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然山銘

今天要揭斑竹的老底。我讀有關新疆的曆史，昏天暗地，才接觸到燕然山這個地名。斑竹當然知道這個東漢的典故，它單在《全唐詩》裏就出現了幾十次。竇威《出塞曲》：潛軍渡馬邑，揚旆掩龍城。會勒燕然石，方傳車騎名。李白《雜曲歌辭：發白馬》：揚兵獵月窟，轉戰略朝那。倚劍登燕然，邊峰列嵯峨。陳子昂《送魏大從軍》：勿使燕然上，惟留漢將功。王維《使至塞上》：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蕭關逢候吏，都護在燕然。

 

東漢章和二年（公元88年），章帝駕崩，年僅十歲的和帝繼位。竇太後臨朝，她大哥竇憲擔任侍中、大權在握。他為人跋扈，睚眥必報。齊殤王的兒子、都鄉侯劉暢來吊唁章帝，有機會見到太後。竇憲擔心劉暢得寵，分享自己的權力，派人將他殺掉了，並歸罪於劉暢的弟弟劉剛。事情敗露後，太後將竇憲關在宮內。竇憲害怕極刑，請求率兵攻打匈奴以贖罪。正趕上北匈奴大亂，發生饑荒，南匈奴單於請兵攻打北匈奴。朝廷於是任命竇憲為主帥、車騎將軍，執金吾（原名中尉，秩級中二千石）耿秉為副帥，會同南單於、東烏桓和西戎氐羌侯王君長，攻打北匈奴。班固在軍中擔任中護軍，負督軍之責。

永元元年（89）七月，竇憲派遣精騎萬餘，在稽落山（今蒙古國達蘭劄達加德西北額布根山）擊潰北匈奴。除北單於逃走外，殺死名王以下一萬三千人，二十多萬匈奴投降。竇憲和耿秉等登燕然山（今蒙古國中戈壁省杭愛山），由班固撰寫銘文，刻石紀功，史稱燕然勒石。

 

我給《燕然山銘》加了注，大家應該不難讀懂。

《後漢書·竇融列傳》：“憲、秉【竇憲、耿秉】遂登燕然山，去塞三千餘裏，刻石勒功，紀漢威德，令班固作銘曰：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漢元舅曰車騎將軍竇憲【元舅，大舅】，寅亮聖明，登翼王室，納於大麓，惟清緝熙。【寅亮，恭敬信奉，見《書·周官》：“貳公弘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登翼，輔佐。通俗地講，納於大麓，就是在大是大非上跟中央保持一致，見《淮南子•泰族》：“謂林屬於山曰麓，堯使舜入林麓之中，遭大風雨而不迷。”。惟：語助詞；清：清明；緝熙：光明的樣子。語出《詩·周頌·維清》：“維清緝熙，文王之典。”這些都是歌功頌德的套話】

“乃與執金吾耿秉，述職巡禦【述，遵從、履行。巡禦，巡防】，理兵於朔方【朔方郡，位於長安正北方】。鷹揚之校【校，軍銜，這裏指部隊。鷹揚，像雄鷹一樣威武】，螭虎之士【螭chī，傳說中沒有角的龍】，爰該六師【爰，於是。該，通“賅”，準備好。師，軍隊】，暨南單於、東烏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長之群【暨，與。南單於，南匈奴單於】，驍騎三萬。元戎輕武【《詩·小雅·六月》：“元戎十乘，以先啟行。”朱熹注：“元，大也。戎，戎車也。”武，前進】，長轂四分【長轂，兵車。四分，向四方散開】，雲輜蔽路【車多得像雲，見不到路】，萬有三千餘乘。勒【劃分】以八陣，蒞【率領】以威神，玄【黑】甲耀日，朱旗絳天。遂陵高闕【陵，登。闕，山口。陰山山脈在內蒙古巴彥淖爾盟杭錦後旗西北有一缺口，稱高闋】，下雞鹿【雞鹿，塞北隘口，位於今內蒙古磴口縣（巴彥高勒）西北】，經磧鹵【磧鹵qìlǔ，鹽堿沙石地帶】，絕【穿越】大漠，斬溫禺以釁鼓【溫禺鞮王，匈奴貴族封號。釁鼓，殺人或殺牲以血塗鼓行祭。殺溫禺，把他的血塗在戰鼓上】，血屍逐以染鍔【屍逐，屍逐骨都侯，匈奴官名。鍔，刀劍的刃】。然後四校橫徂【徂cú，往、行】，星流彗埽【埽，通“掃”】，蕭條萬裏，野無遺寇。

“於是域滅區單【單，通“殫”，竭盡】，反旆而旋【旆pèi，旌旗】，考傳驗圖【傳zhuàn，驛站房舍。圖，地圖】，窮覽其山川。遂逾涿邪【涿邪，今蒙古國戈壁阿爾泰東南額德倫金山脈】，跨安侯【安侯，今蒙古國鄂爾渾河】，乘燕然【燕然，今蒙古國杭愛山】，躡冒頓之區落【冒頓，單於名】，焚老上之龍庭。上以攄高、文之宿憤【高、文，高帝、文帝】，光祖宗之玄靈；下以安固後嗣，恢拓境宇【疆域】，振大漢之天聲。茲所謂一勞而久逸，暫費而永寧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銘上德【刊，刻】。

“其辭曰：鑠【光彩奪目】王師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凶，匈奴。截，斬斷，所以平齊，見《詩·商頌·長發》：“海外有截。”】，夐其邈兮亙地界【夐xiòng，遠。亙，窮盡】，封神丘兮建隆嵑【隆，高。嵑jié，碑石】，熙帝載兮振萬世【熙，振興。載，事業】。”

 

《燕然山銘》石刻後代見到過，而且取得了拓片。但在近現代，直到2017年才在蒙古國杭愛山再次發現。確實如班固所寫，“隆嵑”，石刻較高，要搭梯子才能見到。年代太久，很多字已經無法辨認。可以辨認的部分，跟《後漢書》記載差別不大。古代文本輾轉傳抄，導致一字不差的機會微乎其微。

斑竹不好當，辛勞、苦勞都有。所以我們今天也來個燕然勒石，表揚燕大俠的功勞。

 

20240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