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靈隱士)
基度空間之《盜火線》:煙花易老,孤寂難封
咖啡館的那一幕,是雲信(艾爾帕西諾)和尼爾(羅伯特德尼羅)這對警匪對手第一次坐下來麵對麵,第一次像一對朋友似的談心。“你是聰明人,為什麽不去做一份體麵的工作呢?周末到了跟老朋友聚一聚喝喝酒,陪陪老婆看個電影,跟孩子們一起踢踢球,多好。”“你喜歡這樣?我覺得這些挺無聊的。我就喜歡一個人,什麽都方便。我呢,可能適合幹這一行,天生就是。”
帕西諾跟對手講的話,是他的心裏話,是他渴望的生活。他是一名出色的警探,有獵犬一般的嗅覺,張揚自信,像火。他的職責是保護這座城市的人,然而他卻保護不了自己的家庭。他離過婚,現在的老婆也不能理解他:“整天不在家,回來也沒話。”當他又一次拖著疲憊的身體,帶著厭倦的腦殼半夜才到家,卻發現他的老婆在等著他,看著他:“親愛的,我們應該坐下談一談,夫妻嘛,有什麽不可以交流的呢?”他疲倦的臉上一臉無奈:“怎麽講?難道說,親愛的,我今天看到有人把孩子放進了微波爐,有人被開膛破肚,受了虐待奸殺而死?”這就是他每天的生活,他不想要,但沒得選,因為他擅長幹這個。這是他內心的苦悶,心底柔軟的部分,但是礙於麵子不願跟別人訴說出來。即使說出來,別人也不會體會,更不會體諒。老婆頓時啞口無言,心也涼了。時間一久覺得悶,開始跟鄰居調情。不料有天給他撞破了,隻好對著那個男的大聲咆哮:“你們兩個愛幹啥幹啥,開心就行!可是這個電視是老子買的,我不讓你看!”一個大男人這樣去做,心裏肯定難過極了。自己好歹是個警察,卻被這樣羞辱。“媽的我到底犯了什麽錯,上天你要這樣折磨我?”電視摔了容易,可心裏的苦悶不會減少。
德尼羅是一名盜賊。他冷靜、機警、果斷、講道義,像冰。他選擇住在海邊的房子裏,這樣可以隨時聽到浪花的聲音,可以撫慰著他,讓他內心平靜。帕西諾講的那種生活,他當然想過,可是沒有機會試過。他是一個賊,明天會怎樣從來也不知道。那種生活哪個男人不想?可是人生哪條路都不會一帆風順。一路走來,步步艱辛,一切冷暖自知,別人怎麽會知道他受過的挫折和打擊,心中的委屈和痛苦?雖然他擺出自信的樣子嗆回了對手,可是在心裏一片茫然:“誰料到我就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不過話在他的心裏還是有了觸動:“在斐濟,有一種會發光的海藻,每年會浮出海麵一次,就象這城市的燈火一般。”他新認識了一個女孩,兩人在一起肩並肩,他輕輕講給她聽。這是一個精神上有所追求的男人,是一個孤獨寂寞的男人,也是一個渴望溫情的男人。他始終無法放棄心中的道義,寧願冒險,單槍匹馬去除掉那個叛徒。他用槍指著對方的腦袋,冷冷喝道:“看著我!”好像是在告誡所有那些沒有道義的人:“我的眼裏揉不得沙子。”正是這樣耽誤了時間,導致了他最後死亡。當他完成任務走出酒店,正準備打開車門跟女友一起遠走高飛,卻看見遠處跑過來的對手帕西諾。
望著車裏的女友,他的眼裏滿是無奈。他答應對方的終究無法實現,幸福離他觸手可及,卻擦肩而過。一切那麽近,又那麽遠。他不得不放棄,戀戀不舍邁步向遠處跑去。
賊和警終於到了對決的一幕。機場燈光搖曳不定,在生死一線間,帕西諾射中了對手。他沒有一點開心的樣子,這是一個讓他非常欣賞的對手。現在奄奄一息,時日無多,嘴巴輕輕在蠕動:“跟你說過,我不會再進監獄的。”帕西諾的眼淚在滾動著,終於奪眶而出:“沒錯,你不會!”他輕輕握住對方的手,看著他閉上了眼睛。一切看起來如此之清晰,如此之熟悉,那孤單落寞的樣子,不正是自己的影子,自己的命運?
同是天涯孤寂人,君死我生淚沾襟。
社會是一隻巨大的鉗手,把他們兩個的命運交錯在一起。警也好,匪也好,是整個冰冷的係統強加到他們身上的身份,讓他們正邪對立。他們別無選擇,也難以擺脫,隻能一直向前,沿著一條路走下去,堅持著,一直走到黑。從人性的角度來看,他們其實是同一種人,內心有道義感,麵對生活的壓力,不願屈服,盡力去麵對,不停抗爭著。城市就像一個巨大的支架,拿捏他們之後,把他們固定綁好,沒有一點溫情。
這座城市白日人聲喧雜,晚上卻有人寂寞無眠,看似熱力四射其實冷冷冰冰。人看起來如此之多其實朋友如此之少,沒有人願意關注他們內心的柔軟,傾聽他們對溫馨生活的渴望。他們兩個一樣,都是在這個淒冷的城市,被邊緣化的,孤單落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