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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兒啊,你慢些跑 《哭著樂》動物係列-1:馬兒(下)

(2022-08-26 11:12:06) 下一個

聽老騎兵講故事,都說馬有“靈性”,能和人溝通,甚至願意犧牲自己,保護主人。 

 我想,能“溝通”和願意犧牲的前提:是雙方為生死摯友,如果馬隻是受奴役的苦力,就很難指望牠在危機中,會為你舍命。

交通小馬車

西南地區到處高山深穀,馬車是重要的交通工具。“雲南十八怪”就包括“馬車比汽車跑得快,汽車比火車跑得快”。上世紀70年代初,在運輸和出行時,馬車仍是主力。當時的農場,每個隊都要配備一掛馬車和幾匹馬。

隻是,雲南的小馬雖然善跑山路,載重能力卻不甚強。記得我有一次去其它連隊訪友,正趕上他們隊的馬車要回連隊,我們就想省點腿力搭他們的馬車。車老板也是一位北京知青,對我們冷麵冷語的。架不住我們死皮賴臉的,硬上了馬車。一到上坡,他就把我們趕下車,說馬拉不動那麽多人;一下坡,他就站起來趕馬,快馬加鞭想把我們甩下。  我們跟在馬車後一陣瘋跑窮追,才能又攀上馬車。如此這般折騰,應該比徒步走路消耗更大。

當時農場的每個連隊,都配備一掛馬車,除了讓比較遠的連隊,能更方便出行;馬車還有一項每日不變的例行任務,是把當天割膠收下來的膠水,運送到加工廠。

割膠與收膠

在當時,橡膠是重要的國家緊缺物資,是國防工業的重要原材料。每年整個五月到十月是割膠季節,割膠工一直非常忙碌。我們每天的工作大致是這樣的:

清晨(約4點到5點)開始上山割膠,沿著橡膠樹皮上開出的斜口,每隔一天切割下一層很薄的樹皮(約半毫米),膠乳就會從樹皮下麵滲出來,點點滴滴地匯流,再從膠舌滴到膠杯當中。通常割完膠之後要等一、兩個鍾頭,那時膠乳出得差不多了,樹皮隔麵的膠水已經開始凝固。我們就去把每棵樹膠杯中的膠乳收到膠桶中,再把當天收到的膠乳送到隊裏收膠站,過濾掉其它雜質後,加上氨水的膠乳被倒入的封閉大膠桶。最後把裝滿膠乳的大桶放上馬車,送去橡膠加工廠。在那裏把膠乳壓成幹膠片,成為工業生產的原料。

 

當時我們連隊的車把式叫老陳,重慶涪陵人,是位複員軍人。我在《快樂花生地》中記述過一位率性的王班長,老陳就是她“老倌/丈夫”。王班長開朗而率性,老陳卻認真看報紙,注重理論學習,說話一板一眼,喜歡講道理,對外發言時,王班長總是很專注地聽,以老陳為榮,。夫妻吵架時,老陳執拗地念語錄、講道理,王班長就氣得大罵,摔東西。長期下來,王班長就變得有點瘋瘋癲癲,喜怒無常。為安全起見,連隊也不讓她拿膠刀了。老陳精明強幹,加上突出的口才,就被選為排長。

每天,連隊幾百畝膠林要產數百公斤膠乳,收下來之後,必須立刻用小馬車送到膠乳加工廠。車把式是技術含量高的工作,送膠乳是每天最重要工作,老陳因出色的政治覺悟和業務能力,被賦予這項重任。小馬本來都野性未訓,卻在老陳堅持不懈、持之以恒的調教控製下,慢慢被馴服,都變得很聽話。

小馬車意外墜河

可就是這位一絲不苟的老陳,有一天出了一個大事故。通常送膠乳到加工廠,是上午11點前後,我們隊和加工廠都在鐵路沿線,窄軌鐵路與南溪河比肩而行,左邊是高山,右邊是南溪河。在鐵路與河岸之間有一條狹窄的土路,本是人當走的路,卻因雜草叢生,而且常常下雨而塌方,結果行人和馬車,還是都喜歡在鐵路上行。

每天通常隻有南行(下行)和北行(上行)兩班客車,分別在早上8點多和下午5點多,另外有兩班貨車分別在早上9點多和下午2、3點。根據這個固定的時間表,從上午10點到下午2點之間,鐵路上不會過火車,就理所當然地成了行人與馬車的通途。

我們連到加工廠大約1.5公裏,通常在上午11點多,老陳趕著送膠乳的馬車,在鐵路上跑、上行個十幾分鍾,就把當天生產的膠乳送到了加工廠。

那一日老陳趕著運送膠乳的馬車在鐵道上快樂地跑著。當他聽見火車汽笛長鳴的時候,馬兒們跑得正歡。

  

這是一次加開的列車,老陳急拉韁繩,想把馬車拉下鐵路,暫時停在鐵道旁邊的小土路上,等火車開過之後,再重上鐵路。可是沒想到馬兒們跑得正歡,被硬生生拉下了鐵路之後,一時間刹不住腳,由著慣性繼續衝,結果就從高高的河岸上,衝到南溪河裏去了。

昆明到河口的鐵路,從海拔數千米的雲貴高原一路下行,到河口時,海拔隻有幾十米。當馬兒帶著膠桶和車衝下河之後,自然順著南溪河水向下漂流,馬兒們天天運送膠乳,當然也熟悉這條回連隊的水路。隻是,那些大桶膠乳怎麽辦呢?人可以鼓起勇氣中流擊水,逆向強行,馬兒卻隻會隨波逐流、順流而下。

等我們聽到火車的刹車聲,立刻想到老陳和馬車此時正在鐵路上。我沿著河邊往上遊跑。先看見幾個大膠桶在南溪河中載浮載沉,往下遊漸漸漂遠(膠乳比水輕,膠桶順流而下得更快)。我就轉身往下追,一邊追一邊喊下遊的人,想法子截住水中的膠桶,就有男工人跳下水去攔截膠桶。

小馬的遊泳潛能

膠桶們在河水中漂流,已經散得東一個西一個。不過,馬與馬車竟然沒有脫韁(或許老陳的韁繩索扣打得十分老辣,沒有散開),隻見三匹馬仍然合力拉著空車在河水中漂遊,四蹄如在雲端踏步,似乎遊得十分過癮。

老陳也跳下河,跟在馬兒們後麵,用狗刨式奮力擊水追趕,可惜距離馬車卻越來越遠(身為重慶人的老陳,水性還真不敢恭維)。那三匹聰明的馬兒,遊到了我們連隊的地界,就齊齊地拉著空車上了岸,抖著身上的水,站在鐵路邊等候主人發落。

我追著馬兒和膠桶在岸上跑,也低頭俯視在河中惱羞成怒的老陳。過了一會兒,他終於也上了岸。老陳渾身濕漉漉、滿脖子青筋爆突,對著馬兒們大發雷霆。馬兒們似乎有點羞愧(沒有完成任務而且還下河衝涼),又似乎有點無奈(誰知道火車會突然出現,我們也刹不住車啊),總之表情還是坦然的。

當時我好像更同情馬兒們,一不小心就衝口溜出一句話,“沒想到馬兒這麽聰明能幹,還會遊泳!從河裏遊回家,又涼快又舒服…”;紅頭漲臉的老陳立刻轉身,把火發到我身上:“你在幸災樂禍嗎?國家財產受到損失你不心痛嗎?”我怕他發揮理論優勢,上綱上線、無休無止,於是趕快落荒而逃。

那時候有首歌,叫“馬兒啊,你慢些跑”;此事之後,我常常不由自主地哼唱這首歌,還把歌詞改成:“馬兒啊,你慢些跑,掉到河裏洗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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