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四川紅塵洗夢
讚 播梵音於禪話 傳大悲於有緣
三、蹋殺天下
馬祖道一能縱橫江湖而威勢喧天,蹋殺天下且所向披靡,自然和他冠絕天下的禪法和高深莫測的禪機有直接關係的。
我們先來看看馬祖道一的禪法。
馬祖道一能成為當時禪宗江湖中的兩個龍頭老大之一,自然是他的禪宗功夫冠絕天下的結果,你想啊,那麽多闖蕩江湖的奇人異士,誰怕誰啊,誰服誰啊,你要是沒有什麽讓人歎為觀止乃至讓人追無可追的獨門絕技,你是絕對不能成為那些人口服心服的龍頭老大的。
不論是古時候,還是我們現在,大家一說起什麽般若、真如、涅槃、菩提、三昧等等,往往都會覺得是高大上的東西,都是些可望而很難及的東西。提到佛,那就更不得了啦,大家馬上就會想到西天靈鷲山大雷音寺裏的如來佛祖,那就更不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所能企及的了。
可是,這種情況在中國的禪宗裏,得到了根本性的改變,禪宗的祖師爺不但把那些高大上的東西變成了大家都能熟知和企及的東西,更是把高高在上不可企及的佛硬生生的從神壇上拉了下來,變成了我們每個人內心的一念。
六祖慧能道:“不悟即佛是眾生,一念悟時眾生是佛。”又道:“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這樣,成佛作祖就在我們的一念之間了,頓悟成佛,就既成為一個口號,更成為了一個可以操作和到達的偉大目標。
馬祖道一繼承了慧能大師禪法,而且作了開創性的發揮,使自己的禪法不論是在理論上還是在方法上,都在中國禪宗江湖上掀起了一場巨大的革命。
對於如何修道,馬祖道一有著自己獨特的見解。
有禪客問道:“如何是修道?”
對於這個問題,馬祖道一的回答,自然是書本上沒有的:“道不屬修,如果能修得,那麽修成過後,依然會退轉回來,就如同聲聞一樣。不過你要是不去修行,那麽你跟凡夫又有什麽區別呢?”
禪師們從不認為有個可以追求的道或佛在前麵等著大家去追求,也不會認為有個什麽奇妙的境界可以向往、居留。但是,你如果不去追求這個不能追求的東西,哪麽你這個出家人和普通的老百姓又有什麽區別呢?
這就是禪宗的高妙之處,這就是禪師們逼拶學生的地方,一旦你在老師的逼拶下悟通了這個問題,那麽恭喜你,老師可以給你頒發畢業證書了。
當然,馬祖道一縱橫江湖最為著名的絕招,還是他的即心即佛連環拳。
馬祖道一在給學生上課時,曾經講到:“同學們啊,你們絕對要相信自心是佛,此心即是佛心啊。”然後又講道:“求法者,應無所求。所以心外無別佛,佛外無別心。”
這就是馬祖道一笑傲江湖引以為豪的獨門絕技“即心即佛”禪法。這樣,人們就用不著要像以前佛教所宣傳的那樣,要超越現實超越人間去追求佛和追求佛法了。並且,佛法就在你自己穿衣吃飯這些日常生活中。
但是,如果馬祖道一僅僅隻有這招冠絕天下的功夫,它還不足以成為江湖中的龍頭老大,要知道,江湖中那是高手如雲啊,稍有不慎,就會被對手駁倒乃至於被對手直接打下擂台。
而禪宗,從來就不是教條主義,從來就不是僵化不變的。禪宗,從來都是活潑潑的,從來都是充滿生機的。
所以,禪宗,那是絕對不能居於一景滯於一物的,不管這個“景”和“物”有多精妙,也不管它們是誰造就的。而且禪宗,那是必須做到能層層翻進的,那是必須要做到隨說隨掃的。
所以,馬祖道一在即心即佛上麵打出了自己獨創的連環拳,既使自己做到了隨說隨掃的禪家本色,更使得那些闖蕩江湖的人士不停滯於一景一物上。
這不,馬上就有闖蕩江湖的禪客找上門來了:“大師為什麽說即心即佛?”
馬祖道一回答道:“為止小兒啼。”
這個禪客又問道:“啼止時如何?”
馬祖道一道:“非心非佛。”
這個禪客緊追不放:“除此二種人來大師如何指示?”
馬祖道一道:“向伊道不是物。”
這個禪客道:“忽遇其中人來時如何?”
馬祖道一道:“且教伊體會大道。”
不但如此,後來馬祖道一說得更絕。
大珠慧海禪師千裏迢迢跑到馬祖道一這裏來闖蕩江湖。馬祖道一問道:“你大老遠的跑到我這兒來,想要幹嘛呢?”
大珠慧海直言不諱的道:“我是來求佛法的。”
馬祖道一馬上嗬斥道:“我這裏一物也無,你來求什麽佛法?自家寶藏不顧,拋棄自己的家在外麵亂逛幹嘛?”
自此,馬祖道一打出了即心即佛、非心非佛、不是物、一物也無這套完整的組合拳,讓所有的江湖中人眼花繚亂歎為觀止,即使是一些也是身懷絕技的禪客,也不得不在馬祖道一麵前敗下陣來。
不但如此,馬祖道一在給學生們上課時,更著重強調道:“你們若了此心,但可隨時穿衣吃飯,長養聖胎,任運過時,更有何事?”
過了一會兒,馬祖道一又補充說道:“道不用修,但莫汙染。何為汙染?但有生死心,造作趣向,皆是汙染。若欲直會其道,平常心是道。何謂平常心?無造作,無是非,無取舍,無斷常,無凡聖。隻如今行住坐臥應機接物,盡是道。”
馬祖道一這番講話,真正的做到了平民化,大眾化,口語化。徹底的把高高在上的佛法和神秘莫測的禪法從天上直接拉到了大家的身邊。從而使看似高高在上的禪宗,猶如天降甘露般浸入了普天下等待滋潤的泥土中,使得禪宗在中國的大地上飛速的蔓延開來,占據了各個排行榜的首位,使得禪宗最終成為了中國佛教的代名詞。
我們再來看看馬祖道一的禪機。
馬祖道一的禪機高深莫測且讓人歎為觀止,各種奇拳怪招層出不窮,讓那些闖蕩江湖的禪客在和自己過招時常常找不著北,從而一個個口服心服的敗下陣來。不過,馬祖道一的這些奇拳怪招雖然出人意料之外卻又有立竿見影之效,從而讓那些闖蕩江湖的各色人士都在跟風效仿,並且在此基礎上花樣百出。
紅塵洗夢在此可以詳細的列出馬祖道一威震江湖的那些奇拳怪招出來,讓讀者朋友們一覽無遺。
其一:打
有禪客問道:“如何是西來意?”
對於這個已經成為江湖人士口頭禪了的問題,馬祖道一根本就沒有回答,而是直接抓住那個禪客就打,並且邊打邊說道:“我要是不打你,江湖上那些老大們一定會笑話我的。”
其二:畫
有禪客來走江湖,仗著自己有一招半式防身,見了馬祖道一也不吱聲,直接就在馬祖道一麵前畫了四畫,最上麵一畫長,下麵三畫短。然後得意的說道:“不得說一長三短,離開這四個字外,請大師回答。”
不就是畫畫嘛,誰不會呢。馬祖道一也沒馬上回答,而是先在地上畫一畫,然後道:“不得說長道短,我回答你了。”
其三:覷
龐居士作為一個闖蕩江湖多年的老江湖了,自然非等閑之輩,這天,他又跑來問馬祖道一:“不昧本來人,請師高著眼。”
馬祖道一根本就沒有說話,而是眼睛直往下覷。
龐居士讚賞中夾帶著鋒刃道:“一種沒弦琴,唯師彈得妙。”
馬祖道一自然是不會傷鋒犯手的,他依舊不吱聲,而是眼睛直往上覷。
龐居士一看,知道碰上高手了,隻好規規矩矩的禮拜馬祖道一。
其四:圓相
有個禪客也跑來和馬祖道一切磋,馬祖道一於是在他麵前畫一圓相,然後道:“入也打,不入也打。”
這個禪客看來有點膽量,根本就沒管那麽多,直接就鑽入圓相裏麵去了。他才一進入,馬祖道一直接提起柱杖就打。這個禪客猝不及防,著實挨了幾下,他趕緊喊道:“大師不能打我啊。”既然你都喊不打了,馬祖道一於是把柱杖靠在一邊就放過這個禪客了。
其五:扭鼻
馬祖道一門下的頭號大弟子百丈懷海有一天陪著師父散步,忽然看見一群野鴨飛過。古代的大師,從來都會在任何場合利用任何事情來啟發學生的,於是馬祖道一明知故問道:“懷海啊,剛才飛過去的是什麽?”
這也是問題嗎?百丈懷海張口就回答道:“是野鴨子啊。”
馬祖道一接著啟迪道:“它們到哪兒去了?”
百丈懷海回答道:“飛過去了。”
看到自己的弟子一點都不開竅,根本就不能領悟自己的禪機,馬祖道一非常生氣,看來不來點狠的,他是不能有所醒悟的。於是馬祖道一上前閃電般一把就將百丈懷海的鼻子扭住。這一下防不勝防,百丈懷海痛得大聲叫了起來。
知道痛了就好。馬祖道一再次啟發道:“還說不說飛過去了?”這一下,百丈懷海終於有所領悟了。
其六:豎拂和大喝
百丈懷海在馬祖那裏學了幾招後,覺得挺好使的,於是又跑到馬祖道一的方丈室來,想多學幾招。
他站在馬祖道一的旁邊,殷勤的伺候著馬祖道一。
馬祖道一沒有吱聲,把禪床邊的拂子豎立著給百丈懷海看,百丈懷海看到有機會了,趕緊問馬祖道一:“隻是這個?還有沒有別的呢?”
馬祖道一把拂子放回原處反問道:“你以後也會當老師開山說法的,如果也有人這樣問你,你給別人說什麽呢?”
看到老師發問了,百丈懷海走過去也學著老師把拂子拿過來豎了起來給馬祖道一看。
馬祖道一卻將百丈懷海的話來問他道:“隻是這個?還有沒有別的呢?”
百丈懷海也沒有吱聲,也學著師父那樣把拂子放在了原來的地方。
就在這個時候,馬祖道一忽地鼓足精神一聲大喝。馬祖道一是什麽人啊,禪宗江湖中的龍頭老大啊,有幾個人能承受得了他的這一喝呢?即使是百丈懷海這樣的人物,也被馬祖道一這一喝喝得三天以後耳朵才重新能聽清楚東西。
其七:摑
泐潭法會禪師有天也來參問馬祖道一:“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馬祖道一神秘的道:“噓,你小點聲,到我跟前來我在跟你說。”
法會禪師一聽,趕緊走過去把耳朵湊了上去。
誰知道馬祖道一一耳光就扇在了法會禪師的臉上,然後道:“六耳不同謀。你今天暫且下去,明天再來參問。”
其八:噓
有座主問師:“禪宗傳持何法?”師卻問:“座主傳持何法?”對曰:“講得四十本經論。”師雲:“莫是獅子兒不?”座主雲:“不敢。”師作噓噓聲。
其九:吹
泐潭惟建禪師有一天在法堂後麵坐禪,並且還進入了禪定狀態。馬祖道一看見了,便走過去在惟建禪師耳朵邊吹氣,吹了兩口氣後,惟建禪師從定中出來,看見是馬祖道一在身邊。惟建禪師根本就沒搭理馬祖道一,依舊進入禪定中去了。
其十:踏
洪州水老和尚聽說馬祖道一的大名後,也走江湖來到了馬祖道一那裏遞上拜帖,然後問道:“如何是西來的的意?”
馬祖道一道:“你這個人怎麽不懂規矩呢,見了龍頭老大也不禮拜。”
水老和尚趕緊上前禮拜馬祖道一,不料剛剛作禮,馬祖道一對著水老和尚當胸就是一腳踏了過去,一下就把水老和尚踩翻在地。不過,這一踏之下,水老和尚居然大悟了。
馬祖道一靠著他的禪法和他的奇拳怪招打遍天下無敵手,成為了禪宗江湖的龍頭老大,不過,在江湖中混的人都知道,功夫高,不代表所有人都會服你,更不代表所有人都會跟你闖蕩江湖。但是,馬祖道一卻完美的做到了上麵這兩點。
在安史之亂後的那個時代,對於很多流民和遊僧來講,能有個地方遮風擋雨,能有一碗稀飯充饑,才是王道。至於別的,暫時都可以先放在一邊。
馬祖道一早年沒有僧籍,四處飄蕩,對此是深有感觸的。所以,從進入江西弘法開始,馬祖道一便非常注意尋找一切機會四處建立叢林。據不完全統計,馬祖道一弘法一生,在江西各地創建了四十餘處叢林,眾多叢林的建立,使馬祖道一安置了大量四處遊竄的僧人。這些僧人的安置,既解決了他們的居住和溫飽問題,也使他們能安心參禪悟道。為洪州宗禪法的廣泛傳播進而席卷天下,打下了人才的基礎。而且,這種行為實際上也在很大程度上穩定了當地的社會治安,自然也受到了地方政府的熱烈歡迎和強力支持,再加上很多官員本來就是佛學愛好者,這樣的話,馬祖道一更加成為地方政府的紅人了。
而且,馬祖道一充分發揚了道信和弘忍東山法門的農耕傳統,要求叢林的僧人們都要勞動,都要自耕自種,自食其力。擺脫對社會和政府的衣食依靠,從而使自己創建的叢林能夠在紛亂的世事中獨立生存。
當然,地方政府和官員們對此更是大為高興的啊,那麽多人的吃飯問題圓滿的解決了,而且不要地方官員操心,更不用政府的財政去補貼,這完全是坐收漁翁之利嘛。
所以,對於眾多的流民尤其是廣大的遊僧來講,有個地方遮風擋雨,肚子能填飽,而且還能跟著馬祖道一這種當世最為厲害的禪宗高手學個一招半式,並且還有地方政府和官員全力以赴的罩著,你說說看,大家還有不跟著馬祖道一闖蕩江湖的理由嗎?
而馬祖道一的首席大弟子百丈懷海更是建立了百丈清規,從製度上保證了叢林的正常化和有序化。
馬祖道一師徒的這個創舉,意義實在是天大的,因為這個創舉不僅使得禪宗叢林一直延續到了今天,更是使得這些禪寺和禪僧們在隨後不久的唐武宗大規模的滅佛運動中,奇跡般地生存了下來,避免了眾多佛教宗派被徹底打滅的厄運。
馬祖道一作為禪宗江湖上的龍頭老大,自然會有很多人前來和馬祖道一過招切磋的。
有僧人問馬祖道一:“如何是西來意?”
馬祖道一卻反問道:“現在是什麽意?”
這個問題坦然禪師也曾經問過慧安禪師:“如何是祖師西來意?”慧安禪師也反問道:“何不問自己意?”
看來,馬祖道一和他的師伯祖慧安禪師的回答,實在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啊,都是在引導學人注重當下反觀自身,而不是去拾人牙慧。
洪州地區的一把手有天也專程來問馬祖道一:“我們是應該喝酒吃肉呢還是不應該喝酒吃肉呢?”。
這個問題是個非常普遍的問題,不過看似簡單,實則不好回答。早期佛教徒是要吃肉的,雖然吃的是五淨肉。即便是現在,一些地區和一些教派依然允許吃肉。不過,自從梁武帝蕭衍規定和尚不準吃肉以後,中國的佛教徒大多數都吃素了。
但是對於很多的信眾來講,吃素和吃葷腥之間真的有不可逾越的鴻溝嗎?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對於這個問題,想必很多人都有自己的不同看法。
不過,馬祖道一卻沒把這個問題當做問題,他回答道:“有酒喝有肉吃,那是你的官祿之福。如果你能吃素的話,那是你在積累自己的福德啊。”
有個專門講經說法的主持有一天也來和馬祖道一切磋佛學問題,他問道:“你們禪宗傳持什麽佛經呢?”
馬祖道一沒有回答,卻反問道:“主持又傳持什麽佛經呢?”
主持自得的道:“我可以給大家宣講四十本不同的經綸。”
馬祖道一道:“莫非你是佛家的獅子兒啊?”
主持謙虛的道:“不敢。”
馬祖道一馬上使出了自己的獨門招數,對著他噓噓幾聲。
不過,這個主持既然看過四十本經綸,自然不是等閑之輩,他馬上見招拆招道:“你噓噓也是法啊。”
馬祖道一問道:“那麽你說說我這是什麽法呢?”
主持道:“你這是獅子出窟法。”
馬祖道一一聽,馬上一副沉默不語的樣子。
主持一看,馬上又道:“你這也是一種法啊。”看來這個主持書還是讀得很多的,能和馬祖道一見招拆招,挺有兩下子的。
馬祖道一道:“我這又是什麽法呢?”
主持得意的道:“你這是獅子在窟法。”
一個是出窟法,一個是在窟法。馬祖道一立即反問道:“如果不出不入,哪應該是什麽 法呢?”
主持一聽,馬上愣在了那兒,想了半天,也沒把答案想出來。看來這個主持對於書本上的東西還不能活學活用啊。
既然過招輸了,那還是早點走吧,免得在這裏丟人現眼的。於是主持立馬就向馬祖道一告辭而去。
剛走出房門,馬祖道一喊道:“主持。”
主持答應著回過頭來。
馬祖道一問道:“是什麽?”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一問,這個主持自然茫然不知所措。
馬祖道一於是嗬斥道:“你隻是一個照本宣科的法師罷了。”
是什麽?這個問題主持不能回答,不過馬祖道一的首席大弟子百丈懷海聽說後,便代這個主持回答道:“見麽?”
龐居士是個老江湖了,在那個時候縱橫江湖的所有一流高手,龐居士幾乎都和他們過招切磋過,而且常常在各種招式中遊刃有餘。這天,他又跑來和馬祖道一切磋:“如水無筋骨,能勝萬斛舟。此理如何?”
馬祖道一一刀截斷道:“我這裏無水亦無舟,說什麽筋骨。”
有個禪客闖蕩江湖,先去了石頭希遷那裏,然後又來到了江西參拜馬祖道一。
馬祖道一問道:“你從哪裏來的啊?”
禪客道:“我從湖南來。”
馬祖道一繼續問道:“湖南東湖裝滿水沒有啊?”
禪客道:“沒有。”
終於,馬祖道一露出了自己的機鋒:“天上長年累月的都會下雨,為什麽還不能把東湖裝滿呢?”
這個禪客聽後,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看來,他隻是走江湖而已,至於江湖的門,他暫時還沒有摸著。
不過,他沒摸著,後來那些摸著門道的禪師們便紛紛出來替他回答馬祖道一的問題。
道吾圓智禪師道:“滿也。”
雲岩曇晟禪師道:“湛湛的。”
洞山良價禪師道:“什麽劫中曾欠少來?”
有一天,有個禪客拿了一個非常刁鑽的問題,跑來和馬祖道一切磋。他問道:“離四句絕百非,請大師直接指出祖師西來意。”
既然有、無、非有非無、亦有亦無都不能說,那麽任何人就會陷入開口便錯、動念即乖的尷尬境地。這哪兒是個問題哦,這簡直就是給對手挖了一個天大的坑啊。
不過,這個禪客所麵對的對手是馬祖道一,作為禪宗江湖中的龍頭老大,馬祖道一自然看出了這是個深坑。既然怎麽回答都是錯,那我就不回答唄,要知道,不回答也是回答的一種啊。
於是馬祖道一打了個哈欠道:“這位兄弟,對不起啊,我今天困得很,實在是沒精力跟你說。這樣,你去問問西堂智藏吧,他是我的三大弟子之一,應該可以跟你說明白的。”
於是,這個禪客隻好來到西堂智藏那裏,問道:“離四句絕百非,請師兄直接指出祖師西來意。”
西堂智藏聽後,不由得疑惑的道:“道一師父可是江湖中的龍頭老大啊,他就在這裏呢,你不去問他,卻跑來問我幹嘛?”
禪客道:“就是馬大師叫我來問你的呢。”
原來是師父踢過來的燙手山芋,你既然都可以踢過來,我也可以依樣畫葫蘆把他踢走啊。
於是西堂智藏一下捂住了腦袋:“兄弟,實在對不起,我腦殼痛得很,沒辦法跟你講,你還是去問問懷海吧,他可是馬大師的首席大弟子,應該能回答你的問題。”
既然是燙手的山芋,誰不會踢啊。看著遠去的這個禪客,西堂智藏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這個禪客沒辦法,隻好又找到了百丈懷海禪師。
誰知道百丈懷海禪師一聽,馬上連連擺手道:“兄弟,對不起,我啥都不會啊。”
既然不能說,那自己還說個啥呢。
看來,馬祖道一和他的得意弟子們確實是能夠縱橫江湖的高手啊。
這個禪客沒有得到答案,隻好又找到馬祖道一,把上麵的經過告訴了他。
馬祖道一聽後,不由得讚歎道:“藏頭白海頭黑。”
在當時的俗世中,有“我己侯白,伊更侯黑”之語。
侯白侯黑皆人名,侯白非常善於算計他人,不過在和侯黑的交鋒中卻別侯黑所算。所以此語頗有強中更有強中手之意。
藏頭白海頭黑,意為西堂智藏善於把燙手山芋踢走,非常聰明,但是想不到百丈懷海比他更聰明。
對於這個公案,後來的禪師們也是評唱頗多。
宋朝第一評論大師雪竇重顯禪師評唱道:“藏頭白,海頭黑,明眼衲僧會不得。馬駒踏殺天下人,臨濟未是白拈賊。離四句,絕百非,天上人間唯我知。”
北宋海印超信禪師評唱道:“不知何所問人覓,將寶示渠渠不識。持來持去問商人,不別東西徒費力。依舊回,自惆悵,踏破草鞋多少緉。”
有一天晚上,馬祖道一和他最為得意的三個弟子西堂智藏、百丈懷海以及南泉普願一起遊玩賞月,看著天上那輪皎潔的明月,馬祖道一作為老師,自然不會放過任何啟發學生的機會。於是他問道:“在這輪明月下,你們應該怎麽辦才好呢?”
百丈懷海回答道:“此時正好修行啊。”
西堂智藏回答道:“這個時候正好供養啊。”
南泉普願聽後,袖子一甩,轉身就走了。
馬祖道一在一旁就學生們的表現馬上就給出了評語:“經入藏禪歸海,唯有普願獨超物外。”
這個公案產生後,後來的禪師們各抒己見,紛紛發表著自己的看法。
南北宋交際間的頭號禪宗大家大慧宗杲禪師作偈評唱道:
國清才子貴,家富小兒嬌。
大家出隻手,彼此不相饒。
大慧宗杲的師兄虎丘紹隆禪師也評論道:“馬駒蹋殺天下人,一摑直須一掌血。無端為三大士各展家風,不覺翻成老婆心切。叢林浩浩商量,總道玩月話奇特。撿點將來,克由叵耐。何故?三人證龜成鱉。”
雖然曆代眾多高明的禪師對這個公案做了很多精彩的評唱,但是紅塵洗夢卻還是在此狗尾續貂,獻上自己的評唱兩則,以貽笑於大方。
其一:天高月朗明,一隊傀儡行。馬祖拋直鉤,一釣便上身。
其二:馬祖直鉤垂釣,一隊傀儡胡鬧。縱使拂袖便行,正是在他圈套。
唐德宗貞元四年(公元788年)正月,馬祖道一帶著侍者來到了建昌(今江西靖安縣)石門山泐潭寺,這個地方馬祖已經多次來宣講過禪法了。兩人在林中經行,馬祖道一看到這裏山清水秀,洞壑平坦,覺得這裏風景還不錯,於是對侍者道:“我這具臭皮囊,我看下個月就可以把它安置在這裏了。”
說完這話後,馬祖道一立馬就回洪州開元寺去了。回來後沒多久,馬祖道一就生病了,而且,雖然馬祖道一不說,但是大家都覺得他病得很嚴重。
既然馬祖道一說下個月要把他的臭皮囊安置在石門山,作為當時禪宗江湖的頭號老大,這些話可不是說著玩的。所以大家都非常小心謹慎的服侍著馬祖道一。
眼看明天就是二月份了,開元寺的監事來到了方丈室看望馬祖道一。監事關切的問道:“大師身體現在感覺怎樣啊?”
馬祖道一平靜的道:“日麵佛,月麵佛。”
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馬祖道一依舊沒有忘記利用一切機會來啟迪學人。
可是監事聽後卻有些疑惑。日麵佛壽命一千八百歲,月麵佛壽命卻隻有一晝夜。莫非馬大師在表明生命的長短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嗎?可是問題要是這麽簡單的話,馬大師就不可能這麽啟示自己了,要知道他的機鋒可是深不可測的啊。
監事搞不清楚,自然不敢接馬祖道一的話。
可是,我們要如何下一轉語,來應對這個不解忌口的老病僧呢?
在後來眾多禪師的評唱中,雪竇重顯禪師的評唱最見功力:日麵佛,月麵佛,五帝三皇是何物。二十年來曾苦辛,為君直下蒼龍窟。屈,堪述。明眼衲僧莫輕忽。
不過,如果紅塵洗夢是那位監事,待馬祖道一道日麵佛,月麵佛時,遂高聲呼喚道:“侍者,給這老和尚端杯茶來。”且道是為他青天白日寐語醒腦提神?還是為他老婆禪說的口幹潤喉?據眼者辯取看。
第二天,即唐德宗貞元四年(公元788年)二月初一,馬祖道一感覺到自己圓寂的時候到了,於是立馬洗澡更衣,隨即回到方丈室,在禪床上跏趺而坐,然後就在禪坐中圓寂了,享年八十歲。
因為馬祖道一生前親自說過,要把自己安置在石門山。於是馬祖道一的弟子們便把他的遺體運送到了石門山泐潭寺,並且在馬祖道一一個月前選定的地方,按照佛教的傳統,舉行了火葬儀式。
然後,弟子們把遺骸以及燒出的舍利子收集起來,安置在了修建於靖安泐潭寺的墓塔中。當時的江西觀察使李兼的判官權德輿作為馬祖道一的俗家弟子,為馬祖道一撰寫了塔銘。後來的唐憲宗敕與馬祖道一“大寂禪師”的諡號。
馬祖道一弘法一生,作為當時禪宗江湖的兩個龍頭老大之一,那些闖蕩江湖前來找他過招切磋、參學求教之人那是無法估計的。而且馬祖道一不僅禪理深厚,而且其奇拳怪招層出不窮,常常打得那些闖蕩江湖的參禪悟道之人找不著北。雖說如此,依舊有數量眾多的高手從馬祖道一手中接過了畢業證書。
馬祖道一的法嗣,按照《五燈會元》記載有一百三十九人,其中記載了七十四人的機緣語句;按照《祖堂集》記載有八十八人;按照《景德傳燈錄》記載有一百三十七人,其中七十四人有機緣語句記錄。
但是,不論是按照何種典籍來算,馬祖道一的法嗣數量在中國禪宗史上,都是數一數二的。當然,明清時期那些禪師們為了宗派之爭和給自己臉上貼金,他們便開始濫傳法嗣,根本就不管有些人畢業考試過不過得了關,或者是不是已經獲得了別的佛學院的畢業證書,從而致使自己的得法弟子多達數百乃至數千,這些禪師的法嗣,嚴格來講,是作不了數的。
馬祖道一門下不僅畢業生數量眾多,而且很多畢業生不論是在當時,還是在整個禪宗史上,都是非常有名的人物,比如百丈懷海、南源道明、盤山寶積、魯祖寶雲、龐居士、紫玉道通、西堂智藏、石鞏慧藏、中邑洪恩、伏牛自在、東寺如會、鵝湖大義、五泄靈默、南泉普願、麻穀寶徹、三角總印、大珠慧海、鎮州金牛、亮座主、隱山禪師、鄧隱峰、龜洋無了、歸宗智常、鹽官齊安、大梅法常、惟寬禪師、章敬懷暉、汾州無業、水老和尚、華林善覺、秘魔岩禪師等等等等。如此眾多的高手,洪州宗還有什麽理由不能席卷全國呢?
在很多禪師想要一兩個得意門生來傳承自己的禪法都是一件難事的情況下,馬祖道一門下畢業生數量之多,質量之高,都是讓無數的禪師望塵莫及的。在整個中國禪宗史上,也隻有五代時期雲門宗掌門人雲門文偃可以和馬祖道一在這點上相提並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