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題目又讓人摸不著頭腦了吧!
哈哈!這HC是我自創的英文縮寫, house cleaning ,HC 是也!
我到美國的頭兩年,和大多數自費老留和他們的妻子或丈夫們一樣,落地不久就開始打零工了,先生怕去歺館幹活兒累著我,又顧忌打黑工影響申請綠卡,所以我一天waitress 女侍應沒幹過,選擇當babysitter ,隻短期帶過兩個孩子, 這HC 清潔工卻斷斷續續做過七八家。我的那些所謂的小額家庭零活雇主付現金,不違法。他們大都是美國善良的知識分子, 大多數人也都有求學時的艱辛,很同情初到美國的留學生和新移民。
人生的每一步走來就成了生活的軌跡,而所有的經曆或好或壞,或悲或喜,集攢起來就都成了人生的財富。此刻我正象挖寶一樣,一點點摳出陳年舊事,那些生命中的涓涓細流,無聲無息地流淌著,帶著我從青澀稚嫩又芳華勃發的青春,來到了歲月靜好的暮年,我感恩上天的眷顧!
不像看小孩的活兒是從BU學生中心的布告上找到,我第一份HC卻是電影“一個與八個”的女主角讓給我的。當時她與“女大學生宿舍”的女主角都在波士頓大學讀研,她們課餘也在打HC 補貼家用,當時在波士頓的這類國內名人真不少,那位“征服百老匯的中國小子”還是與我先生同日畢業的,之前他們夫妻也在課餘打些零工呢!我們租的房子還來過張藝謀“紅高梁”電影裏的助理導演看房子,差一點還成了鄰居roommate 了呢!不過當時她們和我先生是BU藝術類研究生同學,大家都是苦哈哈的自費生,相處得挺好。我們夫妻在一起算是有個家,女主角偶爾來玩蹭了飯後,可能想還人情,就把自己打的幾份HC分了一個給我。
這個雇主叫瑪麗,人到中年風韻十足,是個文化人,好象在經營一個當時的新興事物影像公司,拍攝小廣告微電影之類。公司就開設在房子一樓,每個星期天要雇人清掃。她住在哈佛大學所在的劍橋市,離一個大公墓很近。記得那時我還沒有駕照,她會來我家接送,每當經過那個墓場,她會神色緊張半開玩笑地說:“ Let’s go pass quickly, really don’t want to be there!” 是呀,誰想呆在墓地!
她家的活兒要做6個小時,慢工出細活,先是擦玻璃,然後把雜七雜八的東西整理好,用地板吸塵器還是在她家學的呢!辦公室清掃幹淨了,要把全屋三個衛生間擦洗,最後去臥室,換床單,鋪折床單還是她教會我的,後來我能鋪折得跟賓館一樣的。她知道我從沒做過清潔工,很耐心地告訴我各種清潔劑用法。真是個好人,沒見過她家人,看去四十掛零,難道是不婚族或者離異,也不敢問哪?
我那時英文口語溜些了,但是又出一回溴,瑪麗問我怎麽認識介紹這活兒的女主角,我回答:“ 她是我丈夫的同學和girl friend!” 其實我的意思是女同學女性朋友,但我那時不知道girlfriend 是特指有親密關係的女朋友!隻見瑪麗呆了一下:“ex -girlfriend?” 是前女友? 見我還不明白,她又問我跟丈夫結婚多久,這女主角認識多久?怎麽會是girl friend? 我這才恍然大悟,告訴她:“ I mean female friend !” 我指女性的朋友呀 !瑪麗這才拍手笑道:“這才對了!” 這笑話我至今都不敢跟丈夫提起呢!
才幹了幾次,瑪麗通知我停止了,她的生意業務不佳,她自己做衛生HC了!她的和藹可親風趣幽默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鐵打的HC, 流水的雇主!沒了這家又冒出另外一家。這回是BU國際關係專業的一個北京來的博士生介紹的,他回國返程到羅根機場了,請我先生去接他回家,我也跟去了。閑聊中問起我的打工事兒,他和太太課餘也在弄HC, 手上有二三家,就當場打電話給雇主介紹我次日開工。
這回的女主人是住在富裕的牛頓市裏一個殖民式單家庭裏,要求每周一次八小時清掃整理房子,從早上十點到下午六點。當時我先生開車送我去,她家在一條長街的cul de sac 盲管裏,兜了兩圈才找到,到門口一打鈴,出來一個瘦長臉、花白夾淺棕色頭發,臉象白核桃樣溝壑縱橫的中老年女人,她低頭看一眼手表,暮年的聲音有點怒氣:“ it’s 10:10!” 哼10點過10分了!掩不住的寒氣 !我隻好陪笑臉,抱歉,路不熟又堵車!
她臉色緩和點,但見我先生還在陪我聽著,又對他講:“ 嗯,我沒雇你呀!”
先生一聽,使個眼色讓我跟他走,咱不幹了,這女人不友好!但我卻認為已經到了她家抽身走人不大地道,而且遲到是我的錯!這女人教會了我要準時上班!
接著這女人看我不像個專業HC, 居然問我會用windix 不?
哦 !我知道,那個藍色噴霧在窗玻璃上的液體,當然我懂用來擦玻璃了!
於是在那女主人家裏,三層樓,上百個玻璃窗,用掉了二瓶windix , 擦拭了我生平最多的窗玻璃,女人又一直來檢查夠明亮不?不斷發出指令,活兒不重,也讓我隨自己節奏幹,還吃了她夾的三明治做午飯。但幹得不開心,她太挑剔了,又跟監工似的,我幾次心裏有火想撂挑子走人。好在隻讓我擦內麵,外窗玻璃她幾天前請人擦洗過了。免為其難幹完了,女人看來挺開心,多給了十刀小費,那是我當時單天賺到最多美元的一次,近百刀呢!數著綠鈔票心裏樂開了花兒。這種用自己的勞動換來金錢,數錢欣喜的感覺很奇妙,後來在醫院加班,即使一天賺兩千多刀,但收到冷冰冰的支票,再也沒有引起這種感覺了!
女主人主動送我回家,我到家後打電話炒了她魷魚,以後不給他幹了!咱已經脫了孔乙己長衫幹HC, 好歹得有個尊重人脾氣平和的雇主呀! 10:10成了往後我和先生調侃遲到的密碼,借此也明白了,你無法要求世人皆nice,做好自己最重要!也算從逆境中學習成長吧!
不過後來幾家HC 雇主倒是我的福星,且聽一一道來。
雪莉是個愛笑的新婚女子,與住院醫生丈夫住在Brookline 的一套兩室一廳公寓裏。她也是畢業於BU, 在一家公司做HR 人事部門主管。我是在BU 學生中心拿到她需要HC信息的。她每周隻需要4小時清潔公寓。她是猶太人,長得很美麗,唇紅齒白、麵若桃花、身材婀娜,這樣的形容恰到好處。最主要的是她非常和氣、平等待人,我做完什麽,她都是先謝謝,有什麽不到位的會細聲解釋。小套公寓不髒,沒有多少可幹的,有時如套被子等活兒她也搭手。她愛和我聊天,我和她交談中,也有個難忘的文化休克:那天我們談到了各自的中學時代,我想問她小時候的夢想是什麽,就問道:“ What was your dream when you were young?”
沒想到,雪莉的臉色馬上暗淡下來,表情也很不爽,不願與我多講話了。我也不明白什麽冒犯了她?完工時她才忍不住告訴我:“ I know there’s something misunderstood, because I am still young, I guess that you want to say when I was little?”
哦!是措詞不當呀!女人最忌諱年齡問題,雪莉不到三十歲,我居然問:你年輕時如何?她說她還正年輕,教我正確問法是你小時候如何? 感謝她直言不諱教會了我咬文嚼字謹言慎行,不要觸年齡這個雷。
雪莉待我很好,她和我身材相仿,送給了我好幾套還很新的西服套裝和連衣裙,我也回送了兩件中國絲綢襯衫。她說是新近改了著裝喜好了,偏向深色單色衣服,那些鮮豔些的送給我穿正好, 也可能是細心的她為了保護我的自尊心特意這樣說吧!我的確很喜歡美國上班族服裝,後來有一套我還穿去找工作麵試呢!
雪莉還真心地幫助過我,她丈夫的一個華人朋友蘇醫生在新英格迪肯尼斯醫院放射科當住院醫師,雪莉要丈夫幫我聯係參觀,他很爽快地答應了,打電話給蘇醫生,約了我去了醫院參觀。後來陰差陽錯地,我考到執照後,申請到了這個醫院工作了十一年。雪莉是最早讓我知道這個醫院的人,對我在美國進入職場冥冥之中功不可沒。
有一次去雪莉家做完HC, 她告訴我上周升職加薪了:“我加薪了,給你也加薪,公平合理!” 於是我得到當時最高時薪12刀。
雪莉丈夫是南非白人,高大帥氣又異常和氣,住院醫師訓練結束後,申請到了耶魯大學醫學院做心髒專科fellow, 他們搬去康州了。她後來一直跟我通信聯係,她生了一兒一女,全職在家帶孩子好幾年,每年聖誕節都給我寄來全家福相片和賀卡。我真是遇上好人貴人了,她一直把我當朋友,我剛到美國,就遇上如此溫婉善良、平等待人、樂於助人的女子,她的這些美好性格潛移默化地影響了我,在此後的生活中,我也一直善待他人,尤其是清潔工鍾點工保姆和服務行業的從業人員。把“自由平等博愛”的理念潤物細無聲地傳遞給身邊的人,雪莉是我的榜樣。
可惜後來她隨丈夫搬去夏威夷行醫,本來她的最後一張來信中講定居後會再跟我聯係,但從此卻杳無音訊了,估計搬家失卻了通訊錄?而我們不久後也買房易地搬遷了。三十五年了,雪莉也是花甲老人了,好人一生平安,我永遠記得你的恩惠。
另外一對夫婦Jason 傑森和Christina 克裏斯蒂娜的家在Brookline 市中心的highland 街上,一座百年的大宅子,裏麵修修補補有永遠幹不完的活兒。他們家長期有個BU 大學生每周十幾小時協助男主人,在後院裏
鼓搗花木,但是有時是刷房子外牆,或者做個什麽project, 給廚房換地磚,給閣樓挖窗戶等等……許多美國人對改善裝修房子樂於其中,他們家客廳一角牆上貼了許多房子改造前後的照片,傑森饒有興趣地一一解說。
我每周一、四各幹4小時,女主人把房門鑰匙給我,以便他們不在家時可以自由出入。那BU大學生的schedule 與我錯開,但他有幾次加班正好撞上,他長得高大帥氣,傑森向我介紹時說這小夥兒就象他兒子一樣。
克裏斯蒂娜是BU教授,傑森是一個公司高管,他們四十多歲才結婚,我見到他們臥室牆上貼著結婚誓言。他們隻有一個幼齡女兒叫丹娜,年齡與我女兒相仿,有時幹完清潔,也讓我陪她玩。她的玩具多到裝滿了小儲藏間,她自己的房間也滿地都是。一天下工後,克裏斯蒂娜用大黑塑料袋裝了整口袋毛絨動物玩具說要送給我女兒,記得有大老虎大狗熊小熊貓黃鴨子大白鵝……我看到許多都很新的,就客氣推脫,但是她說:“ 丹娜不需要這麽多玩具,她要學會share 分享!” 我一看丹娜,她一點沒有因為失去心愛玩具而吵鬧,反而笑笑地說著ok share ! 這麽小就懂分享的意義和快樂,這家人的教育孩子理念令人敬佩。我們也投桃報李,把女兒的兩件新T恤送給丹娜。當時正值暑假,女主人還體貼地告訴我,可以帶女兒來上工,我工作時就讓我女兒跟丹娜一塊玩。後來果然帶我女兒去過,兩個小妮子玩得很開心。
我當時已經考完執照,準備找工作,跟克裏斯蒂娜提起過需要一份resume 履曆表,請她過目,她認真看完,還打電話請教在醫院工作的朋友,告訴我:因為我的學曆和工作經驗都在中國,要找工作,最好要有美國醫院工作經驗,即使先找個不要工資的volunteer 幹著,也是進入美國職場的敲門磚;還有應該找專家寫推薦信,也可以通過做義工認識醫界朋友……畢竟她是美國教授,點醒了我這做著HC, 卻想莽撞進入美國醫學超聲界的中國女人!她還熱心地為我修改履曆表,在她家的打印機上印出幾張,囑我做了誌願者後再加上去。
根據克裏斯蒂娜的建議,我因緣際會在一位朋友的牽線下,來到聲名顯赫的麻省總醫院超聲科做誌願者。除了不能接觸病人,工作範圍包括幫助雜務工作,叫號、護送病人、整理診室、清潔機器,參加病例討論、讀片等等,每周去三天,曆時兩個月,麻省總醫院提供免費午餐。從而我接觸到了美國頂尖醫院本專業的工作流程,常在討論病例時我的發言和診斷令科裏醫生和主任刮目相看,後來科主任和一位女醫生幫我寫了推薦信,就這樣,我的履曆表上有了誌願者經曆,也有了美國專家推薦信!而且麻省總醫院是舉世公認的一流醫院,科主任是業內權威。我的這位HC 雇主是我的貴人,給我無私的幫助,指明了進入美國職場的方向!
找工作就這樣變成可能,開頭麻省超聲科剛好有位置,人事科居然給了我工作offer ,當時我是H4簽證(先生是H1的配偶),還是沒有工作身份。所以申請移民局簽證耽誤了很多時間,錯過了麻醫的職位。後來先生申全家綠卡批下來了,我的執照也到手了,兩年來,經過與HC和Babysitter 雇主們的交流,堪比加強版的“新Y東方英語”訓練,我的英語水平也大大提高了,找工作和職場生涯順利多了。
還有為一位叫Rosemary 蘿絲瑪麗的雇主做HC,則幾乎有些傳奇色彩了,她是由雪莉介紹給我的,好象是雪莉醫生丈夫的同事之朋友。Rosemary 夫姓是肯尼迪,祖上也是從愛尓蘭移居美國,後來我才知道她家與肯尼迪家族還真是同祖同宗。她家住在波士頓郊區,是一座三層樓房,很普通並有些年久失修。她是單親媽媽,有二女一男,都是teenager, 十幾歲的青少年了,每個人的房間都混亂不堪,而且三個孩子之間還會爭吵。她家養了一條大黃狗,大概是老態龍鍾了,家裏的客廳歺廳走廊的地上到處都是脫落的狗毛,蘿絲瑪麗是個矮壯的婦人,非常慈祥的模樣,從不見責怪孩子,可能也鎮不住,孩子看去都自私又懶惰,我整理到哪個的房間,哪個孩子才挪到客廳玩電腦。事情太多幹不驘,我隻好不斷把她們亂扔地下的衣服襪子全攏一塊,扔到洗衣機裏,每次光洗衣服迭衣服都忙得夠嗆。更大的挑戰是全屋地板吸塵,太多狗毛常纏得機器停止工作,要不斷調整。
這家工作雖累,但女主人為人寬厚慈祥,說話輕聲細語,樂於助人。休息聊天時發現她是BIDMC貝絲以色列醫院放射科MRI的技術和安全總監,和超聲波同屬放射科。
天可憐見,我的運氣真的好!於是她直接打電話給manager 邦妮,她倆是好同事好朋友,又很巧都姓肯尼迪,很快就幫我定了去參觀學習一整天!那天我到BIDMC 總前台依約“Page” ( 醫院特用傳呼係統)Rosemary, 她下來帶我去超聲科,我跟隨超聲波科主任考林檢查診療病人一整天,深入了解美國大醫院的B超檢測技術流程,後來考林主任也給我寫了推薦信。
我的HC 雇主中藏龍臥虎,她們本身是精英,又有廣泛人脈,有能力並且願意幫助我,短短一年裏三次參觀學習做義工的機會,使我熟悉了美國頂級醫院工作程序。熟知了英語專業醫學用語。對於沒有在美國上過醫學超聲學校,沒有臨床實習過的外國人來說,至關重要!也為我的履曆表增添光彩,是找到工作的奠基石。後來有些中國同行羨慕地說我的經曆不可複製。
還有,Rosemary 知道我女兒來美國後,還沒有自已的小床,還慷慨地把她家的一個Futon 連墊子送給我們,女兒一直用到我們買了房子和新家俱後,才轉送別人。
受人恩惠本應“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可是我後來很快找到工作,不再做HC, 生活緊張而忙碌,再也沒有與我的雇主和恩人們聯係。
十幾年後,我兜兜轉轉,換了好幾家醫院工作,由於醫院合並,有一天我發現自己竟然來到當年Page 她的同一座樓,啊!我和她是同科的同事了!於是我又傳呼了她,我約她一起吃飯,但她沒來,隻是回電話講很高興知道我成為同事。由於MRI在另一座樓裏,與我工作的B超科距離很遠,我們隻偶爾擦肩而過,互相打個招呼,她似乎不大願意與我過於熟撚,是為了照顧我的自尊心,畢竟與她相識於微時,而且我當過她的清潔工!我深深感動於美國人的修養,心思縝密善解人意,但是我真的不介意!
我不計較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的介限,在初到美利堅經濟窘迫時,幹些零活自食其力,勤勉實幹好學謙卑的品質使我獲得了雇主們的認可和尊重,進而得到她們的幫助,意外收獲了我在美國進入職場的敲門磚……
幸運之極!
這就是我與HC雇主們的故事,每一個都可單獨成篇,或可擴寫成中篇小說,而且還有幾個雇主的故事還未寫下。紙長筆短,不,與時俱進應該說:手拙網深(自創成語),記錄下來以慰我逝去的年華,我紀念和感恩普通美國人的善良,也感謝在挫折中和嚴厲的雇主處得來的磨練和醒悟!
三十多年的歲月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我以為自己已經淡忘了這早年的打工生涯,但塵封的記憶一旦開封,著手寫下第一個字後,記憶如開了閘門的洶湧潮水,奔湧而出勢不可擋……
隻要經曆過,便是收獲到的人生財富!
2024年九月三日完稿於旅途江蘇濱海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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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我超喜歡。我年少時對不如意的事很是排斥和懊惱,現在心境卻很是放鬆,無大喜無大悲,好壞都是經曆,何必過度掛懷。
BTW, 這句中“常在討論病例時我的發言和診斷令科裏醫生和主任側目相看”可能是想寫“刮目相看”? 哈哈,“側目” carries a negative connotation, I think ;)
先點讚,忙完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