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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特派員淪落記

(2023-03-31 12:08:04) 下一個

上世紀六十年末,我下鄉的公社裏有一位張姓公安特派員,當時公社一級的小鎮沒有公安派出所,隻有一個穿便衣的公安特派員,社員們稱他為“張特”,提起他來,話語裏充滿敬畏和神秘。張特原來是公社小學的老師,後來被選中當公安特派員,成了公社裏響當當的人物,是一個騎車挎槍走屯串戶、肩負特殊使命的獨行者。他所到之處,不是發生了重大刑事案件,就是有階級鬥爭新動向。

有一天,張特突然到訪我們屯子。屯子裏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社員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白天,政治隊長陪著他神秘地走門串戶,好像在調查什麽大案;晚上,張特來到集體戶過夜,以前總聽社員們說張特,這次算是見到了真人。他身材高大,魁梧強壯,國字臉,麵色紫紅,粗眉大眼,表情嚴肅,話語不多。第一眼看到他,覺得他戴上扇圈形假胡須,就是水滸傳裏的雷都頭雷橫。那不怒自威的樣子,對階級敵人和作案人就是一種震懾,膽小的毛賊不等他開口審問就嚇得招供了。當然,一般小毛賊的案子到不了他這裏,大隊治保主任或民兵連長就解決了。

晚上,張特到我的房東家住宿。他睡在炕頭,我睡在他的左邊。就寢時,他將手槍放在右手邊,槍綱係在手腕上,而不像電影裏的那些人將手槍放在枕頭底下,被偷襲者逮個正著。看上去他的警惕性很高,隨時準備夜裏有階級敵人奪槍殺人。那一夜平安無事,第二天早飯後,張特騎車走了。

大約一年後,聽社員們說張特被擼了,回到公社小學打雜。據說,他英雄過不了美人關,和同屯的一個有夫之婦相好。看著兩人眉來眼去暗送秋波,這家男人王順不免起疑,晚上關起門來質問老婆,這女人不但不否認,反而仰仗著張特的勢力跟他大吵大鬧。王順一氣之下動手打破了她的頭,鮮血直流,夫妻倆的吵鬧釀成了流血事件。

自己的相好挨了打,張特怒發衝冠,以公安身份高調介入此案,不但非法拘留了王順一天,還拍拍衣服裏麵的手槍恫嚇他。一個當過老師的人,腰裏別了個“二斤半”就忘乎所以,情膽包天,自己理虧還敢用國家機器賦予的武力欺淩威脅受害人。

王順氣不過,伺機捉奸,當眾出張特的醜,以報被拘一天之仇,雪被戴綠帽之恨。一天張特回到屯子裏,過了晌午,王順佯裝下地幹活,到了地頭便折返回來。他和幾個本家兄弟設下埋伏,大白天將光著屁股的張特從自己老婆的被窩裏提溜出來。屋外的兄弟見事成,在屯子裏敲起響鑼,招呼屯民前來看熱鬧,另一個兄弟用木棍挑著張特的衣服、褲子,跟在後麵搖“旗”呐喊。屯子裏的男女老少蜂擁而至,觀者如雲,鬧得沸沸揚揚。

這種生活作風問題,發生在上層大人物身上是小節,但對下層小人物便是大節,必須嚴辦。張特因此丟了特派員的差事,回到公社小學也不能教課,隻能做雜務。後來,我在公社遇到張特,他腰裏的手槍沒了,看上去有些落魄潦倒,身材不那麽魁梧了,麵目也不那麽威嚴了,怎麽看都和雷都頭沾不上邊,倒有點兒像被鎮關西鄭屠欺負的金老漢。同一個人,僅僅因為職務地位不同,竟然前後判若兩人,從威風凜凜的雷都頭淪落為唯唯諾諾的金老,說起來令人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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