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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禪宗演義連載之61 興善惟寬 章敬懷暉

(2021-12-21 07:15:16) 下一個

中國禪宗演義連載之61

作者  四川紅塵洗夢 

讚   傳梵音於禪話  播大悲於有緣

 

第四十三節 興善惟寬

  馬祖道一門下的優秀畢業生眾多,這些學生畢業後,便各自尋找適合自己的弘法之地,來弘揚馬祖道一的洪州宗禪法。其中在京師之地弘法聲勢最為浩大者,當屬興善惟寬禪師和章敬懷暉禪師兩人。

  興善惟寬禪師,浙江衢州市人,公元755年出生,俗家姓祝。
  惟寬禪師從小就是一個心地善良之人,十三歲的時候,因為見到有人宰殺動物於心不忍,回到家後竟然就開始不吃肉了。然後沒過幾天,他就來到了僧曇法師處落發為僧了。
  到了二十四歲的時候,他又在僧崇法師那裏受了具足戒,從而成為了一名正式的僧人。
  隨後惟寬禪師又來到了僧如法師那裏學習佛教的律學,又花時間學習了天台止觀法門。所以,在惟寬禪師沒有見到馬祖道一之前,他已經是個基礎牢靠且博學多才的僧人了。
  惟寬禪師年輕的時候,石頭希遷和馬祖道一掀起的走江湖浪潮,早就席卷天下多年了,所以惟寬禪師也來到了洪州開元寺跟隨馬祖道一學習禪法。
  不過,稍微可惜的是,現在所有的禪宗典籍中,都沒有惟寬禪師悟道機緣的記載,所以今天的我們自然就無法得知馬祖道一是怎麽指導惟寬禪師的了。
  我們唯一知道的,就是惟寬禪師最終在馬大師那裏拿到了開元寺佛學院的畢業證書。

  唐德宗貞元六年,公元790年,在江湖上飄蕩了兩三年的惟寬禪師,開始正式在福建一帶弘揚佛法。
  公元791年,惟寬禪師離開福建,來到了浙江紹興一帶弘法,並作滕家道場。
  公元792年,惟寬禪師離開浙江,來到了江西鄱陽一帶弘法,並且在這裏作回向道場。
  公元797年,惟寬禪師來到了河南登封市少林寺居住。
  公元805年,惟寬禪師來到了河南洛陽市衛國寺。在這裏,惟寬禪師不僅帶領僧眾們誦經,更是積極參與塑造佛像修建寺院之類的工作,並且為信眾們大作各種法事。
  第二年惟寬禪師又來到了洛陽天宮寺弘揚佛法,並且指導寺院的僧眾進行禪修。
  從上述惟寬禪師的弘法經曆,我們可以看出,惟寬禪師和當時馬祖石頭門下的絕大多數禪師是有天大的區別的,這個區別就是惟寬禪師不但在弘法的過程中傳授馬祖洪州宗禪法,更是在這個過程中,大力進行誦經、造像、俢寺、作法會、作道場、指導禪定等等工作,而這些工作,絕大多數禪師是不會做的,不但不會做,而且還會嗬斥這些行為的。
  但是惟寬禪師在當時的禪宗江湖上似乎是個另類,他不但做了那些事,並且還做得熱火朝天風生水起的。
  因為這個世界,不論是古代還是現在,大部分的佛教信徒,他們信仰佛教,都是追求那些所謂的功德和福報的。普通老百姓如此,那些達官顯貴更是如此。
  所以惟寬禪師在河南地區弘法,很快就獲得了大量善男信女和達官顯貴的歡迎和追捧。
  這個世界的行情就是如此,越有人追捧,那麽惟寬禪師的弘法工作就越浩大。而弘法聲勢越浩大,就會吸引來更多人的追捧。終於,惟寬禪師的名聲傳到了侯門深深深似海的深宮裏去了。
  唐憲宗元和四年,公元809年,唐憲宗李純在安國寺召見了惟寬禪師。
  兩人見麵後,相談甚歡。李純對於惟寬禪師的人品和禪法都非常的滿意,於是立即下詔讓惟寬禪師居住在安國寺。
  而惟寬禪師,至此就和皇帝接上了線。要知道,任何一個朝代,一個僧人要和皇帝近距離接觸,那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進而要被皇帝賞識,那就更是一件天大的難事了。而惟寬禪師,就成功的攻克了這個難關。
  不但如此,在第二年也就是公元810年,惟寬禪師更是來到了皇宮裏的麟德殿給唐憲宗李純說法。
  一個僧人能進入皇宮朝堂重地給皇帝說法,在世人眼中,估計也就是他人生的最高峰了。所以此時的惟寬禪師在京城裏那是意氣風發,聲勢喧天啊。
  隨後,李純禮請惟寬禪師主持大興善寺。大興善寺不僅是當時長安城裏最大的寺院,同時也是皇家寺院。由此可見惟寬禪師在當時聲望之隆盛。
  大興善寺不僅是當時唐朝最為重要的譯經道場之一,更是唐密的祖庭。公元756年,密教僧人不空主持大興善寺,在寺裏首開漢地灌頂之法,所以使得大興善寺成為了密教的中心道場。
  公元774年,不空在大興善寺圓寂,隨即寺裏的曲池忽然就幹枯了,並且池裏的蓮花也全部枯萎了。從此後,數十年間,曲池一直處於幹枯的狀態。
  不過,當惟寬禪師來到大興善寺當上主持後,曲池裏忽地有泉水湧入,白色的蓮花也奇跡般的重新開放了。寺裏的僧眾一個個都覺得異常神奇。
  而惟寬禪師主持大興善寺後,江湖上也就以興善惟寬來尊稱他了。

  惟寬禪師在洛陽和長安兩京之地弘法多年,獲得了下層普通信眾,中層文人士紳,上層帝王將相的廣泛支持。所以江湖中前來找他切磋交流者就非常的多了。
  有僧人問惟寬禪師:“如何是道?”
  惟寬禪師道:“大好山。”
  這個僧人奇怪的道:“學人問道,師父怎麽說山呢?”
  惟寬禪師道:“你隻認得山,何曾達道。”
  道,並不在那些虛無縹緲的地方,世間的萬事萬物,都可以說是道之體現。隻要你有一雙慧眼,那麽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又何處不見道?

  又有僧人問惟寬禪師:“請問師父,道在何處?”
  這個問題,不論是佛家還是道家,都是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了,隻不過每個師父的回答不一樣而已。
  惟寬禪師道:“隻在目前。”萬事萬物,何處不顯露出道來呢?
  這個僧人納悶的道:“我怎麽沒見到呢?”這個僧人如此說話,實在是睜眼瞎漢啊。
  惟寬禪師道:“你有我見存在,所以不見。”
  僧人反問道:“我有我故即不見,和尚見否?”
  惟寬禪師道:“有你有我輾轉不見。”
  僧人接著問道:“哪麽無我無你還見嗎?”
  惟寬禪師反問道:“如果無你無我,哪麽又是誰在求見呢?”
  從這裏可以看出,惟寬禪師雖然在京城裏有為功德和無為功德做了許多,從而獲得了上上下下極大的支持,但是他終究是開元寺佛學院畢業的學生,學習的是禪宗專業,所以麵對江湖人士的交流勘辯,惟寬禪師自然就會使出禪宗功夫出來的。
  你有我見你見,不能見道。可是你無我見你見,同樣不能見道。禪,是講究不在兩頭立,亦不居中間的。它不會讓你認為有個立腳點可以見到道。所以,高明的師父會一一拔除你所依倚的任何東西,從而讓你直接見道的。

  有個僧人問惟寬禪師:“狗子還有佛性否?”
  惟寬禪師道:“有。”佛經裏麵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狗子自然也是有佛性的啊。
  這個僧人馬上問道:“請問師父還有佛性嗎?”
  對於這個僧人的勘辯,惟寬禪師不動聲色的道:“我沒有。”
  這個僧人馬上就抓住了話題反問道:“佛經中道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為什麽唯獨師父沒有呢?”
  惟寬禪師道:“我非一切眾生。”
  僧人馬上道:“你既然不是眾生,難道是佛嗎?”
  惟寬禪師道:“我也不是佛。”
  既不是眾生,也不是佛。這個僧人納悶的道:“哪麽師父究竟是何物?”
  惟寬禪師道:“亦不是物。”
  僧人又問道:“可見可思否?”
  惟寬禪師道:“思之不及,議之不得,故曰不可思議。”
  惟寬禪師的這個狗子有佛性公案傳入江湖後,立即就在江湖中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大家都對惟寬禪師的答語稱讚不已。
  對禪宗史有所了解的朋友都應該知道,在中國禪宗史上,關於狗子佛性的公案,最著名者是趙州從諗的狗子佛性公案。可是惟寬禪師的這個狗子佛性公案,卻要早於趙州狗子公案數十年,並且其下語及禪意,並不比趙州從諗差絲毫。
  從這個公案惟寬禪師的下語中,我們可以看出,惟寬禪師對於馬祖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之禪理,那是有非常深刻的領悟啊,確實是不可思議的。不過,不是過來人那是很難體味出其中的禪意的。

  惟寬禪師在京城弘法搞得風生水起之時,大唐文壇當時的頭號詩人白居易正好也在太子身邊擔任讚善大夫。對於一個虔誠的佛學愛好者來講,自然是不會放過這種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機會的。
  於是,白居易就前後四次來到了惟寬禪師處請教佛法。
  第一次來,白居易問道:“師父既然是馬大師門下的禪師,為何也像別的法師那樣講經說法呢?”白居易參訪過很多的佛教界人士,還是知道那些高明的禪師是排斥講經說法的。
  惟寬禪師道:“無上菩提者,被於身為律,說於口為法,行於心為禪,應用者三,其致一也。譬如江河淮漢在處立名,名雖不一,水性無二。律即是法,法不離禪,雲何於中妄起分別?”
  如此看來,惟寬禪師並不因為自己是禪師,就貶低同是佛教的律師和法師之流,其胸襟實在是廣大,其見解實在是高明的啊。
  第二次來,白居易問道:“既無分別,何以修心?”
  惟寬禪師道:“心本無損傷,雲何要修理?無論垢與淨,一切勿念起。”
  起心是妄,修心同樣是妄,因為自心本來清靜無染,何用你起心動念去修理。這個問題,曆代的禪宗祖師都是如此開示的。
  第三次來,白居易問道:“垢即不可念,淨無念可乎?”
  白居易的這個問題,不論古今,都具有普遍的意義啊。絕大多數學佛之人,他們常常有這種誤區,那就是求佛、求法、求淨之類的求,是正求,是可以如此的。
  可是在禪師們的眼裏,這些求,同樣是妄求,同樣是不可取的。禪,是要一物無倚的,是講究淨裸裸赤灑灑沒可把的。所以,不論你想把持的還是所把持的是佛、法、淨之類的東西,高明的禪師都要一一為你剃除掉的。
  所以惟寬禪師道:“如人眼睛上,一物不可住。金屑雖珍寶,在眼亦為病。”
  惟寬禪師這個話語,後來變成了“金屑雖貴,入眼成翳”之語,在禪宗江湖上流傳極廣,無數的禪師都在引用這個話語來勘辯同行教導後學。
  第四次來,白居易問道:“無修無念又何異凡夫耶?”
  惟寬禪師道:“凡夫無明,二乘執著,離此二病,是曰真修。真修者不得勤,不得忘。勤即近執著,忘即落無明。此為心要雲爾。”
  看來,惟寬禪師對於佛學和禪學,都是非常精通,能融會貫通說法的呢。
  自然,惟寬禪師前後四次的回答,讓白居易非常的滿意,所以白居易在京城裏就把惟寬禪師當做自己的師父一樣對待。

  唐憲宗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二月的最後一天,惟寬禪師照例來到教室給同學們上課。不過,當課講完後,惟寬禪師竟然就在禪座上端坐著圓寂了,享年六十三歲。
  唐憲宗聽說惟寬禪師圓寂後,立即敕與惟寬禪師“大徹禪師”的諡號。
  惟寬禪師說法三十年,在他門下掛名的弟子上千人,獲得他頒發畢業證書的優秀學生也有三十九人,可是這些人都沒能真正的繼承惟寬禪師的禪法,從而使得惟寬禪師圓寂後,他這一係的禪法也就在江湖中銷聲匿跡了。
  惟寬禪師圓寂後,弟子們把他安葬在了灞陵西原(今陝西西安市東北)。
  兩年後,即公元819年,惟寬禪師的弟子來到忠州(今重慶市忠縣),找到了已外調忠州擔任刺史的白居易,請白居易為惟寬禪師撰寫了碑文。正是白居易這篇《西京興善寺傳法堂碑》的流傳,才讓今天的我們能一窺惟寬禪師的風采,因為後來的《宋高僧傳》、《景德傳燈錄》等禪宗典籍關於惟寬禪師之記載,幾乎都來自於這篇碑文。

第四十四節 章敬懷暉

  在封建王朝的京城裏,曆來都會修建很多的大寺廟的,自然,這些大寺廟是需要高僧主持的。所以,不管是自己主動去的也好,還是朝廷征召來的也好,京城裏從來都是高僧如雲的。自然,要想在京城的佛教界占據一席之地,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過,當章敬懷暉被請到京師之地弘法時,其弘法聲勢不但力壓群雄,甚至也強過了他的同門師兄興善惟寬禪師,從而成為了當時京城佛教界的頭號人物。

  章敬懷暉,《宋高僧傳》記載其生卒年為公元754年——815年。而依據《唐故章敬寺百岩大師碑銘》,其生卒年為公元756年——815年。
  而《祖堂集》、《景德傳燈錄》、《五燈會元》等禪宗典籍都沒有言及懷暉禪師的歲數以及出生日期,隻記載其圓寂於公元818年。
  一般而言,在沒有別的確鑿證據的情況下,碑銘之記載其可信度和真實性是最高的。所以本文也依照碑銘確定的年代來講述懷暉禪師的故事。

  章敬懷暉禪師,泉州府同安縣人(今福建廈門市翔安區),公元756年出生,俗家姓謝。
  懷暉禪師在小時候就是個愛好學習的好孩子,不過,等到懷暉禪師熟讀經史子集後,卻感覺到那些東西不能解決人生的最終大事,他對著朋友們說道:“我的祖先們現在在哪兒呢?我的四肢和身體,以及我的眼耳鼻舌身意等等作用,又是哪個在指揮它們的呢?”
  自然,這種問題當時的儒家學校是不能回答的。要回答這類問題,隻有那些佛學院才有標準答案。
  於是,為了弄明白人生的最終大事,懷暉禪師就來到寺院出家為僧了。
  等到受了具足戒成為一名正式的僧人後,懷暉禪師就開始雲遊四海八方參學。
  而在這個時候,馬祖道一和石頭希遷掀起的走江湖浪潮早已席卷天下,懷暉禪師自然也加入了走江湖的行列。
  公元785年,懷暉禪師來到了當時天下禪學的中心洪州開元寺參學於馬祖道一。此時的開元寺佛學院早已有很多優秀學生畢業出去開山立派了,所以懷暉禪師在馬祖門下,算得上是個小師弟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此時的馬祖道一已經是個七十七歲高齡的老人了,距離他圓寂也就隻有四年的時間了。
  所以,懷暉禪師在學校那是如饑似渴的學習著洪州宗禪法,而馬祖對於這個入學較晚的學生也是不遺餘力的悉心指導。
  值得慶幸的是,懷暉禪師在馬祖圓寂前,終於拿到了開元寺佛學院的畢業證書。
  馬祖圓寂後,懷暉禪師也就離開了開元寺,開始了自己闖蕩江湖的生涯。
  懷暉禪師先是來到了江蘇徐州市遊方,然後又來到了山東濟寧市的岨崍山隱居修行,後來又來到山東濟南市靈岩寺居住,後來又來到了河南焦作市雲台山百岩寺居住。
  百岩寺一帶風景秀麗,泉水清幽,怪石奇妙,懷暉禪師非常喜歡這裏。可是懷暉禪師在這裏沒居住多久,大家知道他是馬大師門下的優秀畢業生後,一天到晚前來參學之人絡繹不絕,從此以後,那些參學之人都有百岩大師來尊稱懷暉禪師。
  懷暉禪師在百岩寺雖然弟子眾多聲望頗高,可是那些參禪悟道之士一天到晚前來勘辯交流請教個不停,懷暉禪師覺得自己實在無法應對,於是就一個人離開百岩寺外出遊方。
  此時懷暉禪師的師兄興善惟寬禪師在洛陽弘法頗有聲勢,焦作離洛陽並不遠,於是懷暉禪師就來到了洛陽拜訪師兄惟寬禪師。
  兩人見麵後,惟寬禪師問道:“你從什麽處來的?”
  麵對師兄的勘辯,懷暉禪師不動聲色的道:“從雲台來的。”
  惟寬禪師接著問道:“雲台高多少?”惟寬禪師這話,既在問山之高低,更在勘辯對方禪法之深淺。
  對於這個問題,懷暉禪師自然是了解真意的,所以懷暉禪師道:“自看取。”
  山之高低,別人說的始終是別人口中之物,你自己看到了,才是最真實的啊。並且我現在就在你的麵前,也和你說上話了,我禪法之深淺,你自己難道看不出來嗎?
  看來,懷暉禪師之禪法,並不比開元寺那些師兄們差絲毫呢。
  離開了洛陽,懷暉禪師又來到了山西的中條山隱居修行。不料從前的學生和一些江湖人士不知怎的也跟蹤來到了中條山,繼續纏著懷暉禪師學習洪州宗禪法。
  懷暉禪師沒法,隻得廣開門路,應機說法,從而使得自己在中條山以及附近的山西省永濟市一帶聲譽大振。並且隨著參禪悟道之士的走南闖北,懷暉禪師的名聲也就漸漸的在江湖上傳開了,不但傳開了,而且居然越傳越遠,一直傳到深宮中皇帝的耳朵裏去了。
  唐憲宗元和三年,公元808年,唐憲宗李純下詔,把懷暉禪師請到了皇宮裏來見麵。
  兩人見麵後,李純對於懷暉禪師所談論的佛法和禪法都非常的滿意,於是對懷暉禪師禮敬有加,並且下詔安排懷暉禪師居住於章敬寺毗盧遮那院。從此以後,懷暉禪師在江湖上就以章敬懷暉著稱了。
  章敬寺那是長安城裏最為顯赫的寺院之一。雖然當時惟寬禪師主持的大興善寺是京城最大的寺院,但是章敬寺卻是建造得最為富麗堂皇最為恢弘壯麗的寺院,沒有之一。
  不但如此,自從懷暉禪師來到京城後,每年都會被李純禮請到皇宮裏的國宴廳麟德殿吃齋說法。當然,每年來到麟德殿吃齋講經說法之人並不止懷暉禪師一人,還有京城裏別的一些高僧。這些高僧既然能被皇帝邀請來到麟德殿說法,自然一個個都非等閑之輩。可是,在這高手雲集的地方,在這個有皇帝在場的國宴廳上,懷暉禪師卻被李純特意安排在了最前麵的位置端坐。要知道不論是古代還是現在,越是高級的地方,哪個人坐什麽位置,那是非常有講究的,誰前誰後,那是絕對不能亂了規矩的呢。
  懷暉禪師在眾多的高僧中,甚至能越過他的師兄興善惟寬居坐於第一位,由此可見懷暉禪師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以及在京城裏的聲勢。
  懷暉禪師居住於章敬寺,又受到了皇帝的特別禮敬,所以一天到晚前來章敬寺找懷暉禪師說佛談禪的達官顯貴、文人士紳以及江湖人士,那是絡繹不絕啊。

  有僧人問懷暉禪師:“何為心要?”
  懷暉禪師道:“心本清淨而無境者也,非遺境以會心,非去垢以取淨,神妙獨立,不與物俱,能悟斯者,不為習氣生死幻蘊之所累也。”
  懷暉禪師的這段法語,可以看作是他禪法的中心思想,表達了懷暉禪師心法雙忘、不假鍛煉、任運自然之禪風。

  有僧人問懷暉禪師:“心法滅時如何?”這個僧人也許認為能達到心法雙忘,就是一個學佛之人的極致了。永嘉玄覺禪師不也在《證道歌》中說道:心是根、法是塵,兩種猶如鏡上痕。痕垢盡除光始現,心法雙忘性即真。
  可是懷暉禪師卻不這麽認為,他回答道:“郢人無汙,徒勞運斤。”
  懷暉禪師的話語,來自於《莊子•徐無鬼》運斤成風之典故。說的是有個楚國人的鼻尖上沾了點薄如蠅翼的白灰,旁邊的工匠揮動斧頭直接一下就被那點白灰砍下來了,而沒有傷及楚人的鼻子。
  可是,那個楚人沒有受到汙染,你又在哪兒揮動斧頭幹嘛呢?所以,在高明的禪師眼裏,心法雙忘念猶未盡啊。看來,懷暉禪師的禪法非常徹底的呢。
  數十年後,有僧人拿著這個公案去谘詢洞山良價禪師,良價禪師道:“雖然如此,須親近作家始得。”
  僧人接著問道:“此意如何?”
  良價禪師道:“須運斤始得。”
  僧人隨即問道:“向什麽處運斤?”
  良價禪師道:“不到處。”
  不到處如何運斤?這裏看得明白,許你具眼。

  懷暉禪師以前有個小徒弟一直跟隨他學習佛法,後來這個小徒弟拜別懷暉禪師闖蕩江湖去了。多年後,他又來到了章敬寺參拜懷暉禪師。
  懷暉禪師看到他回來了,便問道:“你離開我多久了啊?”
  徒弟道:“我離開師父快八年了啊。”
  懷暉禪師道:“你在外麵闖蕩了這麽久,有什麽收獲呢?”
  看到師父要自己交遊方心得了,這個徒弟也不含糊,立即就在地上畫了一個圓相來表達自己的悟境。
  懷暉禪師看了一眼圓相,然後問道:“就這個?還有沒有別的呢?”
  徒弟一聽,立即上前把這個圓相劃破,然後對著懷暉禪師行禮。
  懷暉禪師搖了搖頭道:“不是,不是。”
  看來這個徒弟在外麵闖蕩江湖八年,也隻學得個圓相之表象啊。禪,是活潑靈動充滿無窮生機的。你如果囿於圓相、拂子、舉手抬腳,那麽你費盡心機,也是不能獲得高明之師的認可的。

  有僧人問懷暉禪師:“四大五蘊身中,哪個是本來佛性?”
  懷暉禪師馬上呼喊這個僧人的名字,這個僧人自然馬上就在一旁答應著。
  懷暉禪師端坐良久,才望著他道:“你無佛性。”
  懷暉禪師的這個招數,曆朝曆代的禪師們都在頻頻使用呢。
  那些參禪悟道之士,對於佛法禪道,一個個都在向外追求,都在想著能從別人嘴裏聽到點奇言妙語。可是,麵對師父當麵親切的呼喚,你不能馬上回頭瞥見自己的本來麵目,卻還在那兒傻等著師父的開示。自然,你所追尋的佛性又怎麽會在你的身上呢。

  有僧人問懷暉禪師:“祖師傳心地法門,為是真如心、妄想心、非真非妄心?為是三乘教外別立心?”
  一心尚且不能立,何來這麽多的心?況且祖師無法可傳,學生得無所得。所以,這個僧人如此一問,就證明他還沉溺於心之實中。既然你沉溺在實中,哪麽我就用空來點撥你吧。
  所以懷暉禪師道:“你看見目前的虛空了嗎?”
  僧人道:“我當然知道虛空常在目前,隻是我看不見而已。”
  在這個僧人看來,虛空,也要看得見摸得著才是個物。看來,這個僧人始終在實中沉溺啊。如此,他又何曾能認識虛空呢。
  所以懷暉禪師道:“你莫認影像?”
  僧人道:“師父作麽生?”
  懷暉禪師沒有吱聲,而是用手在空中撥弄了三下。看似空無一物的虛空,在高明的禪師手中,又何曾空過呢。看來,懷暉禪師實在是有真功夫在身的呢。
  可是這個僧人還是不能體悟,他依舊不解的道:“究竟怎樣才是啊?”
  懷暉禪師看到他不能當下明白自己的禪意,隻好對他道:“你以後會明白我的意思的。”
  不過,這個僧人如此遲鈍,要體悟大道,看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

  懷暉禪師在章敬寺說法如雲,辯才無礙。除了和那些江湖中人切磋交往外,京城裏很多講經說法的僧人也是紛紛上門挑戰,不過多年下來,都沒有一個人能勝得過懷暉禪師。
  所以,上有帝王將相的崇信,下有普通信眾的追捧,更有自身過硬的禪宗功夫護持,懷暉禪師在京城裏聲勢喧天,一時風頭無兩。
  不過當時禪宗江湖的第一高手,也是洪州宗門下的頭號老大百丈懷海禪師聽聞後,有點擔心懷暉禪師名不符實,不能很好的弘揚馬祖的禪法,於是派了一個僧人來到章敬寺勘辯懷暉禪師。
  這個僧人來到了章敬寺,等到懷暉禪師上堂說法的時候,他按照懷海禪師的吩咐,立馬從僧眾中站了出來,展開坐具禮拜後,隨即站了起來,脫下一隻鞋,用衣袖拂去上麵的灰塵,然後再把鞋倒著頭翻轉過來。
  麵對這種旁人眼裏莫名其妙的招數,懷暉禪師卻應對自如的道:“老僧罪過。”
  雖然後來懷海禪師非常認可這個小師弟的回答,而且黃龍悟新禪師也評唱道:“百丈逞盡神通,不如章敬道個老僧罪過,便見冰消瓦解。”
  可是南北宋交際間的龍翔士圭禪師卻不認可他們的看法,他評唱道:“黃龍孟八郎,猶欠一著在。隻知百丈逞神通,不知百丈伎倆俱盡。隻知章敬道個老僧罪過,不知章敬一款便招。會麽?蛇吞蝦蟆猶自可,更有蜈蚣在後頭。”

  唐憲宗元和十年(公元815年)冬天,懷暉禪師忽然生病了,而且一直不見好轉。到了十二月十一日,懷暉禪師在章敬寺端坐圓寂,享年六十歲。
  唐憲宗李純聽說懷暉禪師圓寂後,悲痛不已,馬上賜予懷暉禪師“大覺禪師”的諡號。
  公元816年正月,懷暉禪師的弟子智朗、誌操等人,在長安城外的灞陵原修建墓塔,安置了懷暉禪師的全身。
  擔任過宰相時任刑部尚書的權德輿,因為既參學過馬祖道一,也參學過懷暉禪師,所以專門替懷暉禪師撰寫了碑銘。
  懷暉禪師在京師說法如雲弟子眾多,不過入室弟子隻有十餘人,而且大多在長安一帶弘法,不過他們都沒在江湖上掀起什麽浪花。所以沒過多久,懷暉禪師一係傳人,也就在江湖中銷聲匿跡了。
  馬祖在江西弘法威震天下,其門下弟子龍象如雲。這些弟子畢業後便一個個來到中國各地弘法,成為坐鎮一方的人物。
  其中鵝湖大義、佛光如滿、興善惟寬、章敬懷暉等人來到了大唐的長安和洛陽兩京重地弘法,並且都取得了成功,成為了皇帝身邊的座上客,這其中興善惟寬和章敬懷暉的聲勢更為顯赫。
  雖然他們幾個師兄弟在圓寂後,自己一係的禪法在江湖中沒多久就銷聲匿跡了,但是他們卻把洪州宗禪法的種子撒播在了北方的土地上,為最終洪州宗禪法席卷整個北方地區打下了最為堅實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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