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渡的經曆,讓我體會到人生的困境與突破、局限和超越。在那之後,我承擔了高三年級三個班的物理教學,成天累得死去活來。兄弟也成家了。我到曇華林就去得少了。
我的教學是成功的。高考時,有個學生考了滿分。陰差陽錯,他去了中醫學院,可惜了他的滿分物理。
但我並不快樂。中學教材,我已經爛熟於心了。我想做更有挑戰性的事情。教師的地位,在當地稍有改善。我的年輕同事,都陸續成家。配偶多是工廠女工,品貌端正,而家境殷實,有獨立住房。而我的教研組長是有名望的老教師,夫人是醫院中醫科主任。他人生最大的遺憾是入錯行,最大的期盼是早退休,最大的向往是當上長航客輪上的廚師,“他們吃得可真好!”陽邏的街麵看起來混亂,但它的社會秩序,實際上很井然。
而我始終是一個外鄉人,不得其門而入,所有的戀愛都沒有結局,所有的機會都沒有實現。我從江邊的一塊紅石,跳到另一塊,最終也沒有找到去香爐山鐵塔的路。所以我選擇離開。我既然可以做好一件事,就有可能做好另外一件事。既然家鄉不可留,此地是他鄉,何不去尋求更好的他鄉。
“昨夜裏,昨夜裏星辰已遠去——”新洲是重要的產棉區,陽邏紡織廠是六千人的大廠。大屠殺之前受美國紡織品進口配額限製,大屠殺之後西方製裁更是一蹶不振。而陽邏的港口建設,也受到國內國際政治的影響,一再延誤。大屠殺之後,不光紡織廠,陽邏所有的工廠都不景氣,年輕同事們的妻子都先後失業了。我看不到希望。
我在人生的馬表上按了歸零,一頭鑽進江陰的象牙塔中。山上樹木扶疏,寒星數點。初秋微涼,桂香四溢。溯流而上,是不想成為又一具浮屍,隨波逐流。
由河而江入海,由海而洋及空,已看不見歸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