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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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七章(3、4、)

(2022-10-23 05:11:27) 下一個

第七章:危局臨歧路:

第三節:

   韓雲階和杉田的造訪,攪亂了溫慧池這段時間以來構建的心理防線,但也讓他開始有進一步的思考:麵對中國和滿洲帝國的現實,考慮自己要何去何從了。作為軍人,他願意相信杉田的承諾:自己和兄弟們,不會受到追究,更不必為自己和兄弟們的安危,被迫委身投靠。但接下來自己能幹什麽?該幹什麽?
   溫慧池至少不否認韓雲階“誰有利”的說法,不管他是出於什麽角度,哪怕是借機為自己投靠日本人在強詞奪理,但這還真就是個理!若作為市民百姓與日本人之間的屏障,這也是挺身而出,不就是一種大義凜然嗎?!
日本人進駐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中國警察會繼續敲詐勒索,沒準還會狐假虎威的變本加厲。
   但中國警察再混蛋,也不會像日本人那樣,肆無忌憚的殺人,沒死帶活的打人。換句話說:老百姓對中國警察可以恨之入骨,但沒有立馬斃命的恐懼。即便日本人比中國的警察還友善,老百姓的恐懼也會持續相當一段時間。至少在這段時間,需要一堵牆,攔阻日本人可能的作惡。

   日本人今後被約束,真的能秋毫無犯,也需要阻隔民眾對日本人的怨氣,避免累積仇視。中國百姓對日本人仇視,最多就是掄起菜刀,即使能踅摸到顆手榴彈,炸死兩個日本兵,與局勢何補?!日本人對中國百姓仇視起來,遭殃受難的就是千家萬戶,一個士兵就能讓一家庭家破人亡;一個班的日軍,就足以讓一個屯子,雞犬不剩。國家間征戰,軍人可以犧牲,但不該殃及無辜的百姓,讓赤手空拳的百姓,抵禦全副武裝日本兵的惱羞成怒,這是對民眾的犯罪。

   溫慧池知道是與普通百姓不同,自己是上戰場跟日本人拚命的軍人,所以,做好了日本人隨時都可能上門來清算的準備,包括對中村大尉行刑指揮官的追責甚至報複,溫慧池早就想好了絕對不會任人宰割。想帶他離開家裏問話的可能都沒有,盡管或許要連累到老娘和媳婦。

   忠孝不能兩全,這也是沒有辦法。唯一安慰的是勤子能聽話,控製著老娘別往跟前湊合。溫慧池實在囊中羞澀,否則就會買回來三口棺材放在院子,真的連累了老娘,也算活著的時候,給老娘準備好了歸宿。沒臉和老娘媳婦麵對麵的說清楚,都是黑燈在被窩裏交待給勤子。

    杉田主動提出不追究他在“中村事件”中的責任,溫慧池才說出“中村已經是有倒氣沒進氣了”,主動和日本人解釋這些,是想推三躲四乞求苟活?溫慧池敢作就敢當,丟不起這個人!
   毀屍滅跡就是自己的主張,杉田知不知道是另一回事,這種氣氛下也沒必要逞英雄較勁。杉田坦承中村是針對蘇俄,直接承認了中村“間諜”的身份,特別是現在關東軍仍然以“萬寶山事件”和“中村事件”作為“九一八事變”口實的時候,這樣的以誠相待,實屬難能可貴。
   溫慧池並不否認半年多的思考,是在為自己的出路確定方向,但並沒決計要投身到滿洲國。這其中有從一而終的潛意識思維慣性和氣節,也有委曲求全的心有不甘和寄人籬下的降誌辱身。

   隨時準備慷慨赴死的日子暫時結束了,冥思苦想仍有許多的百思不得其解。人往往經曆了重大變故,不知不覺的產生一些徹悟,顛覆著自己以往的認知。可是下定決心改換門庭,這一步很難跨越。
   韓雲階問他的一句話,讓溫慧池無以遮羞包醜:“國民政府有命令讓你入關待命嗎?!”這不僅是自己被棄之如敝履,也意味著自己與喪家之犬無異。溫慧池努力說服者自己的是:孫中山把他這樣的滿蒙人和努爾哈赤的子孫一樣看待,拒絕認成是本家,其實也有道理。

   就像在滿洲的朝鮮人,如果非逼著要他們當漢人的文天祥,做漢族的民族英雄,那就太不靠譜了。日本人不是宣統皇帝請來的,自己沒做日本人的內應,更沒為日俄進駐滿洲效過犬馬之勞。
   難道從皇帝到警察,都換成了日本人,才能和了那些仁人誌士的心願?滿洲的民眾,無論男女老少,無論滿蒙和漢朝五族,連同達斡爾、錫伯、赫哲、鄂倫春、鄂溫克和柯爾克孜……,都掄起菜刀擀麵杖和日本人拚命,才算舍生取義的仁人義士,屍橫遍野生靈塗炭才可歌可泣?!
   溫慧池自恃兩次參戰禦外,都幾乎喪命,做中國人的英雄不敢自詡,但無愧於中國當仁不讓。

第四節:

   對於接受警察廳的任職,溫慧池還是平息不了內心的忐忑不安,再三的考慮和掙紮,也無法完全說服自己。老娘從裏屋出來了,溫慧池趕緊起身讓座。八仙桌側麵的椅子,溫慧池平時回到家,就都會坐在這。
   隻要老娘過來,他立馬就會起身讓座,坐到另一邊或者拿過凳子,坐在老娘的跟前。老娘想換地都不行,老娘當然也不會換地,這是家裏的規矩:家窮講究少,規矩不能壞。

   之前剛看到有日本人來家時,溫肇氏不容分說,把勤子推進了廂房的屋裏,確定了沒有惡意,才讓勤子把茶水送了進去。若老太太出來端茶送水招呼客人,顯得自己家的媳婦不懂事,也太給日本人臉了。她隻是坐在裏屋的炕上靠著,吧嗒著煙袋鍋子。外屋兒子和客人的對話,老太太一句都沒拉下,豎著耳朵聽了個明明白白。但最重要的是:懸著了半年多的心放下了。
   溫慧池事後也猶豫過,覺得這錢收的不踏實,惶恐不安的指著給放在凳子上的小箱子,要把一千塊大洋交給老娘:“媽,就算是政府的撫恤金,也不是我一個人的,還有……。”
   溫肇氏不識字,腦袋可一點都不糊塗,遇事比勤子看的都明白。兒子自從紮賚諾爾兵敗負傷的二年多,心裏的苦悶她都看得出。自打溫慧池到了警察局,特別是去三間房,這半年多的事,可都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讓兒子坐在了剛才杉田坐的位置上,溫肇氏用溫慧池非常陌生的口氣說道:“你是為國家負傷的,國家給你開餉這是天經地義。不管東南西北的,隻要外人進來,當兵的就該放槍。還是那句話:好漢護三村、好狗護三家,扛槍吃餉就得報效國家。現在是宣統皇上說的不讓打,那你就得當日本人是他老丈人家那麵的親戚,咱就不能再打。這和你當初去玩命,一樣都是個忠!”溫慧池把溫肇氏的煙袋雙手呈給了老娘,劃著火遞到了煙袋鍋上,溫肇氏吧嗒了幾口煙袋嘴,接著說道:“你姥姥家,就姓愛新覺羅,我前五代的爺爺就是康熙爺的八皇子是允禩,最後是被雍正爺給貶了,論輩分你比宣統還長一輩。我們是大清的子民,你給大清做事不丟人。滿洲現在又成了我們愛新覺羅家的,又不是跟他小日本的姓。他們誰還有本事,能隔洋跨海的把滿洲搬到他們日本去……?!無論是在紮賚諾爾和老毛子打,還是這回去三間房和日本人幹,媽不攔著你去拚命,那會因為雖說這天下不是大清的,可滿洲是大清的龍興之地,也不是誰都能隨便進來禍害的。”
   老娘的話讓溫慧池煞費苦心尋找到的借口,有了強有力的支撐,心裏平和安慰許多。同時溫慧池也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還真是第一次聽到,原來自己的養母,還是大清的皇親國戚呢!造化弄人,怎麽說也是大清的格格,那論輩分宣統帝怎麽也得叫聲姑奶奶。
   皇族的後人,含辛茹苦、省吃儉用、備受艱辛,連親生子女都沒有,一輩子除了清貧,就是守著一雙撿來的孩子。

   溫肇氏讓溫慧池和勤子,把那一千塊大洋,抬進了自己的屋裏,便開箱先拿出了兩封200塊交給了勤子:“細水得長流,豐年不能忘了災年。他的那些兄弟各家,沒有大災大難的,不能一次給太多。日子過的越緊巴,就越容易有了便忘了手緊,三天樂嗬完又傻眼。蝶子那邊先給拿20塊過去。”轉頭又對溫慧池說道:“再來人不用你告訴我拿錢,該不該給,給多少我心裏有數。”
   第二天勤子去給蝶子送錢,溫慧池囑咐媳婦:不管那哥幾個誰過去探望了,都讓蝶子告訴一聲,讓那哥五個馬上一起過來一趟,我在家請他們喝大酒。再有就是打今個起,誰也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了,正大光明給我挺胸抬頭,該幹啥幹啥。不管是警察憲兵還是特務,誰也不用怕。心裏也憤恨的想到過:其實日本人早就把跟他的這幾個人摸得一清二楚,隻要是在滿洲,就沒處可躲!
   當天中午,哥五個前後腳,就都來到了溫慧池的家裏,溫肇氏樂的合不攏嘴,前一陣都怕來人,再要招待客人,恐怕就要去當衣服了。家裏除了這個院子,本來就沒有壓箱底的值錢玩意。
   在堂屋擺下桌子,給胡川江拿了3塊大洋:想吃啥買啥。胡川江都納悶,老太太今天怎麽變得這麽大方了?!知道溫慧池肯定弄到錢了。但老太太手裏有錢的時候,也沒這麽舍得花過。

   老娘說啥是啥,溫慧池從來不會改變她的意誌,更不會去糾正她的錯誤,想變更也得事後回頭再說。今天頭晌就和老太太商量:那哥五個也都半年沒領錢了,如果不是當初跟著我,現在還都能繼續在警務廳上班,弄得啞巴豆都不敢去貨棧扛大包。想再拿出200塊,讓每人拿回家去40塊錢過日子用。
   溫肇氏節儉一生,但是很通情達理,做事也很大氣,覺得溫慧池說的有理:“蝶子那先不用多少,這半年來,每月都給她拿錢過去的。這手裏又有錢了,以後每個月就多給她些,不耽誤孩子長身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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