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我

邊緣化的人生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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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的思索

(2023-07-16 13:00:31) 下一個

      一年夏天,我門去了法國北部的Normandy。我們去過很多國家,很多城市,很多鄉村。但是,那次的旅行,十分的特殊。多少年了,依然記憶猶新,難以忘懷。

       這是那次旅遊回來寫下的:

      六十二年前對希特勒的反攻勝利具有決定性意義的D-DAY血戰,就發生在Normandy麵對英吉利海峽的那五十多英裏的海灘上。

      那天早上出發時,天陰沉沉的,下著零星小雨。ANNE,我們的導遊,一個四十來歲的典型的法國女人,一邊開車,一邊給我們解釋了一天的活動安排。最後,她問我們要不要去德國軍人的墓地,我們說,當然。我們告訴她,我們想用一天的時間了解二次世界大戰時發生在這個地區的事情,越多越好。ANNE一定做了多年的導遊,對這一個地區的道路了如指掌,車開的又快又穩,還滔滔不絕地給我們講著路經的村莊小鎮與二次世界大戰有關的故事。

      我一邊聽著ANNE的講解,一邊看著窗外的景色。此時,在遠方的天邊,陽光正努力穿透深灰色的雲層,幾道耀眼的光束射向大地。正值小麥成熟之際,田野裏,大片大片鵝黃的麥地與嫩綠的玉米地拚圖般地交叉鑲嵌,加上起伏的丘陵地勢,零撒在田野中的農家紅頂房子,時而可見的一群群悠閑自如的正在吃草的奶牛,繪織了一幅幅立體的在近代西方油畫裏常見的景色。可謂壯觀之極,卻又平靜而祥和。

      駛近LA CAMBE  德軍的墓地時,隻見路兩邊是綿延的一排排不認識的樹木,長得不是很高,綠綠蔥蔥。ANNE說這是一種象征和平的樹種。在我的想象裏,德軍的墓地一定是經久不修,殘垣斷壁,一片淒涼的景色。當我通過隻能單人通過的石做的大門時,我震驚了。墓地很大,綠草盈盈,數不清的黑色的石頭做的十字架一排排整齊的鑲嵌在草地上。偶見一束鮮花,一捧綠葉,擺放在墓頭。另外,五個一組中間高兩邊低的黑色十字架一排排地站立著,如同軍隊的隊列,形成另一個組合。與在墓地外同種的樹木無規律地長在墓地間。墓地的正中,是一個巨大的墳墓,埋葬著二百多無名的德軍軍人,其高高在上的是一個巨大的黑色十字架,其下是兩個站立的人,組成了一組黑色的雕塑。一切都是黑色的,都是靜悄悄的,凝聚著一種濃厚而沉重的氣氛。當我們到達墓地的時候,太陽已經鑽出了雲層,藍天已經可見。燦爛的陽光灑向了墓地。ANNE和我說,如果在陰雨中來到這裏,站在這黑色的墓地中間,感覺是很淒涼的,讓人想哭,想立即離開這裏。

      這個墓地有兩萬一千個墓碑。每個墓碑上有死去的軍人的名字,大多的墓碑上有兩個名字,甚至三個名字。這也就是說,有遠遠多於兩萬一千名德國軍人埋葬在這裏。在這幾萬名軍人當中,不乏希特勒的忠實追隨者,可謂戰爭罪犯。然而,又有多少年輕的軍人睡在了這裏。他們穿上軍裝,拿起武器,離開故土,來到異國他鄉,或是變得喪心病狂,殺人放火,或是走投無路,終死槍下。戰爭的可惡,不僅僅是塗炭生靈,摧毀和平,而且是使無數的年輕人或是失去了靈魂,喪失了人性,或是痛苦無奈地麵對命運的安排,死於戰場。可恨可悲。

      當我們又駛在那幅大畫卷裏時,我不禁問ANNE,為什麽法國人民容許侵略者的墓地在自己的土地上存在,而且保護的如此之好。回答說,是很多德軍的家庭捐錢維持這塊墓地的存在。除了不願讓他們的父親,兒女屍埋荒野外,也是為了向法國人民表示深深的歉意。他們特意種下了那一行行的和平樹,以表示他們希望世世代代永遠保持和平,不再讓軍國主義複活。

      近黃昏時分,我們來到了OMAHA 美軍軍人墓地。這塊墓地位於OMAHA海灘之上,麵對茫茫的大海,和那如今美麗平靜的海灘。為了答謝美國軍人無私的流血犧牲,法國政府把這片土地贈給了美國,使得這些六十二年前橫渡了英吉利海峽再也沒有回去的軍人們可以永遠地睡在自己的國土上。墓地綠樹環繞,在鬱鬱蔥蔥的草地上,默默地樹立著九千多大小一致的白色的十字架。在海一般的十字架中,夾雜著一些白色的六角星,那是猶太軍人的墓碑。每一個十字架上麵,都有一個軍人的名字,和他(她)的籍貫,以及犧牲的年月。每一個十字架的下麵,都長眠著一個美國軍人,也許是他,也許是她,也許是黑人,也許是白人,也許是個軍官,也許是個士兵,無論是誰,都是來自那片土地,都是犧牲在這片土地,都有著一份來自祖國的懷念和敬意。

      在墓地的盡頭,有一座半環形的建築。建築環繞著一個年輕人的全身的黑色雕像。那浮處於波濤的裸體青年,肌肉健壯而充滿朝氣,一隻手伸向天空,渴望著自由。他麵對著高揚在空中的美國國旗。國旗在白雲藍天的襯托下張揚。他還麵對著一汪清水池塘。水上飄著幾簇荷花,水中倒影著天上的白雲。在環形建築的後麵,是一個為紀念在戰爭中失蹤的軍人修建的花園。五彩繽紛的花攤,簇擁著一個刻有幾百名失蹤的軍人的名字的半圓形的牆壁。

      站在這一片白色的墓碑之中,遙望著無邊無際的天空,陽光已經驅散了密布的烏雲,湛藍藍的天空在一朵朵碩大而濃厚的白雲的裝點下,顯得如此浩瀚;遙望著無邊無際的海水,和天空一樣湛藍和平靜,直到水天相接的那一線,才能夠分出是天藍還是海藍。海水一浪一浪輕輕拍打著海灘,無聲無息。海灘的灰黃的沙子細細的,懷抱著一汪汪退潮後留下的海水,那一汪汪的海水,片片段段地映出天上的白雲。幾群年輕人,幾夥兒童在沙灘上逗留。由於墓地與海灘的距離,聽不見他們的聲音,隻見他們在散步,嬉鬧。如此一幅和平安逸的景象。

      我竭力想想象出六十二年前那場發生在這片海灘上驚天動地的惡戰。當年,英美加聯軍在法國麵對英吉利海峽的五十五英裏的海岸線上向德軍發起了反攻。 聯軍投入了五千多艘軍艦船隻,運送了十三萬軍隊過 海。OMAHA海灘是戰鬥發生的五個海灘之一。由於海灘的寬度,地勢,以及德軍的兵力部署,戰鬥進行的最殘酷。海灘上的戰鬥,從一九四四年六月六日的淩晨一直進行到午夜。一本書裏說,在OMAHA海灘上,美軍每前進一步,至少一個軍人或傷或亡。戰鬥結束時,近海灘的海水都是紅紅的。電影《SAVE PRIVATE RAY》十分真實地記述了當時的情景,毫無誇張之意。然而,無論如何,我無法把當年的血腥之境,和這一片寧靜的海灘聯係在一起。那位法國女導遊和我說到一個老人,他帶著他已過天命的兒子來的OMAHA海灘,指點著他記憶猶新的當年攻上海灘的路線,而他的兒子則驚愕不已,因為他從來沒有沒聽說過他已是古稀的父親竟是曆史聞名的OMAHA惡戰的參加者。父子倆抱頭痛哭。十幾分鍾之後,老人離開了海灘。女導遊想從這位老人身上得到些鮮為人知的故事,老人隻靜靜地告訴她一句話:今日的海灘要比D-DAY時安靜多了。

      當我回轉身向這一片潔白的十字架望去,仿佛每個十字架都變成了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軍人,威武地站立在那裏,好大一片,像樹林一般。又好像覺得這些在異國他鄉為了和平而獻身的軍人,正在遙遠的天上,注視著這一片土地海洋,追隨者世紀的轉換。

      黑色的鑲嵌在綠草地上的十字架,白色的屹立在綠草坪上的十字架,這就是當年那場驚心動魄的血腥戰役所留給後人的一份紀念。當年,軍人們在槍林彈雨中一瞬間的逝去,帶走了他們的理想夢幻,給後人留下了一本博大的書,告訴了後人很多很多的事,很多很多的道理。在德軍墓地的一麵牆上,刻有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ALBERT SCHWEITZER的一句話:“WAR GRAVES ARE THE BEST INDUCEMENT TOWARD PEACE”(意思是:戰爭留下的墳墓是對追求和平的最好的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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