,每個金字塔都爬上去,還走完主大道“死亡大道”(不知為何取如此不吉利的名字)的全程,好象這樣可以更好地體會古人的生活。我們都沒有所謂高原反應,周圍遊人也不象有不良情況。可見導遊手冊故意唬人。

圖:死亡大道

正準備離開時,厄瓜多爾的年輕情侶不知又從哪兒冒出來了,手拉手,似乎一刻也不能分開。

在回程中,我們去了墨西哥城邊聖母瑪利亞顯靈的地方。據說,西班牙打敗Aztec人十年後的1531年,剛剛皈依天主教的土著居民Juan Diego在這裏見到了聖母瑪利亞,後來人們建了一座供奉聖母瑪利亞的大教堂。如今,聖母像掛在老教堂旁的一座新教堂裏供人瞻仰。在這幅像裏,瑪利亞站在一彎月亮上,沐浴在陽光中。月亮和太陽都是Aztec人崇拜的神。

馬叔問我明天去哪裏,我說想去看女畫家芙麗妲 (Frida Kahlo) 的家。他說明天有個團去城南的土狼區(Coyoacan) 和花鄉 (Xochimilco),會經過芙麗妲的家。我說光經過不行,我要進去。馬叔說可以考慮。

中國吧之夜

回旅店洗去神都的風塵,我去赴遊伴戴安娜的飯局。她是美國印第安那州大學建築學教授,與從事房地產的兒子克裏斯同行。聊天中得知我們都去過古巴,頓覺極其投緣。戴安娜邀我晚上去她的旅店吃飯。我走過去需要15分鍾,可天色已暗,旅店經理怕不安全,建議我乘出租車。

在墨城搭出租車有三項注意。第一,認準車頂確有“TAXI”牌子;第二,認準前車牌和後車牌的號碼一致;第三,坐進出租車後,司機應打開計程表。可是這樣具體實施起來有些困難,首先,你得數字記憶比較好,而且,坐進車後一旦看到計程表沒開,得動作非常快捷地跳下車。所以要用出租車,最好找旅店給叫,不要在街上攔。

圖:墨西哥城的出租車

出租車到了,要6美元。我問這麽近的路怎麽這麽貴?他說市內是另一種計價。我謝絕了,決定花3個Pesos,也就是僅30美分去坐公共小巴。我拿著戴安娜旅店的地址給小巴司機看,他居然不知道在哪裏,邊開車邊東張西望,又吹了個口哨,叫來兩名警察,他們嘰哩咕嚕地說了幾句。司機最後在一個路口將我放下,打手勢叫我往前走。

我在寂靜的小街上走了大約五分鍾。記得戴安娜說那家旅店裝飾很有特色,沒料如此僻靜。我有些發毛:如果遇到打劫,給錢包還是不給?他們有沒有槍?真糟糕,怎麽沒想到學學西班牙語怎麽喊救命。結果,這些擔心都是多餘的。

後來聽導遊喬治說,墨城的治安曾經很糟糕,常常會突然從某個角落跳出個壞蛋,用手槍逼行人或開車人交出錢包。2002年墨西哥城重金聘請前紐約市長朱利安尼來整頓,治安好了不知多少倍。現在人們可以放心在改革大道上散步了。朱利安尼采取 “決不手軟”(No Tolerance)措施,不但打擊罪犯,也打擊腐敗的治安官員。如今重要地點都有一支朱利安尼組建的特警隊,比起普通警察,他們年輕、教育程度較高、訓練有素,而且多數會說英語。我經常看到這些警察走過來,很禮貌地說:“如果你需要幫助,隨時跟我講。”

圖:墨西哥城的騎警

Camino Real旅店象個現代裝置藝術博物館,大廳中還有一位墨西哥著名現代藝術家的壁畫。飯局在一樓飯廳,傳統的西班牙餐。飯廳的一邊有大烤爐,看起來象是個古色古香的裝飾品。廚師邀請我們去看,說乳豬、羊肉都是這裏烤出來的。我要了一杯Sangria(血酒)和一個有帶味米飯、什錦海鮮和什錦烤肉的Paella(我稱之為“西班牙風味燴飯”),味道不錯。

客人中還有瑪利露和女兒布蘭達。今年二十六歲的布蘭達長得漂亮,閱曆豐富。她媽媽熱心於介紹墨西哥文化,家裏住過很多外國交換學生,她本人也曾作為交換學生在美國阿拉巴馬州學習一年,因此她對世事的理解力遠遠超過同齡人。她現被一家玩具進出口公司雇傭,經常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前兩天她剛在紐約參加國際玩具博覽會,下個月又要去香港。

圖:戴安娜母子和瑪利露母女

飯後,克裏斯領大家到旅店後花園的露天酒吧,並叫我一定要看看,因為它叫“中國吧”。我們進入花園,裏麵除了沙發,還有好幾張床。一些年輕男女躺在床上抽煙、親嘴。克裏斯說,美國洛杉磯的日落大道上也有一個類似裝飾的露天酒吧(Sky Bar)。瑪利露隨著節奏扭開了身子,倒是女兒布蘭達文靜地坐在沙發上,看著媽媽笑。我跟克裏斯和布蘭達說:你們的媽媽真酷,我但願也有一個可以一起玩的媽媽。

花鄉

第四天的導遊叫喬治。他身材挺拔、風度翩翩。最令我滿意的是他的英語很好懂。

第一站是 Xochimilco,這個印第安名詞意為“花鄉” ,如今更普遍地被譯為“流動花園”。 還在Aztec時代,印第安人在湖泊上放上大張的筏子,鋪上土,種上鮮花,建了一個流動花園,供Aztec貴族們遊樂。多年後,這些花圃已不再流動,樹根象錨一樣牢牢地固定在湖底,看上去就是一個個小島。每一條遊船都被裝點得很花哨,象新嫁娘一樣搶眼。

圖:花鄉

我們的船剛駛出泊灣,就有一支獨木小舟靠了上來。船夫向我們展示各種織毯。隨後又有其它船追上來,兜售各種東西,包括首飾、工藝和食品、飲料。湖上響徹琴號鼓簫,數不清的樂隊乘舟向遊人賣歌,根據樂隊人數每首收取2美金到7美金。喬治從一名小販手上取來一個草編的指套套在我的手指上,一拉,指套緊緊吸住我的手指。喬治開玩笑說:“跟我走吧。”這玩意兒挺新鮮,我從沒見過。現在後悔怎麽不帶一個回來。

上岸見一位婦女在兜售薄餅。我感覺好餓,就買了一袋,一嚐,又脆又甜又香。馬上請同遊們品嚐。喬治翻譯說,她們把牛奶燒開再冷卻,用表麵的奶膜和麵,攙糖,攤成薄餅,烘烤而成。喬治說這種餅隻有花鄉有,出了這個區就見不到了。那麽,就稱之為“花鄉甜脆餅”吧。現在我一餓,首先想到的就是花鄉甜脆餅。

芙麗妲和托洛斯基

喬治不僅隨我所願陪著參觀了芙麗妲的家, 而且還讓我得寸進尺地在托洛斯基的住宅逗留了一個小時。

圖:墨西哥國宮Diego Rivera 壁畫中的Frida Kahlo

使墨西哥人引為驕傲的畫家芙麗妲一生充滿傳奇色彩。她是個美麗、才華橫溢並且思想和個性都很獨立的女子。她生命的起點和終點都在墨西哥城,在那座人稱為“藍屋”的宅院裏。她出生於1907年,小時候很頑皮,象野小子。18歲那年遭遇了一場嚴重車禍,脊椎、頸骨、肋骨、骨盆、右腿、右腳全部斷裂。她能活下來就是一個奇跡。後來她的整個一生都被遺留的傷痛所折磨。嬌小的她在一次聚會上邂逅肥大的壁畫家Diego Rivera。兩人1929年結婚。他倆既瘋狂地愛著對方,又互相欺騙。雖恨透對方,卻彼此離不開。Diego Rivera應該是真誠地愛慕芙麗妲,他的好幾幅大型壁畫中都有芙麗妲的形象。但與他有愛昧關係的女人中竟包括芙麗妲的妹妹,這傷透了芙麗妲的心。他們在1940年分居,一個住樓上,一個住樓下。芙麗妲把婚姻、流產和車禍帶來的傷痛宣泄到她的血淋淋的畫中。她曾幾次企圖自殺。1954年7月13日,年僅47歲的芙麗妲離開人世。有人懷疑她自殺。她那天日記裏最後一句話是:“Espero alegre la salida… y espero no volver jamás…(我將欣喜地離去……我希望我永遠不會回來……)”

圖:芙麗妲日記的最後一句話

芙麗妲一生中有數不清的愛慕者。其中一位情人是蘇聯共產黨和蘇聯紅軍創始人之一托洛斯基。托氏被斯大林驅逐後,到處流浪,於1937年得到Diego Rivera的幫助來到墨西哥城。他先是和妻子一起住在芙麗妲和Diego Rivera的“藍屋”。Rivera發現兩人關係曖昧後,把他趕了出去。托洛斯基夫婦搬到鄰近美國共產黨擁有的一座庭院中。三年後,托洛斯基被一個追隨斯大林的鄰居謀殺。事發後,芙麗妲和Rivera都曾被抓起來審問,後來都無罪釋放。多年後,愛編故事的芙麗妲和Rivera愛講一個聳人聽聞的故事:他們把托洛斯基請到墨西哥城來就是想讓他在這裏被人殺掉。事情的真相至今撲朔迷離。但是有這樣兩個事實:芙麗妲死的那天在恭恭敬敬地畫一幅斯大林的肖像;托洛斯基曾有一次被人暗殺未遂,行凶者是另一位墨西哥著名畫家。

圖:墨西哥國宮Diego Rivera 壁畫中的馬克思。他手裏拿著共產主義宣言,上麵寫著:“整個人類社會的曆史是一部階級鬥爭史”

剛進藍屋,就被警告:不許帶照相機或攝像機入內。真掃興,這是唯一不許拍照的地方,卻恰恰是我最想拍照的地方。

在芙麗妲的畫室,畫架上是那幅沒完成的斯大林彩色肖像。她的床尾,是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毛澤東的黑白織錦肖像。製作者是中國浙江杭州都錦生絲織造廠。她在保姆房間也掛了一幅大型毛澤東像,出自同一廠家。她自己的床頭還有另一張毛澤東彩色畫像。可見她是斯大林和毛澤東的崇拜者。也許她剛開始確實愛慕托洛斯基,但後來有了轉變。

托洛斯基的住宅象個高級監獄,一個角上有哨塔。但似乎並不管用。一天深夜,那個著名畫家越牆而入,用衝鋒槍朝托老床上掃射,幸好他們夫婦反應快,滾到地上逃過一劫。牆上那些巨大彈孔不知是否時時令他們心悸。後來所有的門都換成堅固而笨重的鐵門,就更象監獄了。可這也不管事,騙取了托老信任的鄰居還是能在假裝請他簽名時一鐵鑿子要了他的性命。

圖:托洛斯基的書桌

托老家非常簡單,流亡生活使他不可能為物質牢累,隻是他還是收集了很多書。從書桌上的書籍來看,他死前正在試圖了解斯大林統治下的蘇聯,研究共產主義和民主的關係。

托老的墓碑上刻著鐮刀斧頭,墳頭插著一杆紅旗。我請喬治為我在墓前照一張相,為了雙保險,請他又照了一張。喬治笑道:“你暴露了你是個共產主義者。”我正不知道怎麽回答。秘魯教授也笑笑:“我希望你是個真正的共產主義者。”

圖:托洛斯基的墓地

中國滿清商船

回程中,我請喬治把我在唐人街放下。諾大墨西哥城,唐人街隻是名副其實一條街,長約30米,僅五、六家飯店和五、六家商店。衝著大路的第一家,白牆上幾個醒目的大紅漢字:中國滿清商船。我不由一樂,走進去看。屋裏懸著好多紙燈籠。一位正埋頭看報的小夥子抬起頭來,好象看見外星人,久久地盯著我。我向他友好地笑笑。他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架高級相機,問我可不可以讓他照相。我點點頭。他連續照了好幾張。又從櫃台後喚出他哥哥,叫他哥哥給他和我照合影。這哥哥慈眉善目、笑容可掬、身材矮胖,和高他好多、英俊而略顯嚴肅的弟弟站在一起,不禁使我聯想到武大郎和武鬆。我又想笑。

圖:陳氏兄弟

哥哥名叫陳英俊,他用怪腔怪調卻相當流利的國語問我從何方來。陳英俊1990年代中期在南京留學三年,學中醫,現在行醫,給人針灸、開中藥。他的店裏擺著很多中成藥。墨西哥人非常相信草藥,大概是印第安人的傳統。陳氏兄弟的爺爺1920年來墨西哥,娶了當地女人,生了個兒子,兒子又娶了當地女人,生了兄弟倆。他們隻有四分之一的華人血統,基本上已看不出是華人了。陳英俊的中文名字還是爺爺起的,小他十幾歲的弟弟出生時,爺爺已去世,所以沒有中文名,隻有西名“查理” 。查理一句中文也不會說。

再往街那頭走,見中國飯店和商店生意還行。菜譜有中文和西文兩種,和紐約的中餐館差不多,價錢也相近。從東風大酒樓出來一個係著白圍裙的中國人,和我搭話。他是廣東人,幾年前來墨西哥,現做廚師。店門口一個中國女人在烤肉串賣。他們好奇地向我打聽紐約的情況。我勸他們留在墨西哥城。

圖:墨西哥城唐人街

每年有成千上萬的墨西哥人偷渡美國。喬治說他的一個侄兒偷渡美墨邊境時親眼看見“土狼”(福建人稱“蛇頭”)強奸並殺害一名偷渡女子。如今這位侄兒在經濟不景氣的美國日子並不好過。

又經過滿清商船時,我和陳氏兄弟道別,查理拉著我的手,深深地吻了一口,依依不舍。

喬治

時間還早,我想慢慢走回旅店。將近一小時後,快到旅店路口,我驚訝地發現喬治。他大踏步迎了過來。原來他把其他遊客送回旅館,就直奔唐人街找我,沿街向人打聽我。“見到你就好了,我怕見不到你呢,”他鬆了一口氣。

喬治是個離婚的單身漢,前妻是美國人,有兩個成年的孩子。離婚時,他父親去世,自己的公司破產,他差點崩潰而自殺。他出外旅行,九個月後,找回了平靜。“旅行是非常好的心理療法,”他說。對此我深有同感。喬治現有兩份工作,科技新聞的翻譯和導遊。做導遊每天收入在30美金和80美金之間。而導遊車司機每天隻有最低工資5美金,還得指望遊客的小費和紀念品商店的回扣。

喬治說墨西哥人都迷信中國人聰明。如果有人開玩笑,別人聽不懂,就會問:“你在開中國玩笑嗎?”。如果有人講話太深奧,也會被人揶揄:“你在說中國話嗎?”

他推薦我墨西哥家常菜Enchiladas con Pollo y Mole Poblano,見我特別喜歡,就問:“你願不願意嚐一下更傳統的墨西哥菜?”我說當然,嚐試當地菜是我每次旅行的內容之一。“你知道嗎,我們吃一些很奇怪的東西,比如豬血、豬耳朵、牛蹄筋……”喬治還沒說完,我迫不及待地搶過來:“我們中國人也吃這些東西呀。”“真的?”“真的!我們還吃內髒呢。”“我們也吃!”我們兩人象小孩子一樣越說越興奮。“我知道明天帶你去什麽地方了,”喬治說,“我要請你嚐我們普通墨西哥人的飯菜。”

圖:墨西哥城後巷小食店

第五天一早七點半,路上車水馬龍,繁忙得很。喬治帶我來到一條小街,那裏一家小吃鋪,有豬皮、豬血、牛蹄筋,還有牛頭。牛頭就躺在臨街的櫃台上直麵顧客。喬治說他每周起碼來一次。我點了不同的菜,用Taco皮裹起來吃,味道好極了。開始主人不肯給加辣椒,我再三說明我是四川人,非常愛吃辣。唐人街的餐館是清一色的廣東菜,他們都不知道四川和辣的關係,我解釋半天。喬治說墨西哥也有一種讓人舌頭發麻的椒,但在城外才能吃到。他反複邀請我再來,說要帶我嚐遍墨國的土味。

圖:牛筋taco

墨城的地下

要走了,還沒有體驗過墨城的地下鐵,覺得很遺憾。喬治建議我乘地鐵去機場,說非常方便。他要送我去機場。我堅持不必,讓他給我寫下指南。中途要轉一次車,應該不成問題。

墨城的地鐵和紐約的差不多,但月台寬闊得多,而且便宜得多,去任何地方都隻花2個pesos,相當於20美分。地鐵1969年開通,很難想象交通擁擠的墨城沒有它會是什麽樣子。

我很容易地坐上第一路車,離飛機起飛還差兩小時。車裏較擁擠。兩個膚色黝黑、穿著不整的女人坐在我旁邊,不時打量著我。我小心翼翼地護著裝護照、錢和相機的小背包。

到了中轉站,竟怎麽也找不到喬治寫的另一路車。正後悔沒讓喬治送時,車上那兩個女人走過來。我看懂她們的手勢:問我去哪。我把喬治寫的站名給她們看。年輕的一個朝前指,我謝了她們,剛要拔腿,年長的那位把我叫住,叫我往相反的方向走。年輕的顯然不同意。她們開始爭執,而我一句也聽不懂。

這時,過來一對青年男女。男的用英語問我是否需要幫助,然後詳細告訴我怎麽走,使我順利來到月台。等車時,又有一名英語非常好的年輕人問我是否需要幫助。他原來是個英語老師。到了機場,他和我一起下車,把我送到出口,囑咐我出站之後怎麽走,然後他回去等下一趟車到他自己的目的地。我趕到機場簽票處時,離飛機起飛剛好差一小時。我很慶幸自己坐了這趟地鐵,有機會充分體會墨西哥人對外來客的友善。

圖:最能代表墨西哥的植物龍舌蘭。它是遠古部落的生命之寶。它可以充饑、解渴,可以釀酒,製糖漿、肥皂,加工成編織衣服或網、繩索等的纖維,它的堅硬的尖刺可以用來殺敵。

注:我的墨西哥城之行在2004年2月19日至23日,寫於2004年3月2日,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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