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四川紅塵洗夢
讚 播梵音於禪話 傳大悲於有緣
第五節 徑山國一
當馬祖道一和石頭希遷在整個禪宗世界掀起走江湖的熱潮時,作為和洪州宗、石頭宗相提並論的牛頭宗,此時不僅餘威仍在,而且在浙江地界,更是牢牢地占據著江湖第一門派的名號,而這個門派的龍頭老大,就是徑山法欽。
法欽禪師,中國第一部禪宗史籍《祖堂集》以及後來的《景德傳燈錄》、《五燈會元》等等眾多的典籍中,都寫作道欽。但是《宋高僧傳》中寫作法欽。法欽禪師圓寂兩年後,當時的明州長史後來擔任宰相的李吉甫,在其撰寫的《杭州徑山寺大覺禪師碑銘並序》中,也寫作法欽。相較於禪宗典籍,僧傳和碑銘的準確性和權威性更讓人信服。所以,紅塵洗夢還是覺得寫作法欽為妥。
法欽禪師,公元714年,出生於江蘇昆山市一戶朱姓人家。
法欽禪師想當初還在母親管氏肚子裏的時候,管氏有天晚上忽然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家的庭院中竟然長出了一株蓮花,而且花兒開放得潔白晶瑩,非常好看。蓮花本來生長在水中的,想不到自己家的庭院中也長出蓮花來了,而且還那麽漂亮,管氏不由得心生歡喜,於是走過去折下了一朵蓮花係在了自己的衣帶上。
第二天醒來後,管氏興高采烈的向家人擺談著昨晚的夢境。等到吃飯的時候,管氏望著滿桌家人特意為她這個孕婦準備的大魚大肉,不知怎的,管氏一下感到非常的厭煩,那些葷腥之物,別說下嘴,就是聞著看著自己就想嘔吐啊。家人一看管氏這個樣子,立馬就把那些葷腥的東西撤下去了。自然,從此以後,管氏就開始天天吃素了。
法欽禪師出生後,雖然身材中等,但是長得相貌奇偉,神色明朗,而且骨骼大大異於常人,那些深諳相術之人見過法欽禪師後,都覺得法欽禪師以後會是個不得了的人物。
法欽禪師的家族很多代都是讀書人,學習風氣濃厚,而且一個個都是飽學大儒,在當地頗有聲望。自然,法欽禪師在這種家庭中長大,肯定是不會輸在起跑線上的,所以國學中那些經史子集之類的東西,法欽禪師研習得那是滾瓜爛熟。
不過,法欽禪師除了認真學習國學外,對於佛教的那些東西,從小也是非常感興趣的。
法欽禪師既然從小就是飽讀詩書,大點後自然也就去參加了州縣舉行的解試。法欽禪師從小就受過家庭的嚴格教育,考試自然合格了。隨後,法欽禪師在二十八歲的時候,前往京城參加省試。
法欽禪師從家裏出發前往京城,經過丹徒(今江蘇鎮江市丹徒區)的時候,因為一路跋涉身體疲憊,便暫時在當地最為有名的寺廟鶴林寺歇息。而且,法欽禪師寄居於此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想會會這個寺廟的方丈。
因為此時主持鶴林寺的,就是整個江浙地區禪宗江湖的龍頭老大鶴林玄素禪師。
玄素禪師看見法欽禪師相貌奇偉,神色明朗,立馬就感覺這人異於常人,是個可造之材。
於是玄素禪師上前問道:“這位小兄弟這是要上哪兒去啊?”
法欽禪師本來就想會會玄素禪師的,現在看到他主動來問話了,正求之不得呢,於是趕緊道:“回稟師父,我要到京城去參加省試。”
哦,原來是想通過科舉考試做官啊。玄素禪師笑著道:“做官雖然有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可是不如我佛為三界之尊啊。”
法欽禪師本來小時候就喜歡佛教,現在聽玄素禪師這麽一說,便立馬問道:“佛可以學嗎?”
玄素禪師道:“我看你骨骼奇偉,神氣昂然,而且對於佛法天生就有領悟能力。如果你肯出家的話,一定可以領悟我佛如來的正法的。”
法欽禪師一聽,毫不猶豫的就跪在地上,拜玄素禪師為師。
玄素禪師於是馬上親自為法欽禪師落發剃度,收下了這個有遠大前途的徒弟。
玄素禪師收得高徒,自然是樂得嘴都合不攏來。他告訴另一個弟子法鑒道:“我們牛頭宗的法門將來一定會在你這個師弟手中大放異彩的,並且他還會成為天下眾多人的老師。”
法欽禪師落發後,沒幾天就登壇受戒。然後就一心一意的跟隨玄素禪師學習牛頭宗禪法。
在唐玄宗天寶二年,公元743年,法欽禪師來到了杭州龍泉寺,在法倫和尚那裏受了具足戒,然後又回到了鶴林寺,繼續跟隨玄素禪師學習禪法。
法欽禪師在玄素禪師的悉心指導下,不僅對於佛家的戒定慧三學刻苦鑽研,而且對於禪宗法門的頓悟之道,更是悉心領會。對於佛門禪定功夫,同樣身體力行,日夜勤習,從不懈怠半刻。
有一天,法欽禪師問道:“師父啊,你還有什麽法要要傳給我呢?”
玄素禪師道:“徒兒啊,實在沒有人會得到我的法要啊。”
法欽禪師聽後,感覺有點莫名其妙的:“既然沒有人能得到你的法要,那麽師父一天到晚傳授個什麽呢?”
玄素禪師道:“我法實無可傳者。豈不聞《金剛經》有言:如來於法實無所得。又曰:若言如來有所說法,即為謗佛。所以說法者,無法可說,傳法者,無法可傳,學法者,無法可得,這才是真正的法門啊。”
玄素禪師的這番話語,明白易懂卻又深入骨髓,完全可以作為禪宗千古確論啊。
法欽禪師一聽,不由得恍然大悟禪宗玄旨,多年來心中遺留的種種疑問,此時一下煙消雲散。
法欽禪師在鶴林寺刻苦學習了多年,鳥兒翅膀硬了,自然是要想著翱翔於長空的。於是,法欽禪師來到方丈室,給玄素禪師辭行。
看到自己得意的弟子要出去闖蕩禪宗江湖了,玄素禪師非常高興,任何一個門派,就得要有優秀的傳人四處弘法才行啊。
玄素禪師望著法欽禪師道:“我的禪法,你已經完全領會了,現在你要遠行,為師送你一句話,你要牢牢記住:乘流而行,逢徑即止。”
法欽禪師告別師父後,一路南行,來到了杭州地界。
隨後法欽禪師看見杭州的東北方向有座高大的山頭,老遠看著很有靈氣,法欽禪師一下覺得這個山頭不錯。正好路上碰見一個樵夫,於是法欽禪師上前指著那座山峰問道:“請問施主,那座山頭叫什麽名字啊?”
樵夫回答道:“那座山是天目山的分支,叫做徑山。”
法欽禪師一聽,心裏忽地一動,玄素師父說逢徑即止,看來師父懸記之處就是這裏了。
於是法欽禪師背著小包袱拄著拄杖,一路往徑山走去,開始了自己一個人闖蕩江湖的曆程。
不過,法欽禪師從東北方向進山的時候,山中又是下雨又是下雪的,於是法欽禪師便趕緊來到了一棵大樹下暫避雨雪。不過,法欽禪師到大樹下站定後,發現周圍有一些獵人捕鳥的羅網。
法欽禪師也沒在意,而且也不顧地上雨雪縱橫,盤腿就坐了下去。既然不方便前行,那就先坐著吧。就這樣,道欽禪師就在樹下進入了禪定。
等到雨雪都停止後,那些布網的獵人帶著弓箭刀槍來到了此處收網。獵人們看見法欽禪師竟然一個人在雨雪中坐禪,都感到非常的驚異,更對法欽禪師的行為感到歎服,覺得法欽禪師是個真正的修行人,而且能在樹下雨雪中安穩坐禪,禪定功夫那自然是很深厚的了。
於是獵人們都滿懷敬意的上前禮拜法欽禪師,法欽禪師自然也就給他們上了一堂佛學課。這些獵人還算不錯,聽完法欽禪師講課後,知道生命之可貴,知道殺生之罪重,便上前去把羅網收下來,然後一把火燒了。
不過,大家看到法欽禪師不但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就連打個坐也得在風雨中進行。於是下山去聯絡了一些善男信女,然後在山中給法欽禪師修建了一座草屋。
就這樣,法欽禪師就在徑山中這間草屋裏定居了下來。
徑山中雖然有許多的猛獸猛禽,可是自從法欽禪師在山中居住下來後,這些平時異常凶猛的動物,在法欽禪師麵前一個個都變得像乖寶寶一般聽話。而且有兩隻小白兔,常常在法欽禪師坐禪時,跑來跪伏在法欽禪師的禪杖和鞋子之間。
更為神奇的是,法欽禪師在山上還養了一隻雞,這隻雞非常奇特,它一直都吃素,從來就不去啄食地上的那些小蟲子吃。而且法欽禪師走到哪兒,它就跟到哪兒,從來都不會離開法欽禪師的身邊。後來法欽禪師被唐代宗李豫下詔請到京城皇宮去了,這隻雞不吃不喝的隻是伸著個脖子在那兒高聲鳴叫,叫了三天後,這隻雞就死去了。法欽禪師的門人看到這隻雞死了,趕緊在山上找了一個好地方把它埋了,一隻雞死後能得到如此待遇,也算是有福報的吧。
法欽禪師不僅佛理精深,禪定功夫同樣登峰造極,並且就是因為後來他的徒弟在京城顯露了神通,法欽禪師才被皇帝下詔請入京城說法的。所以前來找他參學的人逐漸的多了起來,並且名聲也開始漸漸地傳開了。
當地臨海縣縣長吳貞也是一個佛學愛好者,他聽聞法欽禪師的佛法後,對法欽禪師非常的敬佩,於是毫不猶豫的就把自己在徑山上的別墅捐贈給了道欽禪師作為說法的場所。
有了地方官員的支持,更有了說法的根據地,法欽禪師自然是如魚得水,在徑山大力弘揚牛頭宗的禪法,而前來參學之人更是絡繹不絕。終於,法欽禪師在徑山站住了腳跟,使得整個禪宗江湖都曉得了自己的存在。
但是,一件連法欽禪師都沒想到的意外事件,卻使法欽禪師名動朝野,最終使得唐代宗親自下詔,把法欽禪師請到京城弘法。
佛道之爭,自從佛教傳入中國後,就沒有停止過,反正雙方各說各有理,並且誰也不服誰。而且兩邊都是為了自家的發展,在找各種機會挑戰對方和打擊對方。
大唐建國之初,開國皇帝李淵受到道教人士的很多幫助,且自認是道教始祖老子李耳的後裔,所以,李淵公開宣稱道大佛小。自然,此時的道教那是聲勢喧天的。李世民、李治先後繼位後,依然延續李淵道在佛先的政策。
不過,到了武則天執政時期,作為一個當過兩年三個月尼姑的皇帝,自然對於佛教更加有好感。再加上為了利用佛教來配合自己的政治,於是,武則天一改過去曆代皇帝執行的道在佛先的政策,規定佛在道先。這樣,佛教人士又開始受寵起來。
李顯繼位,又恢複道在佛先的政策。跟著李旦繼位,實行佛道齊行並集共同尊崇的政策。
李隆基繼位,又恢複道在佛先的政策,並使崇道政策發展到了極致。
李亨繼位,也繼續推行李隆基的崇道政策。
唐代宗李豫繼位後,雖然也尊崇道教,但是更尊崇佛教。他不但把很多佛教的高僧請到宮中來供養,而且還拜六祖慧能大師的弟子南陽慧忠為師,後來更是破天荒的給還在世的禪師賜予法號。
李豫的種種舉動,自然就引起了道教界人士的強烈不滿,於是,他們便決定挑戰佛教,希望通過一場勝利來挽回失寵的局麵。
唐代宗大曆三年(公元768年)九月,道教界公推的名流太清宮道士史華給朝廷上奏,希望能與佛教界名士切磋一下技藝,以此來決定佛法和道法之優劣。
唐代宗李豫看到奏折,毫不猶豫的就批準了。這種熱鬧,那是一定要看的啊。不然的話,雙方你說道法強我說佛法高,成天爭個沒完沒了的。這下好了,挑戰書來了,自己作為皇帝也批準了,雙方都沒有退路。任何一方不拿出真本事出來,那是不可能的事了。
既然皇帝都批準了,佛道雙方那就開始比賽唄。
因為競賽是道教界人士先提出來的,那就由他們先開始表演唄。於是他們在東明觀外麵用異常鋒利的刀架起了一個刀梯,而且刀口向上。然後史華踩在鋒利的刀口上噔噔噔的就走上去了,看他的樣子,這哪兒是在走刀梯啊,這完全像是在走登山的石梯子啊。
道教界人士和他們粉絲組成的拉拉隊自然是鑼鼓喧天,掌聲震耳,一個個都高興異常。
對麵站著的佛教界人士和他們的信眾卻一個個麵麵相覷,更多的人耷拉著腦袋,大家都互相推諉,沒有一個敢上前像史華那樣登一次刀梯給大家看的。
自然,道教在這次比賽中大獲全勝,他們一個個都興高采烈的回去開慶功會去了。
不過,事情到此並沒有結束,因為佛教方麵的參賽選手崇慧禪師此刻正在趕來比賽的路上。
崇慧禪師,俗家姓章,杭州人。因為法欽禪師在杭州徑山弘傳佛法,於是還是個兒童的崇慧禪師來到了徑山,拜法欽禪師為師學習佛法。崇慧禪師在法欽禪師手中接過畢業證書後,便發誓終身隱居不問世事。
於是,崇慧禪師便來到了杭州城外的廣覺寺遁跡隱居。沒想到還沒隱居幾天,忽地有神人在夢中對崇慧禪師道:“你領悟佛法後,誓言隱居,這沒錯。不過現在京城裏佛道爭端再起,佛法為外道淩壓,正等著你去解救呢。你受我佛重恩,現在是你回報的時候了。”
對於這種夢,一般的出家人那是深信不疑的。所以崇慧禪師醒來後,立馬收拾好包裹,然後一路北上來到了京城長安。
不過,等崇慧禪師來到長安後,東明觀外的比賽已經結束了。城裏到處彌漫著道教人士的歡慶氣息。
崇慧禪師立馬來到了魚朝恩的府中,請求魚朝恩給皇帝寫份奏折,自己要和道教人士再次比賽。
魚朝恩乃是當時皇帝身邊的頭號寵臣,對於他的奏折,李豫毫不猶豫的就批準了,再說了,自己同樣想繼續看他們比賽的啊。
既然皇帝批準了,佛道兩家那就繼續開始比賽唄。
並且這次因為有人專程前來應戰,所以朝廷王公大臣地方官員各界信眾乃至於普通百姓,大家把比賽場地圍得水泄不通,都想看熱鬧,更想知道佛法和道法,到底哪個更為高明。
上一次是道教人士提議的,所以是在東明觀舉行的。這一次是佛教人士提議的,自然要在寺廟門口舉行了。
於是,佛教界人士給道教界下了戰書後,隨即在章信寺大院中同樣用異常鋒利的大刀架設了一座刀梯,而且比上次道教人士在東明觀門口架設的刀梯高出百尺。
刀梯架設好後,崇慧禪師脫下鞋子,光著腳噔噔噔的就從鋒利的刀口上走了上去,到了刀梯的最高處,崇慧禪師又噔噔噔的從刀口上走了下來。崇慧禪師光著腳在刀梯上來去自如,就好像在平地上行走一般。
周圍的觀眾自然是喝彩聲此起彼伏,大家一個個都衝著崇慧禪師大聲呼喊道:“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麵對熱情的觀眾,崇慧禪師不好意思冷卻他們的熱情,再說了,自己來的目的,本來就是要在這方麵打敗道教,給佛門爭光的。
於是崇慧禪師在全場觀眾熱烈的掌聲中再次登場,連續為大家表演了幾個節目。
第一個節目是在熊熊的烈火中行走;第二個節目是在沸騰的油鍋裏把手伸進去來回晃動;第三個節目是把鐵葉當做零食吃下去;第四個節目是把鐵絲放在嘴裏咀嚼得喀吧直響。
崇慧禪師的每一個節目,都獲得了全場觀眾雷鳴般的掌聲,大家的呼叫聲此起彼伏,現場的氣氛簡直熱烈到了極點。
可是,佛教界這邊高興了,道教界那邊的人一個個就非常的尷尬了。他們看到崇慧禪師接二連三的表演節目,一個個在旁邊看得冷汗直冒,更是沒有一個人敢下去迎戰的。
既然沒人敢站出來應戰,道教這幫人隻好一個個用袖子遮住臉,非常難堪的快速離去了。就連先前不可一世的道士史華,也混雜在人群中悄悄離去了。
佛教界人士在這次佛道之爭中大獲全勝,消息傳到皇宮,李豫非常的高興,看來,自己沒有白白在佛教方麵花費那麽多的功夫啊。
既然獲勝了,那就應該受到嘉獎啊。於是李豫立即派出使臣鞏庭玉代表自己去慰問崇慧禪師,除了賜予崇慧禪師一件紫衣外,另外還賜予崇慧禪師“護國三藏”的法號。
不過,等到鞏庭玉回來複命後,李豫覺得意猶未盡,感覺自己還是應該親自見見這個神僧本人才是,這種人,一般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現在自己好不容易碰上了,可不要把這個機會白白浪費掉啊。
於是,李豫立馬下詔,把崇慧禪師請進了皇宮。
李豫見到崇慧禪師非常的高興,對於崇慧禪師那身神出鬼沒的功夫更是欽佩不已。於是恭敬的問道:“大師這身本領是從哪裏學來的啊,師父是誰呢?”
崇慧禪師道:“貧僧的師父是杭州徑山的法欽禪師,不過因為貧僧還沒有受具足戒,所以不敢接受皇上賜予的紫衣。”說完後,崇慧禪師就把先前李豫賜予的紫衣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
李豫看到崇慧禪師並不貪戀世俗的名聲和財物,對崇慧禪師更加的敬佩了,於是立即請崇慧禪師開壇說法。
不過,正當大家在等待崇慧禪師說法時,崇慧禪師一下轉入壇上,然後就蹤影全無了。
可皇帝還在等著崇慧禪師說法呢,於是宮裏的人趕緊四處尋找,卻哪兒能找到崇慧禪師的任何蹤影呢。
李豫看到崇慧禪師就在自己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感到非常的驚奇。
不過,徒弟不見了,師父還在啊。而且徒弟都這麽厲害,那麽師父就更不得了啦。
於是,李豫立馬寫下詔書,派出內侍黃鳳一行人來到徑山迎請法欽禪師到京城說法。
李豫除了給法欽禪師寫有詔書外,還特意下令杭州市政府派人一路護送法欽禪師進京,並且法欽禪師每到一地,當地政府必須馬上在寺院中準備清靜的房間來供法欽禪師居住,同時不準許任何人員打著參學之類的名號前去拜謁法欽禪師,從而打擾法欽禪師的休息。另外,不論是人員還是物質,法欽禪師要什麽,不論多少,都得立馬照辦。看來,李豫對於法欽禪師,那是尊崇有加啊。
法欽禪師到了皇宮後,李豫對於法欽禪師異常的尊崇,特意下詔把法欽禪師用轎子抬上了大殿來見自己。一個僧人可以肩輿上殿,這種待遇,古往今來都是沒有幾個人能享受得到的啊。除了前麵的神秀大師享受過肩輿上殿的待遇外,目前為止,法欽禪師是第二個享受這種待遇的禪宗人士。
隨後,李豫把法欽禪師安置在了章敬寺。除了供奉眾多的錢財和日用品外,李豫還隨時以弟子的身份來章敬寺向法欽禪師請教佛法。既然皇帝都來找法欽禪師請教佛法,那些王公大臣和善男信女那就更是趨之若鶩了,致使每天來章敬寺找法欽禪師問法的人超過千人之多。
當時的禮部侍郎後來成為宰相的楊綰是個道學愛好者,而且曆來以正直敢言行為端正而著稱於世。不僅受到了朝野上下的一致好評,更是深得唐代宗李豫的信賴。這天他也跟隨著一幫人來到章敬寺聽法欽禪師說法。不過,法欽禪師麵對這一幫充滿熱情前來聽法之人,卻隻是默默的看了他們幾眼,並沒有說什麽。這一幫人看到法欽禪師隻是默默的端坐在禪床上,一個個也隻好退了出來。
楊綰也隨著大夥退了出來,雖然法欽禪師並沒有對大夥說什麽法,但是楊綰卻覺得法欽禪師非常了不起。他對著大家讚歎道:“法欽禪師實在是方外高士啊,我簡直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相容他了。”
自然,楊綰後來也成為了法欽禪師的高官弟子之一。
後來擔任過宰相此時擔任稅地青苗錢物使的崔渙,也來到了法欽禪師的住所請教佛法。
崔渙問道:“請問大師,你看我出家可以嗎?”
法欽禪師看了崔渙一眼道:“施主出不得家。”
崔渙愣了愣,隨即不解的道:“我既能作為將軍帶兵打仗,也能作為朝廷官員治理國家,為什麽就出不得家呢?”
法欽禪師平靜的道:“出家乃大丈夫事,非將相之所能為。”
法欽禪師這句話一說出口來,周圍所有的人聽後,一個個對法欽禪師都大為歎服。
確實,法欽禪師這句話在中國禪宗史上,那是非常有名的。後代的很多禪師都愛用這句話來開示別人。
後來宋真宗的妹夫李遵勖去找石門蘊聰禪師請教禪法,石門蘊聰禪師便把法欽禪師開示崔渙的這個公案講給李遵勖聽,以此來啟發他,不料李遵勖聽後居然徹底領悟了禪法,並且做了一首非常有名的偈頌來表達自己的悟境:“學道須是鐵漢,著手心頭便判。直趣無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
雖然皇帝對法欽禪師尊崇有加,並且隨時都準備特別豐盛的素齋來供奉,更是贈送了大量的財物給法欽禪師。但是法欽禪師卻毫不領情。佛法,隨時來問,沒有任何的問題。但是所有的財物,請拿走,自己一個山野僧人,用不著那些身外之物。眾多的綾羅綢緞也請拿走,自己有件粗布袈裟遮體同樣威儀具足。至於飯嘛,自己肯定是要吃的。
不過,皇宮裏的那些金碗銀勺象牙筷子之類的奢侈品請拿走,自己隻要一個陶瓷碗一雙木筷就行了。而且有一兩個蔬菜一碗飯就足夠把肚子填飽了。至於別的東西,自己實在是承受不起啊。
李豫看到法欽禪師如此的少欲知足,戒律嚴明,對法欽禪師那就更加欽佩尊重了。
有一天李豫又來到法欽禪師居住的院子來請教佛法,法欽禪師看見李豫來了,便站起身來迎接。
跟隨多位頂尖禪師學過幾天佛法的李豫立馬就抓住了話題:“大師看見我來了怎麽就站起來了呢?”真正的禪師無論是麵對帝王將相還是普通信眾,都應該如如不動才是啊。你現在看到皇帝來了,就站起來迎接,是不是有分別心了啊?
可是,法欽禪師的禪法,在當時同樣是頂尖的,對於李豫的問題,法欽禪師立馬反問道:“施主為什麽在行住坐臥四威儀中來看我呢?”不是我起分別心了,而恰好是你自己先入為主起分別心了啊。而且要見直下便見,又何必管我是坐著的還是站著的呢?
李豫在多位頂尖禪師的手下參問過,對於法欽禪師的機鋒,他還是能明白法欽禪師的言外之意的。
但是,後代的禪師們照樣紛紛站了出來,各自發揮著自己對於這個公案的獨特見解。
大慧宗杲禪師替李豫反問道:“不向四威儀中又如何見大師呢?”體以攝用,用以顯體。既沒有離體之用,也沒有離用之體。所謂道就在日常作為中,所以,正好可以在行住坐臥中看見你的本來麵目啊。看來,大慧宗杲果然不愧是南北宋交替間的第一高手啊。
南宋的石溪心月禪師也作偈評唱道:
法地安然不動移,振身而立亦相宜。
勿於起坐經行外,別討大唐天子師。
李豫對於法欽禪師的佛理禪機非常滿意,當然對於他的人品同樣的滿意。於是李豫回去後,馬上就把自己的師父南陽慧忠國師請了來。
李豫道:“國師啊,我想賜予法欽禪師一個法號,你看怎樣啊?”
皇帝賜予一個僧人法號,看起來就是皇帝一句話就搞定的小事,但是其實是件天大的事啊。因為在這之前,曆史上還從來沒有哪位禪師在活著的時候得到過皇帝的敕號。曆史上那些高僧全部都是圓寂後被皇帝賜予諡號的,即便是慧忠國師本人,也是在圓寂後被賜予諡號的。
所以,這麽大的事,李豫得把自己供養在宮中的佛家第一高手慧忠國師請來當參謀啊。
慧忠國師聽後,立馬就表示了高度讚同,對於一個國家的一把手要如此破例表彰佛門中人,自己還有什麽不讚成的呢,再說自己和法欽禪師都是禪宗同門呢。
看到自己最為倚重的國師都同意了,李豫非常高興,接著又問道:“國師啊,你看賜予法欽禪師什麽法號才合適呢?”
慧忠禪師想都沒想就回答道:“國一。”
“國一?”李豫沉思著,國之一人?國之第一人?大唐第一個在身前被敕號的人?
李豫一拍桌子:“國一,國師取的名字果然絕妙啊,好,就叫國一。”
隨即李豫抓起書桌上的毛筆,唰唰唰的就寫下了國一兩個大字,然後派出使臣給法欽禪師送了過去。
就這樣,法欽禪師就成為了中國禪宗史上,第一個在生前獲得皇帝敕號的僧人。縱觀整個中國佛教史和中國禪宗史,那些僧人在圓寂後能獲得皇帝賜予諡號的本來就不多,在活著時能獲得皇帝敕號的僧人,那就更少了。
一個僧人,能獲得皇帝的敕號,在中國這個封建等級異常森嚴的國度,那是天大的榮譽啊。更何況法欽禪師還是在活著時享有這個尊榮。
雖然法欽禪師在皇宮裏受到了無比的尊崇,但是法欽禪師似乎有點不在意這些外在的東西。他在皇宮裏待了一年多時間,就去找李豫,要求回到徑山去養老。
李豫一看法欽禪師要走,肯定舍不得啊。於是對法欽禪師道:“大師啊,徑山那邊需要大師去度眾生,可是京城裏同樣有眾生需要你去度啊,你現在執意要回去,難到徑山那邊的眾生要特殊點嗎?”
法欽禪師平靜的道:“實無有法,以度眾生。”
法欽禪師這個話,實在是言端語端啊。《金剛經》曰:“如來於法實無所得。”又曰:“我應滅度一切眾生,滅度一切眾生已,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所以,既然得無所得,又有何法可以度人呢?既然無人可度,那我在哪兒又有什麽關係呢?
李豫看到法欽禪師去意已決,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把這個難得的高僧留在身邊了,也就隻好同意法欽禪師回徑山靜修。
不過,法欽禪師是自己千裏迢迢從杭州請到京城來的,而且還破天荒第一次賜予活著的僧人法號,這種人物回到杭州去,要是不熱熱鬧鬧風風光光的,那怎麽能彰顯出法欽禪師特別尊崇的身份呢?以後又有哪個人願意跟自己混呢?
所以,李豫立馬下詔,命令朝廷有關部門立即在杭州徑山法欽禪師以前居住說法的地方,修建一座“徑山禪寺”,專門供法欽禪師居住弘法。
皇帝下了命令,又是國家出錢,自然,徑山禪寺很快就修建好了,而且修建得規模宏大且富麗堂皇。
此時的法欽禪師,那可是意氣風發,天時地利人和全部占盡了啊。
上有皇帝和地方大員的全力支持,中有規模宏大的傳法基地,下有自己深厚的佛學功底,如此一來,法欽禪師想不火都辦不到啊。
法欽禪師在徑山寺說法如雲,聲震大江南北,致使禪宗江湖中各門各派諸多的掌門人和他們的弟子,都來和法欽禪師互通消息,相互切磋。那些行走江湖參禪悟道之徒前來徑山寺求學者,那就更是數不勝數了。
曾經有禪客問法欽禪師道:“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這個問題自從誕生後,就成為了僧人詢問以及禪師間相互勘辯的一個口頭禪了的問題。
對於這個問題,在整個禪宗史上,幾乎找不到相同的答案,每個禪師的回答,都是別出心裁的。
法欽禪師的回答,同樣頗具新意。他對這個禪客道:“你這個問題問得不恰當啊。”
這個禪客聽後,有點莫名其妙的道:“不恰當?那麽請問師父,我該怎麽問才恰當呢?”
法欽禪師的回答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等我死了我就跟你說。”
人都死了,你還說個啥?你都死了,我還聽個啥?這個僧人聽後,真是丈二和尚摸不這頭腦啊。
禪的真意,那是說無可說的。如果你去問一個法師,什麽是祖師西來意?他肯定會一五一十的告訴你的。不過,他所告訴你的,不過是照本宣科似的解釋罷了。
《金剛經》曰:“若言如來有所說法,即為謗佛。”所以,禪,實在是無法可說的。而如果你一旦說出來,就可能是“說似一物即不中”。所以,禪師們在麵對這種問題時,通常都是王顧左右而言他。通過別的話來讓你明白禪是無法言說的,更通過一些可以截斷眾流讓你意識無法思考的話語,來讓你頓悟本來麵目。
法欽禪師的“待我死後即向汝道。”和同時期馬祖道一的“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其禪理實在是如出一轍啊。
又有一個禪客來參問法欽禪師道:“請問師父,如何是道?”
這也是個僧人口頭禪了的問題。對於這個問題,法欽禪師的回答同樣不落俗套:“山上有鯉魚,水底有蓬塵。”
鯉魚不是生活在水中的嗎?山上怎麽會有呢?紛飛的塵埃不是隻有在陸地上才有的嗎?水底怎麽會有紛飛的塵埃呢?
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嘛。不過,在禪的世界裏,禪的境界常常讓人歎為觀止:紅爐上一點雪、頭枕衡山腳踏北嶽、陸地行船三萬裏、三個駱駝兩條腿等等,這在世人的眼裏都是不可思議的,但是在禪師的眼裏,這些都是家常便飯。當你能明白“山上有鯉魚,水底有蓬塵”時,那麽恭喜你,你也就明白如何是道了。
法欽禪師在江浙一帶搞得風生水起的,而且牢牢占據了江浙地區的禪宗市場,並且以牛頭宗掌門人的身份稱雄於江浙地區。這就引起了當時禪宗江湖上的龍頭老大馬祖道一的高度關注。雖然都是江湖十大派的掌門人,馬祖道一作為龍頭老大,照樣要用各種方法來勘辯法欽禪師是不是實至名歸的。
這天,馬祖道一派人給法欽禪師送了 來。看到龍頭老大寫信來問候,法欽禪師非常高興,他接過來把信打開一看,這是什麽信哦,上麵居然一個字都沒得,隻有一個圓圈。
傍邊的弟子們看見了,一個個都在哪兒嘀咕道這是啥意思哦。
弟子們雖然不明白,但是作為牛頭宗掌門人的法欽禪師對此卻心知肚明,這是當時禪門高手間比較少見的用圓相來表達禪機或勘辯對方的方式啊。
於是,法欽禪師抓起桌上的毛筆,在這個圓相的中間點了一點,然後又原封不動的把信封好,讓這個人給馬祖道一帶回去。
這個事情在江湖上傳開後,很多禪師都忍不住紛紛站出來發表自己的高見。
法欽禪師高祖父級別的前輩南陽慧忠國師聽說後,立即說道:“欽師猶被馬師惑。”意思是法欽禪師中了馬祖道一的圈套了啊。
不過,唐末的保福從展禪師卻追問道:“什麽地方是法欽禪師被馬祖道一迷惑處?又怎麽樣才能不被迷惑呢?”對於這兩個問題,如果有誰能詳知端的,估計禪門公案,也就沒有哪個能迷惑你了。
雪竇重顯禪師對此卻更進一步的評唱道:“馬祖道一當時把這個圓相畫出來的時候,已經首先自己把自己迷惑了。”起心勘辯,著意而來,是不是早該吃三十棒了啊?
不過,宋朝最為頂尖的禪師之一大慧宗杲卻不這麽認為,他評唱道:“馬師仲冬嚴寒,欽師孟夏漸熱。雖然寒熱不同,彼此不失時節。”
這一天,馬祖道一派遣自己的得意弟子西堂智藏到法欽禪師這裏來,一來有話要問法欽禪師,二來也是讓自己的弟子在江湖上多跑跑,和禪宗江湖上別的門派的老大們過過招,增加點見識和學問。
西堂智藏比法欽禪師小二十一歲,可是如果按照輩分的話,西堂智藏可以算得上是法欽禪師的師爺輩了,不過,西堂智藏在法欽禪師麵前,可不敢以師爺自居。他見到法欽禪師後,立即說道:“法欽禪師好,我的師父馬祖道一讓我來問你一句話:‘十二時中以何為境?’請禪師回答。”
這個老大怎麽又勘辯自己來了啊,是不是擔心自己教學水平不高教不出好學生來嗎?
不過,別人既然都問上門來了,也不可能不回答啊。於是,法欽禪師道:“等你回去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西堂智藏是馬祖道一手下最厲害的三大弟子之一,那可不是隻曉得問話的人,他馬上緊逼道:“我現在就要回去,請你馬上回答。”禪宗講究當機觸發,麵對問題,那是絕對不允許你冥思苦想的。西堂智藏的師弟鹽官齊安禪師說過一段非常有名的禪語:“思而知,慮而解,是鬼家活計,日下孤燈,果然失照。”
麵對對方的逼拶,法欽禪師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回去給馬祖道一禪師道:‘卻須問取曹溪始得’。”
十二時中以何為境,這麽簡單的問題,還用得著千裏迢迢派人來問嗎?難道當年你的老師們沒有教你嗎?這個問題我肯定是知道的,你如果不知道的話,那麽你還是回去問問你們的老師吧。
看來,法欽禪師太極功夫修煉得非常好啊,麵對問題,隻需輕輕一推,就把問題回轉到對方手中去了。
不過,即便紅塵洗夢如此夢語,同樣要被明眼人嗬斥的啊。禪,豈能讓你有理路可入。就如上麵那句話一樣,“思而知,慮而解,是鬼家活計”啊。
法欽禪師在徑山寺弘揚牛頭宗禪法,不僅和馬祖道一這種當時最為頂尖的禪學宗師交往密切,而且還指導過馬祖道一門下西堂智藏這種高手。禪宗江湖上另一個龍頭老大石頭希遷的得意弟子天皇道悟禪師,也曾經來到徑山參學於法欽禪師,並且傾心於法欽禪師高深的禪法,而安心在徑山跟隨法欽禪師學習五年後才離去。在馬祖道一和石頭希遷兩個禪宗江湖的龍頭老大間遊刃有餘的丹霞天然禪師,也曾經來到徑山參學於法欽禪師。即使是佛教華嚴宗四祖澄觀大師,同樣來到徑山寺參學於法欽禪師,由此深受禪家思想的熏陶。
法欽禪師在京城時不僅有楊綰、崔渙之類的高官弟子,到了杭州後,更有當時的浙江東道觀察使陳少遊、湖州刺史第五琦以及當時還未發達但是日後成為中書令(宰相)的裴度等人前來參學,並全部成為了法欽禪師的俗家弟子。
如此,法欽禪師不僅和禪宗江湖的同道中人來往密切,而且更有眾多高官弟子大力支持,致使徑山寺成為了江浙禪學的中心,法欽禪師更是成為了江浙一帶禪宗江湖的龍頭老大。
不過,雖然一天到晚前來參學的人非常的多,法欽禪師也常常和江湖中人你來我往相互切磋,但是實際上,能得到法欽禪師親自開口說話指點的人,對比眾多前來參學之人,那是非常少的。因為法欽禪師實際上是個沉默寡言之人,他常常一天到晚默然端坐,並不喜歡和人言論,即使有前來參學之人,百人裏麵,一般隻有一兩個能得到法欽禪師的親口指教。
更為難得的是,法欽禪師雖然上有皇帝的無比尊崇並且敕號,中有朝廷和地方各級大員的鼎力支持,下有普通信眾的熱烈追捧,旁有江湖同道的友情支持。致使法欽禪師的牛頭宗名列江湖十大門派之一,並且使徑山寺名震江湖勢壓江浙。但是法欽禪師本人卻是異常的低調簡樸。他居住的地方,隻有一個普通的禪床而已。穿的衣服,也隻是一件用別人不用的粗布縫補的僧衣。而且不論春秋冬夏都隻穿這一件,不會像有些僧人那樣,夏天要穿絺綌,冬天還要穿新絲綿。並且不論是朝廷官員還是善男信女布施給寺廟的所有錢物,哪怕是千金之多,法欽禪師都是讓門人全部施舍給更需要的人們,從來都不會留下一絲一毫歸自己所有的。
唐德宗建中年間(公元780——783年)天下大亂。
公元781年,成德節度使李寶臣之子李惟嶽、魏博節度使田悅、淄青節度使李正己之子李納、山南東道節度使梁崇義等人起兵反唐。
公元782年,淮西節度使兼平盧、淄青節度使李希烈、淄青節度使李正己之子李納、魏博節度使田悅、幽州節度使朱滔、成德軍先鋒兵馬使王武俊各自起兵反唐,並公然稱王。
公元783年,涇原士兵兵變,並攻陷首都長安,唐德宗逃至陝西乾縣。
麵對這種形式,大唐王朝的各個地方諸侯一個個都是深挖洞廣積糧,厲兵秣馬準備開戰。淮南節度使陳少遊帶兵在長江邊上大規模軍演。浙江東西道觀察使韓滉同樣派出水軍在長江舉行軍演示威。不僅如此,韓滉還在自己的地盤上到處加固城牆,開鑿水井,修建軍事工事。木石之類的材料不夠用了,韓滉立馬下令拆除很多的寺廟宮觀,取下這些地方的木石等材料去修建工事。用這些地方的銅鐵去鑄造兵器。
鑒於當時整個國家大環境和各地諸侯小環境的惡劣狀況,當時的杭州市長王顏一看情況不妙,趕緊把法欽禪師請下了山來,在杭州城裏的龍興寺找了一個清靜的院子讓法欽禪師居住。杭州城畢竟還在自己的管轄下,法欽禪師住在城裏麵,什麽事情都好辦啊。
唐德宗貞元五年,公元789年,天下稍微平靜點了。唐德宗李適派出使臣拿著他親筆書寫的詔書來到了杭州龍興寺,非常隆重的讚揚了法欽禪師一番。當然,同樣隆重的,還有同時送達龍興寺的數量龐大的各種貴重物品。皇帝親自下詔問候,出手自然是要非常大方才能配得上皇家氣派的。
唐德宗貞元八年(公元792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一向身體很好的法欽禪師忽然感覺身體有些不適。法欽禪師知道自己離開這個紅塵俗世的時間快到了,於是他把弟子們都喊了過來,告訴他們道:“我哪天要是圓寂了,你們要把我安葬在寺院南邊的空閑地帶,既不要整什麽墓碑墓塔之類的,也不要到處栽種樹木,以免妨礙僧眾們的菜地。”看來,法欽禪師始終是一副慈悲心腸啊,任何時候心裏都是想著別人的。
到了二十八日,法欽禪師命令全寺僧人舉辦六齋,以使僧眾們能持齋修福。有些弟子不明所以,看到天色已晚,於是對法欽禪師道:“師父啊,現在天色已晚,恐怕辦不了六齋,是不是等到明天再辦?”
法欽禪師道:“要是明天再辦的話,那就來不及了。”
什麽來不及了?這些弟子有點不明白,不過既然師父交代了,那就趕緊置辦唄。
在一幫弟子的努力下,齋飯終於準備妥當了,而且做得異常豐盛。
在大家吃齋說法之際,法欽禪師神態自若,不過卻頻頻的和僧眾說些道別的話,搞得很多人都有點莫名其妙的。
吃完齋飯後,法欽禪師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在禪床上跏趺而坐,到了半夜時分,法欽禪師就端坐著圓寂了,享年七十九歲。
法欽禪師那可是破天荒第一個活著時獲得皇帝賜予法號的僧人啊。現在他在龍興寺圓寂了,這可是件大事呢。杭州市長王顏得知消息後,立馬給皇帝寫了報告,然後用六百裏特快專遞送了上去。
唐德宗收到報告後,對於法欽禪師的圓寂,唏噓不已。以法欽禪師元慈默照,負荷眾生,所以敕與法欽禪師諡號“大覺禪師”。
不過,法欽禪師圓寂後,並沒有按照佛家的傳統實施火化。他的嗣法弟子實相禪師常覺禪師等人在第二年的二月八日,把法欽禪師全身用兩個大甕合扣密封,安葬於龍興寺的空閑之地。而且,為了紀念法欽禪師,地方政府和寺廟僧眾,還是為法欽禪師修建了墓塔的。
法欽禪師圓寂後,作為地主的杭州市長王顏第一個為法欽禪師撰寫了碑文,不過這個碑文現在已經失傳了。
當時的刑部比部郎中崔元翰也在法欽禪師圓寂的第二年,為法欽禪師撰寫了《大覺禪師國一影堂碑》,可惜這個碑文同樣在曆史的長河中失傳了。
法欽禪師圓寂兩年後,當時的明州長史後來擔任宰相的李吉甫,也撰寫了《杭州徑山寺大覺禪師碑銘並序》,還好,這篇碑銘在紛亂的時空中得以完整的保存下來,讓今天的我們可以比較詳細的了解法欽禪師的一些往事。
法欽禪師圓寂三十餘年後,當時的湖州刺史崔玄亮也為法欽禪師撰寫了碑文。這個碑文,現在同樣看不到任何的蹤影了。
後來,曾做過侍禦史的丹丘也在法欽禪師圓寂六十三年後,為法欽禪師撰寫了碑文,可惜這篇碑文我們同樣見不到了。
法欽禪師圓寂後數十年間,前後竟然有五位地方大員和名人為其撰寫碑文,這在中國禪宗史上,那是絕無僅有的。由此也可看出法欽禪師在當時的影響力是非常巨大的,江浙地帶的牛頭宗之聲勢也是非常浩大的。
不過,所謂世事無常,法欽禪師居住多年的杭州龍興寺,我們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到任何的蹤影了。
而法欽禪師創建的徑山禪寺,也僅僅風光了五十二年。
唐武宗李炎當上皇帝後,非常崇信道教,他把道士趙歸真等人請入皇宮,並且親受法籙,成為了趙歸真的弟子。
當時佛教不僅有數目龐大的寺產,更有數量眾多不作而食的僧尼,這本來就引起了唐武宗的極大不滿,趙歸真等人又趁機在李炎麵前說了佛教的不少壞話,鼓動李炎滅佛。
於是,一場聲勢浩大的滅佛運動就在唐武宗李炎的強力指揮下,在全國轟轟烈烈的展開了,這就是史稱的“會昌滅佛”運動。
唐武宗會昌四年,公元844年,唐武宗下令,除了極少數寺廟外,天下其餘所有的寺廟、佛堂、齋堂等通通拆除。
自然,法欽禪師的徑山禪寺,也在這場由唐武宗發起的滅佛運動中,被拆除得麵目全非了。
不過,數十年後,徑山寺又被重新修建。從此香火不斷,屢有興盛。到了南宋期間,在當時最為頂尖的禪宗祖師大慧宗杲的主持下,徑山寺的興盛更是達到了曆史的最高峰,並且傲視天下叢林。南宋嘉定年間,朝廷評定天下禪林“五山十刹”,徑山寺名列榜首。這,既是徑山寺的最高榮譽,也是天下任何一個寺院都夢寐以求的最高榮譽。
法欽禪師所在的徑山寺在曆史的長河中,前前後後興廢很多次,讓人唏噓不已。即使是法欽禪師本人,在圓寂後同樣不得安寧。
唐昭宗天複二年,公元902年,長期占據兩浙十三州的錢鏐被冊封為越王。同年,錢鏐的手下武勇都右指揮使徐綰和左指揮使徐再思兩人,趁錢鏐外出巡視之機,起兵叛亂,進攻杭州城。錢鏐隨即派兵平叛。
徐再思的叛兵在攻打杭州之際,曾經來到徑山寺,當然,他們到寺廟來,可不是燒香拜佛的。相反,他們是來掘墓的。
他們認為徑山寺是由朝廷下旨修建的,而且法欽禪師曾經受到過唐代宗和唐德宗多次異常豐厚的賞賜,那麽法欽禪師的墓塔中肯定埋藏有很多的錢財寶貝。
於是,他們瘋狂的掘開了法欽禪師的墓塔,可是結果讓他們大失所望,墓中除了兩口大甕上下合攏扣蓋在一起外,並沒有任何寶貝錢物。
至於這兩口合蓋的大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裝有法欽禪師肉身的工具。
可是,這些叛兵並不死心,既然墓都挖開了,哪有空手而回的道理,怎麽說也得找點寶貝回去啊。也許,這個甕裏麵藏有寶物也說不準呢。
於是,他們上前取下扣著的甕,一個個探出頭去一看究竟。不過,看到的結果,讓他們大吃一驚。隻見法欽禪師還是好好的端坐在甕中,而且本應是光頭的頭部,現在居然神奇的長滿了頭發,而且頭發還很長,都快把麵部遮完了。
一個死人還能長這麽長的頭發,這夥兵士一個個嚇得不輕。他們趕緊把取下的甕扣蓋上去,然後作揖而去。
不過,法欽禪師的真身雖然避開了這一劫,但是,在風雲翻覆的曆史長河中,法欽禪師的真身,終究在戰亂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唯一感到慶幸的是,法欽禪師在生前教出了以鳥窠道林為首的一幫優秀學生,使得牛頭宗又在自己的手中延續了兩代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