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一個孩童死在中國,就激起日本人這麽大的情緒,亞洲當年一切深受日本軍國主義之害的人民又是什麽感受?
將心比心,日本法院至今仍以“國家無答責”為由,搪塞當年中韓受害者的家屬,請問受害一方的家屬又是什麽感受?”
最近,在九一八這個特定的日子,中國發生一起涉外的黑天鵝事件:深圳日本人學校一名10歲日籍男童,在上學途中遭一名44歲中國男子持刀襲擊後,不幸離世。事發後,日本國內輿情洶洶,並被部分日本媒體解讀成中國仇日情緒的一種反應。
中國民眾普遍彌漫一種仇日氛圍不假。除了因曆史問題,更因近年日本追隨美國印太戰略,和美印澳等國家結盟,大肆渲染“中國威脅論”之故,且說什麽“台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日本有事就是日美同盟有事”。
但仇日不等於中國民眾就失去理性。往昔,善良的中國民眾曾以德報怨,收養二戰戰敗國日本的大批遺孤,如今也不會將怒氣撒在普通的日本民眾身上,更不會撒在天真爛漫的無辜日本兒童身上。三個月前,蘇州的中國大媽胡友平為救日本母子,甚至還搭上自己的生命——這是稍微有點理性的人憑常識就可判斷的。
隨著中國國內各種矛盾交織、衝突、困頓,公共安全,特別是中小學生安全,一直就是中國必須嚴加防範的突出問題。如今中小學乃至大學都有保安和校衛隊,即便是學生家長都不能隨意進出中小學校大門辦事,須要先和校方聯係征得同意。這在筆者那個時代是聞所未聞的。
即便如此,有時還是防不勝防。前兩年,在陝西省米脂縣小學門口,一趙姓暴徒就一口氣手刃八九個小學生,原因竟是他自己在社會上混得不好,就將一腔邪惡怨毒之氣傾瀉在一群沒有防衛能力的孩子身上。因此,九一八深圳日童遇害事件,怎麽看都隻是一起偶發的、帶有反社會明顯特征的刑事個案。要說有些特別,就特別在它恰恰發生在九一八這個敏感日子,發生在日本小學生身上,又恰恰發生在中日關係高度敏感時刻,且此次襲擊沒有胡友平。
這與中國的愛國主義教育無關,也與中國國恥日的設立無關。前事不忘,後事之師,至少在日本對二戰期間侵害中國和亞洲民眾的罪行沒有深刻反省,真誠謝罪之前,在日本沒有停止染指台海,挑釁中國之前,中國永遠也不會停止這種愛國主義和九一八國恥的教育宣傳。日本不是也把8.15戰敗日暗暗視為“國恥日”,每年都在紀念嗎?隻不過,這是一種扭曲曆史的“國恥”觀——中國常常將之視為日本政府企圖廢除和平憲法、複活軍國主義的危險信號之一。
當然,事件發生後,中方也不是沒有值得反思之處。可能是出於不想影響中日關係大局的考慮,隻是對事件低調淡化處理,沒有及時回應相關方的關切。另外,對網絡少數蹭“愛國流量”的無知淺薄之徒的行為,管控和懲戒的強度還不夠大。在很多情況下,這類事件即便是個案,也須高度警惕,嚴防發酵為非理性的民粹情緒。最近據傳四川一掛職副縣長,疑似在網上宣揚“殺個小孩兒多大事兒?”“沒濫殺無辜啊,殺的小日本仔”的極端言論,在中國民間輿論場就受到關注和譴責,可見仇恨言論在中國同樣沒有市場。雖已被官方追查,但官方仍須深刻反思:副縣長這樣的職位不是很高,但也不是很低,如此沒素質且冷血的官員是怎麽選拔上來的?倘此人日後爬上高位,將把中國引向何方?
據報,對於中國政府此次九一八案件的回應,日媒仍不罷休。認為將“這一事件輕描淡寫地視為一宗簡單的街頭行凶案,那麽會大錯特錯”。這種過度解讀顯然是非理性的,但在一定程度上也非不可理解。畢竟死的是自己國民,何況還是孩子。但是不是也該推己及人想一想,自己的一個孩童死在中國,就激起日本人這麽大的情緒,亞洲當年一切深受日本軍國主義之害的人民又是什麽感受?
將心比心,日本法院至今仍以“國家無答責”為由,搪塞當年中韓受害者的家屬,請問受害一方的家屬又是什麽感受?九一八,一個令全體中國人哀痛至今的日子。但中國絕不希望在79年後的今天,又把它變成日本孩子忌日和普通日本人的哀痛,變成中日普通人民的共同哀痛。竊以為,這才是所有正常的中國人心底的所思所想。
(本文發表於《聯合早報》。作者楊建業是西安科技大學教授)
原題:《楊建業:九一八“黑天鵝”事件亟須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