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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姆斯特丹:欲望都市——九月之旅(二)

(2024-10-17 09:00:37) 下一個

阿姆斯特丹:欲望都市——九月之旅(二)

 

 

出了Schiphol機場,等候巴士的荷蘭中產階級男女從電影裏走出。個個高挑頎長,走過後,留下漂亮的線條與殘影。滿眼都是精致的臉龐,白膚加金發,都騎拖拉機般笨重的大型自行車,無處安放的大長腿踩得風快,坦克一樣目中無人,橫衝直闖。滿城盡帶重裝甲,直接喚醒我中國七十年代的古老印記:清脆的自行車鈴聲,久違的座機電話鈴也鬼祟浮現。自行車無處不在,運河邊、街角落,到處停滿,堆積如山。城中不知自行車,隻緣身在此城中。後來租車離開時,第一次開車開得汗流浹背加胃痙攣,並徹底理解了飛矢不動與龜兔賽跑的哲學意義——我車為龜為矢,彼車乃兔乃阿喀琉斯。它們簡直就是城中老大,所向披靡。機動車,行人都得退避三舍。北美行人是上帝,走個路,趾高氣昂,在這兒,處處小心,一不留神,便上了自行車道,馬上就有鈴鐺響起,大珠小珠落玉盤,嚇得趕快循規蹈矩回到人行道,當真隻給人行,剛好夠放雙腳,走得自如的,都是會貓步的,比如梅梅,婀娜多姿,三步一搖。

城裏的人們看上去閑散隨性,都沒事做一樣,運河岸和路邊漫無目的坐著,任腳下墨綠色的水流淌,水色很深,已看不清流向。或許正是這種北方獨有的誘人感性與煙火人間,低閾值幸福感,催生了以民俗風情為標識的尼德蘭畫派。畫麵上多了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少了奧林匹亞的神祇還有十字架上的耶穌。

397路巴士出機場不遠,梅梅嗯了一聲,努了努嘴。一片很荷蘭的水道出現在巴士右側,一種沒有明顯堤岸的水流。梅梅說:這種水,像一位胖大媽,轟一下,趴哪兒,水波動起來,像肉浪在翻滾。梅梅這種鮮活的譬喻,我這種死腦筋,永遠想不出來。

訂酒店時,把時間算錯,多訂了一晚,歪打正著,可以一早入住。兩小時的休整,換來接下來遊覽的精神抖擻。

酒店離中央火車站有點遠,選了安妮屋上船。安妮躲避納粹十幾年的小屋,鞍馬稀少,沒多少人。本意要人們不忘初心,記住過往。難道真要忘記曆史,才能輕裝前行嗎?很多曆史,本來就是民族發明,Holland,Netherlands,Dutch,Flanders,Flemish,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一團亂麻。

上了一艘遊船,看起來樸實無華。遊運河的講解員叫Dan,戴頂鴨舌帽,後來熱起來,揭了,卻是一頭金色長發,配上順理成章的藍眼睛,立即美貌起來。船上遊人,來自法國、比利時、瑞典、加拿大的我們,自然少不了明目張膽的美國人。Dan邊開船邊叨叨。船開過西區教堂,問我們鍾下麵的符號xxx啥意思。別想歪了,是阿姆斯特丹的市標,Saint-Andrew的斜十字架,漁夫的老祖宗,後來到處看到。他說,城市初創,海水肆意,漁夫們用手挖出最早的運河,然後在兩邊的泥土上修建房屋。Dan邀眾人試試開船,一幫白人靦腆,隻有梅梅躍躍欲試。一摸到方向盤,以為自家遊艇,立即興奮不已,手舞足蹈。不過開得還算平穩,果然船老大的女兒,回去準備排練打漁殺家。

七拐八轉,遇藍橋,無魂可斷。一座巴黎口味的橋,複製粘貼亞曆山大三世橋,最巴黎最巴洛克的橋。旁邊卻趴著醜陋的歌劇院,像集裝箱。城市景觀,論和諧悅目,還得二巴——巴黎、巴塞羅那。Dan用杯子裝了運河水,沒想象中的渾濁,但也不清澈。你想喝嗎?我問傍邊的美國大媽,大媽說:你先請,如果顏色深點,我可以當Coke喝。

聽Dan接著波拉波拉。他說,阿姆斯特丹的房都在跳舞,沒有一幢是正襟危坐的。許多房屋看起來都向前傾,要麽向一側斜,似乎隨時都會倒塌。原因有很多。因為地基鬆軟,而所有房屋都是建在樁子上的,樁子鑽入濕土幾米深。如果柱子不堅固,很快就會沉入沼澤地。我問房子到底塌沒塌,Dan說好像很少見。奇特的動態的均衡,我嘟囔了一句。還有一個隻有阿姆斯特丹才有的獨特景致——屋頂的山牆尖,都有一個像滑輪一樣的鉤子。幹嘛使的,Dan問大家,沒等大家答複,隨即解釋說是用來運送物品,特別搬家的大件家具,其實網上早有詳細的說道。網絡時代,太陽底下無新鮮事,也無陳舊事。

沿河有很多船屋,巴黎塞納河上也有。Dan說,直到九十年代才通到市政下水係統。想起中世紀歐洲城堡,臭氣熏天,而阿姆斯特丹獨特的男士小便欄,繼承並加重了這種氣味。運河邊,鐵欄圍起來,裏麵一塊水泥台,對準後站立撒。梅梅說不公平,應該也有這種讓女士隨處方便的地方,這麽liberal的城市。要真有,哪個女人敢用,滿城白月光。我說,看著梅梅語塞,心下得意。

Dan然後開始掉書袋,講起了新教與天主教,新教與資本主義精神。荷蘭獨立戰爭,股票發源,東印度公司,商人國度。聽得眾人昏昏欲睡。見此狀,他口風一轉說,運河裏,每年淹死幾十人,猜猜是啥人?哈哈,對啦,都是英國佬!他自問自答道。英國佬,喝醉了,看世界平坦,運河簡直就是康莊大道,走上去,一跟頭,成了風流鬼。

阿姆斯特丹的街道,沒有一條是正直的。一圈一圈半環形,層層相繞,陳年蜘蛛網般糾纏,我們化身蜘蛛其間穿越,可達任何一個節點,咋又到了王宮呢,我們數度演繹條條小路通羅馬,也通紅燈區。

說起阿姆斯特丹,立即想到性、大麻、同性戀,像魯迅說的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荷蘭的夜色欲擒故縱,縱容旅行者臆想出很多聲色犬馬的情緒與情節。

晚上去紅燈區開眼界,梅梅同行,眼界開得理直氣壯。不知運氣好還是不好,雨下得越來越大。雨中紅燈區,燈映夜水,別樣風情,淫而不靡。一步之遙的老教堂,供人淫蕩後懺悔,要不再立座廟,再加座清真寺,雲雨後,大家都有去處,順便開張傳說中的發票。

雨中的運河邊上,霓虹燈閃爍,有點做作的躁動。走過一家燈紅酒綠的劇場,或者叫性觀摩店也可,櫥窗女郎坦裎相見,程式化地搔首弄姿。一群半大小子,臉色寫滿力比多,互相推搡,身體的欲望被社會習俗牽製,本我超我間的天人之戰。後來不知誰豁出去,春宵一刻。有人從裏麵走出來,滴滴香濃,意猶未盡,努力擺出一副看上去與逛了普通的商店出來並無二致的神態。

雨中的路燈,照出來的人影散發出隱隱的魅惑,繾綣回旋的味道。與羅馬帝國豔情的肆意放蕩不一樣,阿姆斯特丹釋放欲望,但還是稍加修飾掩藏,欲說還休,欲彰彌蓋。

雨駐,夜色泛濫,燈影運河搖動,恍若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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