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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詩經,生在帝王家(一)————我行其野

(2025-03-06 07:32:59) 下一個

按道理,該用生在王家作標題,因為周朝的當權者們不稱帝。大家都聽慣了周文王,周武王,從來沒聽到過周文帝、周武帝。反正隻有他家可以稱王,叫什麽都一樣。但現在姓王的太多了,想來想去,還是加個帝字突出一下。

帝王之家有他們的規矩要守,比如婚姻,那肯定是不能自由。下麵這首詩就是包辦婚姻的苦果啊。

我行其野(小雅)
我行其野,蔽芾其樗。婚姻之故,言就爾居。爾不我畜,複我邦家。
我行其野,言采其蓫。婚姻之故,言就爾宿。爾不我畜,言歸斯複。
我行其野,言采其葍。不思舊姻,求爾新特。成不以富,亦祗以異。

大致意思:
我行走那郊外,枝幹莖葉幼小那臭椿。婚姻的緣故,說去你的住所居住。你不養我,返回我的國家居所。
我行走那郊外,說采摘那羊蹄菜。婚姻的緣故,說去你的宿處居住。你不撫養我,說出嫁這樣回來。
我行走那郊外,說采摘那麵根藤兒。不思念陳舊的婚姻,追求你新的外昏。完成不憑富裕,也敬憑奇特。

明明是婚姻不幸的怨詩,《毛詩序》又說它:刺宣王。

《鄭玄箋》解釋:刺其不正嫁取之數而有荒政,多淫昏之俗。正妻隻能有一個,詩裏有倆,政策不對。

《毛詩正義》接著解釋:荒政裏的荒是指荒年。荒年政策特殊,允許多昏,詩中的時代可沒遭災。民風不正,領導責任。

繞來繞去,終於繞到了宣王身上。不過,本詩作者或許是跟宣王有點關係。周朝是家天下,《詩經》裏三首詩用了邦家一詞,還有兩首用的家邦,這五首都在小雅和大雅裏。說不定,作者是王室的重要成員,詩裏都是皇親國戚。

《詩經》裏多少情詩,到了王室女眷這裏,講的是規矩。

她注重約定,反複說:過來,是婚姻之故;回去,因為爾不我畜,冷靜得象在談公務。

鑒於它進了《詩經》,也許,這就是一樁公務。

合作不成,作者沒什麽好話,連植物也受牽連,《毛詩正義》裏說它們是惡木、惡菜。到底惡在哪裏呢?查查看吧。

首先是樗臭椿。它長得跟香椿很象,也是雌雄異株,葉子揉碎了有股臭味,味道還苦。雄樹開花時很刺鼻。這種樹繁殖力強,長得快,砍了會再發芽,但壽命不長;時間久了,它的樹幹容易空心,再下去會倒掉。莊子的《逍遙遊》裏嫌它大而無用,於是乎,代言庸才兩千年。

臭椿

告別臭椿,接下來遇到的是蓫羊蹄菜。網上查到它無數的好話,比如能長一米多高,葉片搗爛外敷,可以止癢;挖出的粗根是藥材,雖然苦,但清熱通便;淘寶上還有不少商家在賣嫩葉。

羊蹄菜,從嫩苗到長大,開花

缺點呢?找來找去,總算看到有人說牛羊不愛吃長大了的羊蹄菜。算算時間,臭椿發芽的時候,羊蹄菜已經不是嫩苗了。作者摘的葉子不太好吃,旅途中將就著添道菜。

吃過了蓫,下次采葍。它現在叫小旋花、打碗花,或者麵根藤兒。根和花都可以入藥,健脾益氣,調經,活血。雖然嫩莖葉吃多了會鬧肚子,不過野菜嘛,很多都這樣。

小旋花

這三樣都惡得有限,那為什麽要選它們呢?《毛詩正義》提供了一個思路王肅雲:「行遇惡木,言己適人遇惡夫也。」

也許,它們對應了人的可惡之處。編個故事:

王室女子到了婚齡,在諸侯國裏選了門親。夫家遠遠來迎,送親的、迎親的,在荒野裏相遇,沒有一見鍾情。男方當時比較弱勢,攀上門好親,禮數周到,看上去還可以。

三、四年後,他做大了。這時他可以替人遮風擋雨,回望結婚時的局促,越想越委屈。而作者覺得自己沒缺過禮數,錯不在她。僵局。

男方轉戀新人,冷落她。破局。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句話的源頭至少可以上溯到宣王時代。作者要一拍兩散,不用辯論什麽愛不愛,隻要說:他不給衣、不給飯。

她有錢,是她自己的事。斷了該給的錢,沒有契約精神,不合規矩啦。

到最後一章她才說,他倆中間還有個新歡,緣分已斷。

回去的路上,她作了首詩:初見時,他象野地裏的小臭椿,做大了,也不過是棵羊蹄菜;當初的一點點美好,再也找不回來。跟她競爭的勝利者,性格上有著擅於攀附的奇怪。既然一路上觸景生情,幹脆把它們摘了當菜。

談判桌上,沒有傷感。

這哪裏是刺宣王,分明是宣王家在刺前女婿嘛。


注:
1、周朝衰敗,失去天下的王子王孫們陸續姓了王。

2、《大司徒》:以荒政十有爾,聚萬民。十曰多昏。看起來象是鼓勵生育的手段,後人們偏向於往財力方麵解釋。
鄭司農雲:多昏,不備禮而娶,昏者多也。
《毛詩正義》解釋:荒年老百姓太窮了,所以寬限一下,可以不備禮物,很多人就結得起婚了。到豐年,要恢複禮數。看來關於彩禮的博弈,也有兩千年啦。

3、一七四幾年的時候,一個法國傳教士把臭椿種子當漆樹寄到了歐洲,得名天堂樹,作為園藝植物栽培,再後來,被很多國家列為了入侵物種。

臭椿一年長50到70厘米,三、四年後,大概有兩米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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