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首詩都屬邶風。當年周朝滅商,周武王封了紂王的兒子武庚穩定人心,但他畢竟不放心,派了三個兄弟在附近監視。東邊是衛國,北邊是邶國,南麵是鄘國。可惜改朝換代並不容易,他日日操心,早早去世,那時兒子周成王還小,有心人就惦記上了。武庚也是個厲害人物,一看朝中不穩,抓住機會,竟然跟武王的兩個兄弟一起串通造了反,然後被滅。後來邶國歸了衛國管。這地方的人有造反前科,與別處不同。
旄丘
旄丘之葛兮,何誕之節兮。叔兮伯兮,何多日也?
何其處也?必有與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
狐裘蒙戎,匪車不東。叔兮伯兮,靡所與同。
瑣兮尾兮,流離之子。叔兮伯兮,褎如充耳。
旄丘:有說是衛國地名,也有說指前高後低的土山。
大致的意思:
旄丘上的葛藤,為何枝節長得那麽長。各位叔、伯啊,為何多日不見動靜?
為什麽安居不動?一定是等待幫手。為什麽等這麽久?一定在做準備。
他們的狐裘毛絨蓬鬆,他們的車子並不往東。各位叔、伯啊,沒有一個與我要去的地方相同。
(我)勢小低微,在此流離。叔伯們啊,就像沒聽清楚我的話,隻是癡笑。
這一看就是求助不成,盟友不想幫忙,也不想翻臉,一直拖著時間,一拖就是幾個月,能混則混。叫多少聲叔伯套近乎都沒用,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當然盟友也有不裝睡的時候。
擊鼓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大致意思:
擊得鼓聲響亮,眾人爭相執兵操演。國都、城池,我隻往南走。
跟隨公孫文仲,平定陳國和宋國的爭執。不讓我回去,我憂心忡忡。
住在何處?出入何處?在哪兒丟了馬?哪裏找到的?在樹林底下。
生死遠近,對你有誓言。拉著你的手,與你一起老去。
離得遠啊,我不能與你相見。隔得遠啊,我的想法不能實現。
這回是盟友幫忙了,但是盟友的部下非常不樂意。幫忙打仗是要死人的,作者隻想在自己的國家駐紮,不想出國啊。我查了地圖,這宋國夾在衛、陳之間,既然要平定宋陳爭端,勢必往南走,說不定還要穿過宋國,到有爭議勸和。衛國是幫著陳國的,既然已經站了隊,那宋國人一定是有敵意的。這一句死生契闊隻在總結事實,不是隨便發發誓哄人開心。
當敘事詩讀,猜想這樣一個故事:他在鼓聲激昂的演武場上表現突出,心中期望著分到國內頭等的地方駐守。結果一不小心表現過了頭,被公孫子仲看中,帶著出國打仗去了。他們用真理(武力)順利說服了宋國,解決了爭端,於是就想回去團聚,但是上司不同意,要求他待在那裏,持久威懾。於是隻能與國內書信往來。住在哪兒,條件怎樣,有什麽意外?結果如何?各種瑣事一一道來。在經曆分離和危險之後,他確認了自己的心意,在書信裏正式表白。可惜人回不去,時時歎息。
宋國是武庚被滅以後,周朝用紂王的兄長代替他穩定人心,在商朝故都立的國。而陳國是舜的後裔,周武王滅商之後立國,且周武王嫁女,以鞏固政治聯盟。如果作者是邶國本地人,那就是商朝的遺民,不見得願意跟宋國作對:“我獨南行”,是明明白白的不樂意。但衛國國君願意啊,他是周朝的人。再不樂意,君王有命,事也辦成了,這成就是可以拿來吹噓的,接著就該回去談戀愛了。至於如果回去的人多了,真理夠不夠,能不能繼續說服宋國,關他何事。留在這裏,拖來拖去,哪天才能回去呀。這樣想的人一定很多,不然此詩不會流傳。想想滿營的人都這麽傳唱,公孫先生肯定很頭疼。明明他挑的是鐵血猛男,結果現在到處都是: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