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平添水閣寒

人近半百,攜婦將雛,背井離鄉,開啟新生,偶發片語,自娛自樂,聊作紙上故鄉。
正文

瞿光熙與魯迅贈徐訐墨寶(舊文重發)

(2022-12-26 19:04:17) 下一個

   新文學書話名家薑德明先生於上世紀九十年代主編了一套《現代書話叢書》,內中囊括了自魯迅、周作人以至阿英、曹聚仁、葉靈鳳等現代以降書話名家佳作,引發了至今不衰“書話”熱。在序言中,薑德明先生還介紹了幾位喜歡並寫作書話的作家,瞿光熙先生就是其中一位。

   薑先生在文中對瞿先生甚是推崇,說“已故瞿光熙先生,六十年代初在《新民晚報》上開辟了新文學書話的專欄,篇幅短小,一書一事,娓娓動人。1984 年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了他的遺著《中國現代文學史劄記》,正是當年他在報上連載的作品,實為一部書話集。我看也是受了唐弢書話的影響。”因為這個緣故,我買到了瞿著《中國現代文學史劄記》。

   近日讀香港作家寒山碧編著《徐訐作品評論集》(香港文學研究出版社2009年2月初版),無意讀到了徐訐與前妻葛福采所生女兒葛原的《魯迅贈徐訐墨寶的輾轉和歸宿》一文,內中就魯迅贈徐訐墨寶的解放後下落涉及瞿光熙先生,且有不平之語,便從書櫃裏取出瞿著《中國現代文學史劄記》,兩相對照閱讀。巧的是,至今健在的上海老作家丁景唐先生在瞿著前有一序,說及此事,原文是“六十年代初,我和葉以群、方行同誌主持設計上海魯迅紀念館陳列方案時,我曾動員光熙同誌將懸掛在他書房裏的一幅魯迅手跡捐贈上海魯迅紀念館,那是魯迅手書的李長吉詩句:‘金家香弄千輪鳴,揚雄秋室無俗聲’”

   而葛原文中說法卻大相徑庭,“不知道是五九年還是六O年的春天,母親突然翻箱取出魯迅先生的手跡,仔細地包裹好,放進包裹,我大為驚呆,因為這些字畫隻有在箱子打開時才偶然拿出;合上箱蓋時,它們又被鎖進,從未在外麵放過,更不要說帶出家門了。母親告訴我,瞿某的爸爸要借這兩件墨寶去看(瞿某是我母親當時任教的女學生,我和那批學生曾一起玩耍)。後來母親帶我去了南昌大樓瞿某的家中,見到了她爸爸瞿光熙。原來瞿先生從魯迅先生的日記裏發現了書贈我父親的記載,又得知他女兒的班主任就是徐訐的前妻。便向我母親提出借看這兩幅墨跡的要求,接著又專程來我家索要,見我母親一直未以予答覆,瞿先生就說當時的上海市文化局副局長方行要看,並言定很快歸回。出於對首長的敬畏,母親隻得慎重地把這兩件墨寶送往瞿府。瞿先生接過墨寶看後,答應數日後即奉還。然而數月過去,仍不見歸還,母親為此一直牽掛擔心,還催了幾次。直到天氣重新寒冷時,瞿先生才把魯迅先生的手跡還來。”

   同一樁事,說法大異,就如法庭上,原告被告各執一詞。瞿先生已故,當然不能起故者於地下,盤問個清楚。但通過對照查勘,有些疑問還是大致能弄清楚的。

   其一,魯迅贈徐訐墨寶原藏在瞿家還是葛家?

   丁景唐先生在序文中說,“曾動員光熙同誌將懸掛在他書房裏的一幅魯迅手跡捐贈上海魯迅紀念館”,但未說明白是瞿光熙先生的藏品還是瞿氏從別處借來看的。但丁景唐先生在1990年寫的《把魯迅的還給魯迅--我為魯迅紀念館征集文物》(收入同年上海魯迅紀念館編印的《四十紀程》)文中進一步寫道,“我第一次去瞿家時,就注意到他書房內牆上一個紅木鏡框內裱得很精致的魯迅墨寶:‘金家香弄千輪鳴,揚雄秋室無俗聲’,我問他,‘這幅字自何得來?’他說,‘是從舊貨店淘來的’我說‘上麵題款是贈給徐訐的......虧得你識寶,否則魯迅的這幅墨寶不知落入誰人手了’”後麵的回憶很明確,這幅墨寶是瞿光熙先生自舊貨店淘來的。

   葛原文中說的是,“這要追溯到一九五O年,那年春夏之際,父親匆匆告別母親和我,去了香港,魯迅先生所贈的墨寶和其他字畫,包括父親本人的一部分手稿,均留在上海家中”

  如說這是一麵之辭,還有人證物證在。人證是上海魯迅紀念館負責接收的史伯英先生,物證是一九七O年一月十二日上海魯迅紀念館革委會的收條,且在一些海內外學者的疑問下,上海魯迅紀念館副館長王錫榮和史伯英等後專程到葛家與徐訐前妻葛福采一起回憶當時捐贈和接收兩件文物的經過,並作了錄音。俗語說空口無憑,但葛家有人證物證在,相信很多疑問將迎刃而解。

   事實已經很清楚,這幅墨寶是魯迅題贈徐訐的,且隻有一件。大量事實也證明,魯迅贈徐訐墨寶原在葛家。

   其二,魯迅贈徐訐墨寶是誰捐贈的?

   葛原的文中回憶,“到了一九六六年,浩劫波及了整個社會,也很快降臨我家,由上海鐵道醫學院和我母親所在的上海市盧灣區淮海中路小學組成的所謂抄家小組先後來我家抄了三次......我們眼睜睜看著‘造反派’們一件連一件地搗毀那些無價的珍品......正當他們拿起那兩幅魯迅先生的手跡準備下手時,母親再也按捺不住,她顧不得那些人的謾罵和毆打,懇求他們手下留情。她引用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語錄,點明了毛主席對魯迅先生的高度評價。懾於毛主席的巨大威望,這兩幅墨寶總算沒有被破壞,成了‘造反派’們的‘戰利品’”

  文中接著說,“六九年冬天,學校抄家小組的成員找我母親談話,提到那兩幅魯迅先生的手跡。我母親思忖,這是唯一沒有被銷毀的珍品,在那‘紅色恐怖’的形勢下,一家人的性命都握在別人的手裏,哪兒還有能力保護它們呢?”於是,“我母親要求學校工宣隊通知上海魯迅紀念館,後由該館派人到學校取走魯迅先生的手跡”,見證人是學校工宣隊員和造反派頭頭,當然還有接收人史伯英先生。

   而丁景唐先生在回憶動員瞿光熙先生捐出魯迅先生贈徐訐墨寶時如是說,“瞿先生慷慨割愛,連聲說,‘沒有問題,你盡管放心!一言為定,請你告訴紀念館同誌約定時間來取便是’”

  如果不是有葛家的人證物證在,非但我們為之迷惑,就是曾為當事人的丁景唐先生也據說在上海魯迅紀念館見到葛家捐出的魯迅贈徐訐墨寶時,對其來曆發生了懷疑。

   其三,這幅墨寶是給方行看的嗎?

   方行時為上海市文化局副局長,瞿光熙先生從魯迅先生的日記裏發現了書贈徐訐的記載,又得知他女兒的班主任就是徐訐的前妻葛福采。便向葛提出借看這兩幅墨跡的要求,接著又專程來葛家索要,見葛一直未以予答覆,就說當時的上海市文化局副局長方行要看,並言定很快歸回。出於對首長的敬畏,葛隻得慎重地把這兩件墨寶送往瞿府。瞿光熙先生接過墨寶看後,答應數日後即奉還。然而數月過去,仍不見歸還,葛為此一直牽掛擔心,還催了幾次。直到天氣重新寒冷時,瞿光熙先生才把魯迅先生的手跡還回。

   再看丁景唐先生怎麽說的,“我第一次去瞿家時,就注意到他書房內牆上一個紅木鏡框內裱得很精致的魯迅墨寶:‘金家香弄千輪鳴,楊雄秋室無俗聲’,我問他,‘這幅字自何得來?’他說,‘是從舊貨店淘來的’”

   不知方行看到這幅墨寶沒,是看到後由瞿光熙先生取走後掛在自家書房內牆上,還是一眼就沒看到過,就一直打著上海市文化局副局長的旗幟,把這幅墨寶直接掛在了自家書房牆上,一直掛了近一年時間?這是我最八卦的問題所在。

   古人多看不起文人,談到“一為文人,便無足取”,又言“文人無行”,唐太宗因愛《蘭亭集序》設計王羲之後人而得之,因輕視齊白石而自號“魯赤水”、書法造詣不凡的康生就更不必說了。讓人大跌眼鏡還有,上海陸灝在新著《看圖識字》中談及田家英:“莽蒼蒼齋”是譚嗣同的齋名,毛澤東秘書田家英敬仰譚氏骨氣,將自己的書齋命名為“小莽蒼蒼齋”。田家英的收藏非常豐富,鄧石如草書對聯“海為龍世界,天是鶴家鄉”在西泠印社收藏。田家英來杭時發現了這副對聯,當場品評後,要求借去看看。印社管理員心想“中央來的人,毛主席的秘書,不能不借”,不料一借十天八天沒有消息,保管員哭了好幾次。幾年後,這幅對聯上已經蓋著田家英私人收藏的印章,出現在出版物中了。

   丁景唐先生在回憶文章中對瞿光熙先生說‘上麵題款是贈給徐訐的......虧得你識寶,否則魯迅的這幅墨寶不知落入誰人手了’”,隻是丁先生沒想到,這幅墨寶差點像劉備借荊州一樣落入瞿先生手裏。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