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風獵

冷眼觀世界,靜心坐井中
個人資料
齊風獵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長篇小說】縣委副書記(019)

(2024-01-22 09:49:10) 下一個

關掉電腦以後,他的腦海裏回想起與劉鶯的相識經過。

那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的事情。小學四年級剛一開始,班裏轉進來一名女同學。小小年齡,女孩就戴著一副圓圓鏡片的眼鏡,站在講台上,有些拘束地自我介紹:“同學們好,我叫劉鶯……”

小姑娘身著一襲天藍色的連衣裙,身材細長高挑,長得清秀脫俗,與班裏的其他女生相比,氣質上完全不一樣。

商衛東就站起來問:“你是哪個ying,是老鷹的鷹嗎?”

女孩說:“不是,我是小鶯的鶯。”

商衛東說:“老鷹和小鷹,不是一個ying嗎?”引起全班同學哄堂大笑。

唐旭站起來大聲說:“我知道,劉鶯的鶯,是黃鶯的鶯。”

劉鶯的目光越過了所有的同學的頭頂,注視著這個站在最後一排的男同學,唐旭也注視著站在講台上的這個有點倔倔的小女生。在這間教室裏,此時的他們距離是最遠的,也是最近的,四目相對的時候,唐旭露出一絲小小得意的笑容,對於這笑容,劉鶯說不出是什麽印象,似乎是在朝著她微笑,又似乎透著一種壞壞的調皮的感覺,說不出是討厭還是喜歡。

孩童時代的時光是快樂的,快樂的時光總是轉瞬即逝。轉眼升入市實驗中學,新學期開學,唐旭和商衛東驚奇發現,他們跟劉鶯又坐在同一個教室裏麵了。

商衛東衝唐旭努努嘴,說:“你看見坐在前麵的那個小姑娘了嗎,她跟咱倆好像有緣,咱們得想辦法接近她。”

唐旭說:“什麽小姑娘,那不是劉鶯嗎?”

第一節課課間,兩人走到劉鶯身邊,商衛東嬉皮笑臉地說:“老同學,你好啊。”

劉鶯抬起頭,見是他倆,笑著說:“嗨,這麽巧,咱們又成一個班的同學了。”

唐旭這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接近劉鶯。女孩長得確實非常可愛,她不僅有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小巧而挺直的鼻子,左側的眉角處還有一顆小小的黑痣,若隱若現,更使她憑添了一絲嫵媚。

唐旭不禁想:我要有個這樣的妹妹該多好?太高興了! 我們可以繼續同學,可以每天看到她。

不想,劉鶯隻是抬起頭來衝他們淡淡地一笑,卻沒有繼續理會他們,隻是繼續低下頭去看書。

商衛東笑嘻嘻地說:“小女孩,你在看什麽書呀?”

劉鶯把小嘴一撅:“你才是小女孩呢!”

唐旭說:“那我問一下劉鶯同學,你來上晚自習嗎?”

劉鶯還是撅著嘴,說:“你們管得著嗎?”

商衛東說:“交個朋友總行吧?”

劉鶯說:“可我覺得你們不是好人。”

商衛東急了,說:“我們都是實驗中學的好學生,怎麽就不是好人了?”

看到商衛東著急的樣子,劉鶯撲哧一笑,說:“那我暫時就當你們是好人吧。”

唐旭認真地說:“劉鶯你記往,在你麵前,唐旭永遠都是好人。”

劉鶯瞪著眼睛,吃驚地看著唐旭,不知道他怎麽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時間久了,三個人果然成了好朋友。幾家住的很近,經常一起放了學結伴走回家。

一次下了晚自習回家的路上,劉鶯偶然說起自己曾經有個小名,商衛東就心急火燎地想要知道叫什麽,可劉鶯偏偏有意吊他們的胃口,就是不肯直接說出來,卻叫他們兩個去猜。

商衛東說:“天下之麽大,我們怎麽就能猜出你的名字?”

唐旭卻說:“那你提醒一下,總行吧?”

劉鶯大大方方地說:“那好,我就提示一下。聽好了,你們先猜第一個字,與傲立寒霜、迎雪綻放有關。”

唐旭想了想說:“我知道了,那你繼續提示下一個字吧。”

商衛東卻還蒙有鼓裏,不解地問:“是個啥字?”

唐旭笑而不答,隻是說:“宋人曾作過一首詩,內容是‘白玉堂前一樹梅,為誰零落為誰開。唯有春風最相惜,一年一度一歸來。’詠的就是這個字。”

唐旭平時涉獵大量文學書籍,對古詩詞尤其喜歡,劉鶯見唐旭背出了這首詩,不由得對唐旭有了好感,甜笑著說:“你可真是聰明。”

聽劉鶯這麽一誇讚,唐旭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隻聽劉鶯繼續說:“下一個字,專用於形容女孩子的柔美。雖說是一個字,可又是兩個字;雖說是兩個字,可又是一個字……”

劉鶯還沒有說完,商衛東又撓起了頭,發懵地說:“你在說繞口令呢?你越說我是越糊塗了。”

唐旭皺緊了眉頭竭力去尋找答案,一邊想,一邊用右手在左手心裏麵比劃著,過了一會,突然興奮地說:“哈哈,叫我猜著了。”

見劉鶯有些不太相信的樣子,唐旭又說:“白居易有一首詩,‘兩枝楊柳小樓中,嫋娜多年伴醉翁’的句子,其中就有你名字裏的一個字。”

劉鶯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唐旭,你可真厲害,叫你猜對了。”

商衛東不明就裏,非要唐旭解釋。

唐旭說:“如果我猜的不錯,劉鶯的小名叫‘梅娜’。其實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劉鶯說,第一個字跟傲立寒霜、迎雪綻放有關,我就想到了四個字,一個鬆字,一個竹字,一個梅字,一個菊字,但鬆和竹隻合了傲立寒霜之間,卻不合迎雪綻放之意,我就把這兩個字給排除了。再進一步猜想,菊雖耐寒霜,迎風雪綻放的竟隻有梅,我還聯想到,劉鶯包書的書皮上,畫著一束在風雪中綻放的臘梅。”

說到這裏,唐旭回頭問劉鶯:“我說得對不對?”

女孩笑而不答,隻是點點頭。

唐旭繼續說:“第二個字,劉鶯說是一個字,可又是兩個字,就是說,這是一個多音字,有兩個讀音。這個字是專門形容女孩子的,我就專門找女字旁的字在手心裏比劃,這時候我想到了一個詞,叫做婀娜,其中的‘娜’字,恰好是個多音字,兩層意思,都是形容女孩子的柔美,我想大概就是這個娜字。”

從此以後,唐旭和商衛東幾乎每天都跟劉鶯在一起學習,他們兩人都把劉鶯當成自己的小妹妹看待。不知不覺,六年的時光很快過去,這一年,三個人都如願考上了大學。臨畢業的時候,劉鶯給兩個人都贈送了一幅自己畫得畫,畫的都是梅花,商衛東給劉鶯回贈了一套畫具,而唐旭則是書寫了一幅書法作品《詠梅》:

白玉堂前一樹梅,為誰零落為誰開。

唯有春風最相惜,一年一度一歸來。

天黑以後,唐旭什麽地方也沒去,洗漱完,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把所有的頻道轉了幾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什麽。估計劉鶯如果真有什麽應酬,到了這個點也該結束了,就打開電腦,在“知味屋”裏等著,可已經快十點鍾了,也沒見劉鶯的動靜。唐旭心想,她可能真是有什麽事,或許晚上不會來了。

唐旭不吸煙,但他的桌上通常會擺放一盒招待用煙,一眼瞥見桌上放著的那盒煙,抽出一支點上,隻吸了一口,就嗆得咳嗽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想抽煙了。把煙掐掉,心裏就犯了嘀咕:“劉鶯,你明明知道我今晚在等你,卻又躲到哪兒去了?莫非你真的跟商衛東約會去了?”想到這裏,唐旭就有些不踏實起來,甚至萌生了少些酸溜溜的醋意。

唐旭知道,劉鶯家裏的那位在省會城市海都做房地產開發,常年在外,他們唯一的兒子也進了省裏最貴的那所封閉式寄宿學校,她下班後就常常一個人守在家裏,那份寂寞自不必說。唐旭心裏很清楚,劉鶯這種女人看上去平易謙和,很好打交道,可她滿腹才情,心性傲岸,骨子裏隱藏著一份高貴,沒點品味的男人是沒法讓她心動的。

晚間新聞都已經播完,唐旭過去關了電視,又回到電腦前,準備再等上一會兒。他是鐵了心要等著劉鶯的。

唐旭當然可以給她打個電話,但自從有了知味屋,兩人就好像訂了契約一樣,極少去碰電話了。唐旭不想由自己來打破這個默契。

就在唐旭快沒了耐心的時候,郵箱的標題欄裏跳出一行字:“對不起,我來遲了。”

唐旭心裏禁不住一陣驚喜,飛快地敲下一句話:“你終於來了,我差點要到電台上去播放尋人啟事了。”

劉鶯說:“那你就播吧,我正等著你來認領呢。”

唐旭似乎領會出這句玩笑話裏的一種別樣含意,心頭不覺一熱,他寫道:“我真的早想認領你了,就怕你不肯跟我走。”

劉鶯停頓了片刻,岔開話題道:“我知道你今晚等急了。”

唐旭說:“我可沒等你,你以為我那麽容易自作多情?你跟商衛東吃飯談得還愉快嗎?”

劉鶯說:“哦,衛東說請我吃飯,本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隻是他說過好幾次,我都不好意思拒絕了。剛好今晚部裏臨時召集開了一個通氣會,我就名正言順地辭掉了。我本來想發個郵件告訴你一聲的。但我想,即使我不發這個郵件,你也一定會等著我。”

劉鶯這麽一說,唐旭心裏立即舒坦了許多,他沒有急於去問自己要問的事,他就想這樣陪著劉鶯,聽憑劉鶯對他嘮叨個夠。

也許是心有靈犀,劉鶯主動把話題轉到唐旭所關心的話題上。她說:“常委會已經開過了,你們縣裏的何書記下周就要去省委黨校學習。”

唐旭說:“那他的工作關係呢?”

劉鶯說:“工作關係暫時不動,等學習結束後再定。”

唐旭說:“這就是說,他學習期間還是縣委書記?”

劉鶯說:“嗯。”

唐旭心有所動,問:“那誰來主持縣委常委的工作?”

劉鶯說:“我就知道你心裏隻關心自己的事。”

唐旭說:“自私是人的本性嘛。”

劉鶯說:“你這是縣委副書記該說的話嗎?”

唐旭說:“我錯了,我向領導做深刻檢討。”

唐旭的話,讓劉鶯有些不太高興,但她又想,唐旭畢竟說的是真話,認識唐旭這麽多年來,她對唐旭還是了解的,這個人可以不說真話,但絕對不會說假話,想到這裏,她才又敲了句:“幾位常委的意見比較一致,傾向於由陳一民縣長主持全縣工作,他畢竟是縣委副書記、縣長。”

唐旭感到一絲失落,卻還是回道:“那市委張書記的意見呢?”

劉鶯說:“張書記還沒有最後拍板。”

話說到這裏,唐旭心裏已經十分清楚,劉鶯把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了他,怕再這樣追問下去,會惹得劉鶯心裏不高興,就又轉移了話題,詢問了劉鶯生活上的私事,比如最近的飲食怎樣,休息怎樣,以及是否還堅持打網球。

劉鶯一一回複,飲食還可以,隻是半夜裏總睡不好,解決失眠的唯一辦法就是靠在床上看看小說,有時候看著看著就睡著了,有時候會看上一夜。

唐旭有些心疼地說:“晚飯少吃一些倒不是壞事,但休息不好容易折壽,尤其是對於中年女性,會加速衰老。你可得好好地活著,等到我們老了的時候,假如上天垂憐我們,隻剩下我們兩個,我就收留你。”

見唐旭是真心地關心自己,劉鶯心裏生出了一陣溫馨,她回複說:“知道了。”

這天晚上,唐旭的腦殼像風帆一樣,蕩漾著一份無法自抑的興奮。縣委書記何曉陽去省委黨校學習,讓陳一民縣長主持縣委常委工作,這本來是順理成章的事,市委書記張春陽之所以沒有表態,這就表明,春陽書記還沒有最後拿定主意,或者是已經拿定了主意,故意拖上一陣子。

假如春陽書記真的是故意拖上一拖,那麽,這個事情的結果其實就已經明了了,結果就是由陳一民縣長主持全縣工作。但是春陽書記這樣一拖,是有深遠意味的。其一,春陽書記是老書記王宏禮全力舉薦的,上位之後,一定會投桃報李,自己作為在老書記身邊陪伴了三年半的貼身秘書,自當是春陽書記首先要大力扶持的。其二,既然要扶持自己,春陽書記這麽一拖,是拖給老書記王宏禮看的,也是拖給自己看的,是在向他們傳遞一個信號,自己之所以不急於表態,其實就是一直在左右權衡,自己的確是傾向於扶唐旭上位,但經過深思熟慮,這個步子實在邁得太大了一些,既不能穩定清河幹部的情緒,也不利於唐旭的今後的發展。

唐旭想出了這個結果,心裏反倒釋然了。他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了領導的視野,雖說是由陳一民全麵主持清河工作,可日常還是要靠在政府那頭,黨委這一頭的日常工作,就得由自己主抓起來了。

那麽,會不會還有另外一種更加大膽的可能性呢?多數常委提議由陳一民主持工作,但是王宏禮書記在張春陽書記麵前打過招呼,春陽書記也就並不急於表態,決定將這事放上一陣子再說。

他想,副書記主持工作或者越過縣長而直接擔任縣委書記,這在省裏並不是沒有先例,早在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就有一位市委副書記直接越過市長擔任市委書記,市長卻是原地踏步。因此,隻要市委張書記那裏還沒有最後拍板,任何事情都會有變數。何曉陽去學習的事,市委常委既然已經研究過了,消息很快就會傳到縣裏,陳一民他們一定會加緊行動,那麽,自己的一舉一動就會處處受到陳一民他們的注意,自己若想做點什麽,就必須異常謹慎,凡事都要做得天衣無縫,不能讓陳一民有任何察覺。那麽,自己要做哪些事,又從哪裏下手呢?唐旭想到了荊長水——前一陣子清河縣發生的那起爆炸事故,或許就是自己最好的破突口了。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