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墟
廣漠寒山碧海蒼天，三墳五典八索九丘
我寧可相信，這首歌是唱給加拿大的。
新冠放開之後，夫人每年春節都去陪父母，我有好幾年沒見嶽父母了。今年我們接他們來過春節。我們這兒離加拿大隻三四個小時，他們持美國綠卡，可以去。
入關時，邊境官問，“你們為什麽去梅戈格？”十好幾年前、孩子還小時，我們去過，很喜歡。他打開關卡，兩位老人和我們這輛車都是第一次到加拿大。
梅戈格離邊境隻半個鍾頭。梅弗雷梅戈格湖狹長，南邊四分之一在美國境內。我帶嶽母去湖的北端漫步，整個湖都處在冰天雪地中，見不到一滴水。三輛汽車停在湖邊。我用腳將積雪推開，下麵的冰不知多厚。積雪太厚，不方便往湖中間走。過不久，一位騎士開著摩托車徑直衝向湖心。摩托發出的突突聲消失又複現，我們可以看見雪麵上摩托前燈的光。
梅戈格是邊城，不大，但生活質量不低。湖邊專門辟有冰道，有人維護。冰道旁邊有步道，上麵撒了防滑的石子兒。湖濱公廁裏有熱水，這點麻省可做不到。我們上次來是秋天，在遊船上欣賞美景、品嚐美食，但遊船到了國境線也得掉頭。
這裏屬魁北克，法語區，烹飪是法式的，極可口宜人。我在家裏早已訂好晚餐要去的飯店。頭天晚上，我們去了科茲酒館，總共六道菜。美味味蕾能感受到，是普世價值，連老牌的“中國胃”也不會排斥。科茲自我標榜是地中海風味，但根據我們的經驗，他們家的風格就是法式，正是我們需要的。法式烹飪的標記，是深奧微妙的調味汁，希臘、土耳其甚至意大利都比不上。第二天晚上，我們在馬席琳餐館，享用了他們的生蠔、鵝肝和鹿肉。馬席琳，馬者，馬可，葡萄牙裔；席琳，法裔。他們的廚藝，跟他們的姻緣一樣完美。梅戈格的法餐是當地人生活的一部分，不但美味正宗，而且親民實惠，遠非美國所可比擬——當然路易斯安那我沒去過。
第二天白天我們去了蒙特利爾。皇家山上白雪茫茫，但陽光明媚。街上天寒地凍，地下城四通八達、溫暖如春。
第三天上午，我們到佛蒙特州德比線村時，大雪紛飛。我在尋找哈斯克爾免費圖書館時，發現又走到了一個關卡，趕緊掉頭。美國邊防人員非要我們再次接受邊境檢查，實際上我們從加拿大穿過德比線進入美國後，再未越境。我問他圖書館在哪兒，他隻讓我快去邊境檢查站。檢查站的人並不理解我們為什麽來這裏，純碎是浪費雙方時間。想起每年交的稅，我內心是不滿的。
實際上那座著名的圖書館隻有幾步之遙。哈斯克爾先生是美國人，夫人是加拿大人，他們在1901年開始興建這座圖書館，1905年開放。圖書館的一部分、包括入口在美國，其餘部分在加拿大，內部有道界線。在圖書館內部，我們可以一隻腳踩在美國，另一隻腳踩在加拿大，或者任意走動，而毋需辦理邊檢手續。以前大概藏書都放在加拿大一邊，所以被稱作美國唯一沒有藏書的圖書館。但我們進去時，美國這邊也有一些藏書。
圖書館外麵到處都是監控攝像，腳踏兩國大概可以，越境可不明智，尤其是考慮到兩國關係處於微妙狀態，輕則罰款，會嚴重到什麽程度就不知道了。現在很多事兒都是完全沒譜兒的。
我們準備在德比線鄉村旅館吃中飯，但他們晚餐才開門。雪越下越大，我們在北緯45度線照了張相，便匆匆南下。暴風雪天氣，路上幾無行人。直到進入麻省，路況才轉危為安。
但我心中念叨的，還是：
一整箱子的你
（瓊尼·米歇爾[1]原作 馮墟譯注）
就在我們的愛情迷失之前，你[2]說
“我跟北極星一樣恒久不變”
而我說“一直在黑暗中
那在哪裏？
如果你想找我，我會在酒吧間”
在卡通杯墊背麵
在電視屏幕的藍光中
我畫加拿大地圖
哦，加拿大
你的臉在上麵被勾勒了兩遍
哦，你像聖酒一樣融入了我的血液
你的滋味這麽苦又這麽甜
哦，我可以喝下一整箱子的你，親愛的
我還能雙腿站立
哦，我仍能雙腿站立
哦，我是一個孤獨的畫家
我住在一箱子顏料裏
我被魔鬼嚇壞了
我被那些大無畏的人吸引
我記得那次你告訴我，你說
“愛觸動靈魂”
你的確觸動了我的靈魂
因為在這些詩行中
你的一部分不時從我體內湧出
哦，你就像聖酒一樣融入了我的血液
你的滋味這麽苦又這麽甜
哦，我可以喝下一整箱子的你，親愛的
我還能雙腿站立
哦，我仍能雙腿站立
我遇見一個女人
她的嘴巴像你
她了解你的生活
她知道你的魔鬼和你的行為
她說
“去找他，如果可以的話跟他呆一起
但請做好流血的準備”
哦，但你在我血液裏
你是我的聖酒
你這麽苦，這麽苦，又這麽甜
哦，我可以喝下一整箱子的你，親愛的
我還能雙腿站立
哦，我仍能雙腿站立
您，還能雙腿站立嗎？
20250317
[1] Joni Mitchell（1943- ），加拿大和美國音樂人、詩人和畫家。這首歌大概作於1970年。當時加拿大的總理是皮埃爾·特魯多（1919-2000）。
[2] “你”可能指音樂人Graham Nash（1942- ），如果您認為這是一首情歌的話。瓊尼跟他有過一段戀情。也有人說是另一位音樂人Leonard Cohen（1934-2016）。但是，“你”會不會就是指加拿大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