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k Satta, Assistant Professor of Philosophy, Wayne State University
2022 年 3 月 14 日星期一下午 3:10
譯自https://theconversation.com/us
(譯者注:奧威爾式特指奧威爾所描寫的極權主義者的各種獨裁特征和醜態)
如果您一直關注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 (Vladimir Putin) 如何談論烏克蘭戰爭,您可能已經注意到一種模式。普京的用詞常常是用來表達與它們的字麵意義完全相反的意思。
他將戰爭行為稱為“維和職責”。
他聲稱正在對烏克蘭進行“去納粹化”,實際上卻在試圖推翻甚至殺死烏克蘭的猶太總統,一位納粹希特勒猶太裔大屠殺幸存者的孫子。
他聲稱烏克蘭正在密謀製造核武器,而當前最大的核戰爭威脅顯然是普京本人。
普京對語言的無恥濫用引起了人們的注意。烏克蘭議會議員基拉·魯迪克(Kira Rudik)最近在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采訪時談到普京:
“當他說‘我想要和平’時,這意味著‘我正在召集我的軍隊來殺你。’如果他說‘這不是我的軍隊’,他的意思是‘這是我的軍隊,我正在召集他們。 ’如果他說,‘好吧,我要撤退了’,這意味著‘我正在重新集結並集結更多的軍隊來殺死你。’”
作為研究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的哲學教授,魯迪克對普京的評論讓我想起了另一堆口號:“戰爭就是和平。自由就是奴役。無知就是力量。”這些是奧威爾 1949 年出版的反烏托邦小說《1984》中的政府機構“真理部”蝕刻在大樓側麵高牆上的文字。
奧威爾充分發揮了小說的高度概括的特寫功能來揭示極權主義政權,比如書中虛構的大洋洲國,是如何反常地以扭曲的語言來騙取政權和維持其非法統治。(譯者注:你一定也見過這種欺騙口號。 例如,“中國人民站起來了” 、“翻身得解放” 、“耕者有其田” 、“人民當家作主人”。)奧威爾對這種現象的敏銳理解是親眼目睹的結果。
謊言比炸彈更可怕
在與普京的謊言和欺騙作鬥爭時,看一下奧威爾等偉大的思想家和作家是如何揭示語言和政治權力之間的關係是不無裨益的。
奧威爾是一位生活在 1903 年至 1950 年的英國人,他的前半生經曆了戰爭、帝國主義和貧困。這些經曆使奧威爾較為認同英國的社會主義者和政治左派並視自己為其中的一員。但這並沒有使奧威爾自然而然地看好當時歐洲政治左翼的主導力量蘇聯共產主義。因為奧威爾有自己獨立的觀察和分析。
奧威爾認為斯大林主義的蘇聯與納粹德國有著相同的缺陷。兩者都是極權主義國家,對權力和控製的渴望擠占了真理、個性或自由的任何空間。奧威爾並不認為蘇聯共產主義是真正的社會主義,而認為它隻有社會主義的外表。
33 歲時,奧威爾在西班牙內戰中擔任誌願兵。他加入了一個很小的民兵組織。那支民兵隊伍是一個左翼聯盟的一部分。這個聯盟試圖阻止西班牙國民黨右翼的起義。他們得到了蘇聯的軍援。
但奧威爾所屬的這個小小的民兵組織最終成為生性多疑又習慣於搞政治鬥爭的蘇聯政工人員的攻擊目標。他們對這個民兵組織提出了一係列的指控,汙指其成員為敵方的間諜。這是斯大林蘇聯試圖利用其在西班牙的參與作為擴張其政治勢力的大戰略的副產品。
奧威爾觀察到,作為這場蘇聯抹黑運動的一部分,他所屬的民兵組織在歐洲媒體上受到了誹謗。他在他的《向加泰羅尼亞致敬》一書中解釋說,這場誹謗活動無所不用其極,充斥著赤裸裸的謊言。這段經曆使奧威爾大為傷感。
他後來反思了這段經曆,寫道他被“客觀真理這個概念正在從世界上消失這個恐怖的感覺”嚇壞了。他聲稱,這種前景“比炸彈更讓他害怕”。
語言塑造政治,反之亦然
這種恐懼影響了奧威爾最有影響力的大部分作品,包括他的小說《1984》和他的政論文《政治與英語》。
在那篇政論文中,奧威爾反思了語言、思想和政治之間的關係。對於奧威爾來說,語言影響思想,思想又進而影響政治。但政治也會影響思想,而思想又會影響語言。因此,奧威爾,就像普京一樣,看到了語言如何塑造政治,反之亦然。
奧威爾在他的那篇政論文中論證,如果一個人寫得好,“他可以更清晰地思考”,而“思路清晰又是邁向政治更新的必要的第一步”。我認為他所表達意思是,政治的邏輯性和有序性可以從極權主義等破壞性和隨意性的政治影響中脫胎出來。這使得寫好文章成為一項政治任務。
奧威爾避免陋文的願望並不是想要成為謹守嚴格的語法規則的模範生,而是更為側重於寫作人的心思意念。奧威爾的目標是要語言使用者“讓意義取舍單詞,而不是相反”。清晰準確地溝通需要誠摯認真的思考。需要盡心盡力。
但正如語言可以使思想閃光、政治升華一樣,語言也可以用來使思想隱匿、政治墮落。
普京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並試圖利用這一點為自己謀利。
奧威爾警告不要濫用語言,他寫道:“如果思想腐蝕語言,語言也會腐蝕思想。”
奧威爾在他的反烏托邦的小說“1984”中探討和描繪了極權主義政權中語言和政治的相互腐敗景象。在《1984》的世界裏,唯一的犯罪就是“思想罪”。統治階級試圖通過消除用來構成被他們定為犯罪的思想所需的語言來消除思想犯罪的可能性。其中包括任何會損害黨的極權主義控製的思想。理論上講,隻要限製了語言,你就限製了思想。因此,普京簽署了俄羅斯議會通過的一項法律,按照該法律,你可能會因使用俄語的“戰爭”一詞來描述烏克蘭戰爭而受到刑事指控。
奧威爾還用《1984》描繪了如果思想交流的內容(語言和文字)必須符合統治者的規矩卻可以任意違背事實真相和普世價值時,一個社會將會變成什麽樣。
結果是“雙重思維”,當一個破碎的心靈被迫同時接受兩個相互對立的信念為真實時,就會發生這種情況。 “戰爭就是和平”、“自由就是奴役”和“無知就是力量”的口號就是典型的例子(譯者注:這是黨文化帶來的一個新現象。漢語成語中的指鹿為馬、強詞奪理、牽強附會、信口雌黃、巧舌如簧等等等等,無一能夠全麵地描述這個現象)。這種被奧威爾揭示的現象產生了雙重說詞的概念。當一個人使用語言來掩蓋事實真相和誤導操控他人時,他就應用了這個概念。
雙重說詞是暴政獨裁者的統治武庫中的重要武器。它是普京和世界各地的許多獨裁者和潛在的獨裁者的首選武器。正如奧威爾警告的那樣:“你(統治者)的力量在於將人們的思想撕成碎片,然後將它們重新組合成你為他們選擇的新形狀。”
他的《動物莊園》在中文世界可能更為有名。你也可免費上網閱讀https://www.99csw.com/book/395/index.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