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四川紅塵洗夢
讚 播梵音於禪話,傳大悲於有緣
第三節 慧安法嗣
一、了元一曲
當元珪禪師在嵩嶽地區傳法時,他的同門師兄弟,慧安國師的兩個著名弟子福先仁儉禪師和破灶墮和尚,也同時在嵩嶽地區弘法。
我們先來看看福先仁儉禪師,因為他是個隱居高人,所以他的很多資料現在都不清楚了。他的個人履曆,家庭情況,求學經曆等等,現在完全是一片空白。我們現在隻曉得他是從慧安國師手中畢業的。
仁儉禪師從慧安國師那裏悟道後,便四處遊方,放蕩江湖。
仁儉禪師曾經居住在洛陽福先寺,因為任性放曠,所以人們都稱他為騰騰和尚。不過,雖然仁儉禪師行為放蕩不羈,遊戲人間,但是禪法確實高明,所以前來找他求學的人也是非常多的。漸漸的,仁儉禪師的名聲就傳到皇宮裏去了。唐天冊萬歲年間,著名的佛學愛好者,當時的國家一把手武則天聽說後,立馬派人把仁儉禪師請到了皇宮裏。
仁儉禪師根本沒有推辭,直接來到了皇宮的大殿上,並且抬起頭來仰視著武則天,就這樣一直盯著,一句話都沒說。大家都感到莫名其妙,不曉得仁儉禪師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武則天也是不動聲色的看著仁儉禪師,心想你們這種故弄玄虛的高手我見得多了,看你能玩個什麽花樣出來。
過了好半天,仁儉禪師才問武則天:“懂了嗎?”
武則天肯定是莫名其妙的啊:“我沒搞懂呢。”
仁儉禪師道:“貧僧持不語戒。”
說完,仁儉禪師根本就沒搭理任何人,轉身就走了。在威震天下的武則天麵前,仁儉禪師竟然如此作為,大家全都目瞪口呆愣在那裏茫然不知所措。
看到武則天他們一夥人不懂得無言之言是為真言的道理,不懂得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之禪理,仁儉禪師搖了搖頭,看來,是要根據他們的根器,說點簡單易懂的他們才能有所領悟啊。於是,仁儉禪師回去後,立馬創作了十九首言簡意賅的詩歌,並且在第二天一大早就給武則天送了過去。
武則天看完這十九首詩歌後,不禁龍顏大悅,立馬下令重重嘉賞仁儉禪師。但是仁儉禪師根本就不接受,這些東西,身外之物而已,真正的出家人,又有哪個會在意的呢。
仁儉禪師放曠山野,寫了很多歌辭,在當時那是從上到下諸方傳唱,非常的流行。可惜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仁儉禪師的很多歌辭都在曆史的長河中遺失了。我們現在唯一能看到的,隻有了元歌一首了。不過這首了元歌卻寫得言簡意賅通俗易懂,而且深含佛理。現抄錄如下,讀者諸君可以多加參詳。
了元歌
問道道無可修,問法法無可問。
迷人不了性空,智者本無違順。
八萬四千法門,至理不離方寸。
不要廣學多聞,不在辯才聰雋。
識取自家城廓,莫漫遊他州郡。
言語不離性空,和光不同塵坌。
煩惱即是菩提,淨花生於泥糞。
若有人求問答,誰能共他講論?
亦不知月之大小,亦不知歲之餘閏。
晨時以粥充饑,仲時更餐一頓。
今日任運騰騰,明日騰騰任運。
心中了了總知,隻沒佯癡縛鈍。
二、杖擊灶墮
南嶽破灶墮和尚和他的同門師兄弟福先仁儉禪師一樣,都是隱居在嵩嶽地區的得道高人,也是因為長期隱居,致使後人無法詳細的了解他的個人履曆、家庭情況、求學經曆等等情況,甚至連他的法名我們現在都無從知曉了。破灶墮和尚這個稱呼,隻是他的外號而已,並不是他真正的法名。
破灶墮和尚從慧安國師那裏畢業後,也和仁儉禪師一樣,隱居於嵩嶽地區,不求聞達,隻願笑傲於山林之間。
不過,在破灶墮禪師隱居的地方,前麵不遠處的山塢裏有一座祠廟,遠近聞名,每天前來拜祭的人很多。這座祠廟非常獨特,和天下所有的祠廟都不一樣。祠廟裏麵既沒有天上神靈的塑像和牌位,也沒有地下鬼怪的塑像和牌位。裏麵僅僅隻有一座灶台而已。
但就是這座小小的灶台,讓附近的村民們既驚恐不已,又高興不已。
驚恐的是,但凡逢時過節,如果沒人殺雞宰羊拿著好吃的好喝的去祭拜它,那麽附近就會常常出現鬼物怪形之類的,讓周圍的村民們一個個驚恐不已,弄得大人小孩門也不敢出,地也不敢出去種。
高興的是,如果村民們殺豬宰雞拿著好吃的好喝的去拜祭它,周圍的村子就會風平浪靜,什麽事都沒得。更讓大家高興的是,如果村民們有點什麽事自己搞不定了,想著去求神拜佛的,不用跑遠了,隻要拿上好吃好喝的,去這座祠廟拜祭這個灶台就行了。不過你別說,這座灶台還算仁義的,它收了貢品,村民們所求之事,都是得到了滿足的。光這點,就比江湖上那些收了錢不辦事的家夥們強多了。
一方麵為了安撫這座灶台不要發火,成天整出些奇形怪狀的東西來嚇唬村民,這年頭,大家的心髒都不好。另一方麵,更為重要的是這座灶台簡直就是有求必應啊。誰家不遇上點什麽麻煩呢?誰家不碰上點自己搞不定的事情呢?這下好了,隻要去祭拜這座灶台就行了。隻要能把事情辦好,那幾隻雞那幾頭豬那幾隻羊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麽呢。
所以,每天前來拜祭的村民那是絡繹不絕,這也使得這座祠廟在當地的知名度那是非常的高啊。
破灶墮和尚進山隱居,聽說這個事以後,覺得這事有點不對頭。如果它每天吃一隻雞,那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五隻,十年就是三千六百五十隻,萬一它胃口好呢,還有那麽多的豬啊羊啊的,這在物資還不能大規模量產的時代簡直太浪費了啊。而且就是一條毛毛蟲,那也是一條生命啊,何況是那麽大一隻雞,那麽大一頭豬。
看來,自己得去和這座灶台好好交涉一下了。
於是,破灶墮和尚帶上自己的侍僧,拄著柱杖就來到了這座祠廟,反正離自己住的地方也不遠。
破灶墮和尚進去後,一看灶台周圍到處都是血跡斑斑的,什麽雞毛羊毛到處飄的是,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再仔細看了下這座灶台,就是一座普通得很的灶台嘛,沒什麽特別的啊。
於是,破灶墮和尚拿起柱杖,敲了灶台三下道:“喂,你這個灶台就是一個泥瓦砌成的東西,根本就是個無情之物嘛,你的神聖從哪裏來呢?神靈又從哪裏誕生呢?為什麽要這樣殘害那麽多的生靈呢?”說完以後,破灶墮和尚又用柱杖敲打了灶台三下,不料這座曆來神聖而且異常靈驗的灶台,竟然嘩的一下就坍塌了一地。隨即,一個穿著青衣帶著高帽的人,過來跪拜在破灶墮和尚麵前。
破灶墮和尚奇怪的道:“你是什麽人,幹嘛跪拜我呢?”
那人道:“我是這座祠廟的灶神,因為受到業報,所以被投生於此處。今日幸虧師父為我說無生之法,使我能脫離這個地方,得以投生於天上,所以特來感謝師父。”
破灶墮和尚道:“這是你本有之性,又哪裏是我說幾句話能辦到的呢。”
灶神再次給破灶墮和尚禮拜後,轉眼間就不見了。
破灶墮和尚的侍僧在旁邊大惑不解的道:“師父啊,我侍候你那麽久了,也沒聽到你給我說什麽法啊。這個灶神究竟領悟了什麽奇妙的法門,居然可以得以升天。”
破灶墮和尚道:“我哪裏給他說了什麽法哦,我隻是對他道這座灶台就是泥瓦砌成的,我實話實說而已,又哪裏有什麽大道理呢。”
侍僧聽了,找不到什麽話說了。
破灶墮和尚看侍僧不吱聲了,知道他並沒有領悟到什麽,便再次點撥道:“會麽?”
侍僧搖了搖頭:“不會。”
破灶墮和尚道:“這也是你的本有之性,為什麽不會呢?”
侍僧一下回過神來,終於明白了點什麽,於是立馬禮拜破灶墮和尚。
破灶墮和尚自然是禪者本色,隨說隨掃,不滯一事一物:“墮也,墮也。破也,破也。”
後來義豐禪師把這段故事講給了破灶墮和尚的師父慧安國師聽,慧安國師不由得讚歎道:“我這個徒弟徹底領悟了物我一如的道理,就好像明亮的月亮掛在天空,又有誰會看不到呢。他禪機犀利,一般的人,實在是難以對付他的機鋒啊。”
義豐禪師道:“請問什麽樣的人才能應接他的機鋒呢?”
慧安國師道:“心裏空無一物,不存在任何知解的人,也許可以應接他的機鋒。”
這就是禪宗史上有名的破灶墮公案,曆代禪師評唱很多,但紅塵洗夢個人覺得龍門清遠禪師的偈頌更好些:
禍福威嚴不在靈,殘杯冷炙笑何人。
一從去後為消息,野老猶敲祭鼓聲。
破灶墮和尚自從擊破灶台後,天下之人都不稱呼他本來的法號了,而是直接稱呼他為破灶墮和尚。他也從此成為中國禪宗史上,第一個以動作行為作為法號的禪師。
破灶墮和尚的名字雖然有點奇怪,但是他的禪法卻一點都不奇怪,相反,還是非常正宗的禪宗法門,接引學人和下語都是資格的禪師本色。我們從下麵破灶墮和尚的對話中就可以窺見一斑。
有僧人問道:“如何是大闡提人?”
破灶墮和尚回答道:“尊重禮拜。”
這人聽得一愣,沒搞懂,又接著問道:“如何是大精進人?”
破灶墮和尚回答道:“毀辱嗔恚。”
這名僧人麵對破灶墮和尚的回答,茫然不知所措。
大闡提人者,斷掉善根之人也。有的經文中說這種人永遠不能成佛,但是有的經文中說這種人也可以成佛。不過不管如何,他終究是斷絕善根之人,這種人怎麽可能還值得尊重禮拜呢?
而嚴守戒律純一不雜刻苦精進之人,才是應該尊重禮拜的啊,怎麽反而要毀辱嗔恚呢?
在悟道禪師眼裏,那是眾生平等的,他們不會因為看到不好的就心生厭惡鄙視之情,看到好的就臉露歡欣尊崇之態。
大闡提人,佛性不斷,故終可成佛,有佛性之人,為何不能尊重禮拜他呢?
大精進之人,何妨毀辱嗔恚刀割香塗,須知隻有在這種情形下,才能更鍛煉一個人的心誌,才能使他更為精進。這就好像一個人在安靜的環境中能靜下心來,這不算什麽,要是能在喧囂的環境中靜下心來,這才是真功夫啊。
而闡提以尊重禮拜對,純一無雜刻苦精進以毀辱嗔恚對。大家看看,破灶墮和尚的回答,是不是和他的師叔慧能大師的三十六對如出一轍呢。
雖然破灶墮和尚禪法高深,不過,破灶墮和尚最後隱居於深山之中,然後人們再也不知道他的任何消息了。
第三節:德純處寂
一、處寂求法
當元珪禪師、福先仁儉禪師和破灶墮和尚在嵩嶽地區傳法時,智詵禪師的弟子德純處寂禪師,也同一時期在四川一帶弘法。並且成為了四川禪宗江湖的龍頭老大。
德純處寂禪師,唐太宗貞觀二十二年,公元648年,出生於綿州浮城縣(今四川綿陽)一戶唐姓人家。這戶人家世代好儒,非常有學術氛圍。所以小時候,處寂禪師的學前教育和家庭教育都搞得非常的好,所以,小小年紀,處寂禪師對於詩書禮樂,就已經有非常深刻的了解了,而且對於孝行,處寂禪師更是嚴格遵守,深得長輩的喜愛。
可惜的是,處寂禪師十歲的時候,非常疼愛他的父親去世了。這件事情對處寂禪師打擊非常的大,也使處寂禪師體會到了人生的無常。於是,處寂禪師歎息道:“天地既然是如此的無常,我聽說佛法不可思議,能救拔世間所有的苦難,使人脫離生死,看來,我應該去學習佛法才是。”
於是,處寂禪師便來到四川資中的德純寺,拜見智詵禪師。
智詵禪師見到處寂禪師來拜見,便問道:“你為何而來啊?”
處寂禪師一語雙關的道:“我專門為師父而來。”
智詵禪師一聽,不由得多看了處寂禪師幾眼,這小子天資聰慧,說話頗具機鋒,看來是個學習禪宗的好苗子,對於這樣的學生,自己得趕緊收下,不然的話,分分鍾就會被別的佛學院搶跑的。
於是,處寂禪師就留在了德純寺跟隨智詵禪師學習禪法,自然,智詵禪師對於這棵好苗子,也是不惜餘力悉心澆灌的。
日子就這樣在既枯燥又愉快的求學中,一天天一年年的過去了。處寂禪師除了學問在同學中出類拔萃引人注目外,更引人矚目的,還是他的那顆腦袋。
處寂禪師身高八尺,神情凜然,一個人站在那裏,也沒什麽。但是,如果處寂禪師站在一堆人中,不論誰往這一堆人裏一瞧,保證最先映入這人眼睛的,肯定是處寂禪師的那顆腦袋。大家剛開始還不以為然,不過找了很多素不相識的人來測試,大家都是第一眼就看到處寂禪師的腦袋。於是,所有人不得不嘖嘖稱奇,大家都認為處寂禪師這是貴人之相啊。
武則天長安年間,智詵禪師被征召入京。此時的智詵禪師,已經是滿過九十的高齡老人了。這種年紀,要從四川資中走到大唐的東都洛陽,估計是件完不成的任務,可是皇帝的詔書都接了,不去也不行啊。智詵禪師頭有點大了,身邊的弟子們也覺得夠嗆。
不過,隻要有心,天下沒有辦不成的事。
當別的弟子們都還愣在那兒不知所措的時候,處寂禪師已經在寺廟裏找來了一根扁擔和兩個大籮筐,然後放在智詵禪師麵前道:“師父,這個問題簡單啊,這兩個大籮筐,一頭裝行李,另一頭就請師父坐在裏麵,我挑著師父去洛陽。”
智詵禪師看著滿眼真誠的處寂禪師,不由得滿意的點了點頭。
就這樣,處寂禪師和幾個師兄弟,便護送智詵禪師上洛陽去了,自然,智詵禪師是坐在大籮筐裏,被處寂禪師挑著上路的。
你別說,這一上路,大家才發覺處寂禪師簡直就是個神人啊。
此時的處寂禪師也是人到中年五十幾歲的人了,可是他一路挑著智詵禪師和行李,長途跋涉翻山越嶺,好像並不吃力的樣子。
挑過擔子的人都知道,一般稍微重點的東西,大家挑著上路的時候,都會左右肩來回換著挑,以免一個肩膀挑著受不了。可是處寂禪師挑著兩個大籮筐,從四川資中一直到洛陽,都是一個肩膀挑著,從來沒有換過,大家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到了洛陽沒多久,智詵禪師便非常意外的被天上掉下來的一個特大號餡餅砸中了,於是,智詵禪師趕緊帶著這個大餡餅——武則天贈送的禪宗信物金襴袈裟告老回鄉,處寂禪師依舊把師父原路挑了回來。
回來沒多久,智詵禪師便把金襴袈裟傳給了處寂禪師,然後就圓寂了。
師父圓寂後,處寂禪師便來到山中,找了一個僻靜之處,修習頭陀行,頭陀行是非常艱苦的,所以一般出家人都不玩這些招數,但是處寂禪師卻樂此不倦。
處寂禪師常常在一個小床上默默的端坐著,不論白天還是晚上,他都從來不會躺下去睡覺,一天到晚就這樣在那裏端坐。不過,雖然處寂禪師不四處走動,卻常常有老虎莫名其妙的跑來蹲伏在處寂禪師的身邊,就好像一隻聽話的小貓咪一樣。
處寂禪師既有高深的修行,更有讓人敬佩的德行,自然上山追隨他學法的人,就一天天多了起來。
二、太守被摑
唐玄宗開元元年,公元713年,資州新來了一位太守,名字叫做王曄。此人原來是個道士,後來因為在唐睿宗景雲年間立過功,所以就被外派到資州來當一把手了。
道士和僧人,在曆史上大多數時間裏,都是水火不相容的,反正大家都是端著一盆盆冷水,各自找機會往對方身上潑。
這不,王曄當上了資州的一把手,就認為機會來了。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王曄上任的第一把火,就燒到了僧人光禿禿的頭上。
王曄到太守辦公室坐定後,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要求本州所有的和尚三日內必須到州政府來集合報到,祝賀自己新官上任。王曄一來想在和尚們麵前抖抖威風,看看你們這些平時不可一世的和尚,現在還不是照樣要聽我的話,還不是照樣要歸我管。二來也是想給和尚們洗洗腦,講授點道德經南華經之類的道教知識。
王曄是太守,接到他的命令,誰敢不去啊,畢竟不怕官,就怕管啊,誰讓他現在是資州太守呢。
不過,當政府的命令傳到處寂禪師那裏時,處寂禪師微微一笑,自己有那麽久沒有下過山了,不可能為了一個道士專門下山一趟吧。再說了,古之高士,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自己一個悟道了的禪僧,不會連他們都不如吧。
處寂禪師不想去不打緊,不過旁邊的弟子們可就著急了,於是趕緊上去勸告道:“師父啊,你要是不去,那不正好讓對方抓住你的把柄嗎?你不是不知道,道門和我們佛門曆來的爭鬥,那是非常殘酷的啊,師父還是去一趟的好啊。”
看著弟子們焦急的表情,處寂禪師依舊笑著道:“我的生死,又豈是王曄能做得了主的。”
三天後,資州境內所有的和尚都奉命來到了州政府會議廳集合報到。
王曄坐在州長辦公室,透過窗戶望著外麵亮鋥鋥的一片大腦門,感覺到心情非常的愉快,那就是一個字,爽。而且是非常爽。
看看人都到齊了,王曄站起身來,準備出去訓話,講話稿自己在他的心裏早就想好了。
就在這時,旁邊有人湊了上來,在王曄耳邊道:“資州境內,隻有處寂禪師一個人沒有來祝賀你,他這分明是在藐視大人啊。”
王曄一聽,不由得火冒三丈,一個野和尚,竟然敢不給我這個太守麵子,那還了得。
王曄怒氣衝衝的來到會議廳,在 台正中坐好,心裏使勁在盤算著怎樣對處寂禪師興師問罪。
會議廳裏的和尚們看到王曄怒火衝天,並且滿臉殺氣的坐在上麵,一個個都驚恐得不得了,很多人的兩條腿早就不聽使喚在來回打顫了。佛道之間的各種衝突和殘殺,早就不是什麽新聞了。這一次,看來有人要遭殃了。
王曄主意打定,把驚堂木一拍,猛地站了起來,大聲道:“今天本來是你們這些僧人來祝賀本大人上任的日子,可是處寂和尚居然故意不來,完全藐視朝廷,完全不把本官放在眼裏。既然如此,那本官也就不客氣了,來人,來人,來……”
話還沒說完,王曄莫名其妙的就一下倒下去了。身邊的人趕緊把他扶到後麵的寢室去。
僧人們也全看傻眼了,都不曉得怎麽回事,而且沒有一個敢離開的。大家都在那兒膽戰心驚的站著,一個個伸長脖子望著後麵的寢室。
沒一會兒,隻聽得一陣啪啪啪的聲音異常清晰的傳來,聽這聲音,這分明就是有人被扇耳光了啊。什麽人這麽倒黴,竟然挨了這麽多記響亮的耳光。僧人們不由得更加忐忑不安起來,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自然,更沒有誰敢擅自離開。
大家就這樣一直傻站著。過了一會兒,隻見很多人都往後麵的寢室跑,神情異常的驚慌。再過了一會兒,就聽見後麵的寢室那邊傳來陣陣的哭聲,很多人跑進跑出的。
僧人們更加的膽戰心驚了,而且又沒人搭理他們。有一個膽子大點的僧人終於憋不住了,他拉住一個正從裏麵跑出來的仆人問道:“裏麵怎麽了,怎麽感覺亂套了?”
那仆人低聲道:“太守大人死了。”
大家一聽,全都驚訝得不得了,怎麽一會兒功夫太守就死了。僧人趕緊又問道:“太守大人是怎麽死的呢?”
仆人道:“具體原因我也說不出來,不過太守大人的臉上滿是手指印,就好像被人扇了無數耳光一般。”
三、燃指求法
王曄死後沒多久,處寂禪師就回到了德純寺居住,因為處寂禪師禪法高明並且德行淳厚,四方前來求學的人那是絡繹不絕,處寂禪師自然是來者不拒。
有一天,處寂禪師忽然告訴門人道:“你們馬上把寺院上下都打掃幹淨,裏裏外外的道路上都要灑水,明天有重要的外國來賓到寺廟來。”
大家聽了,都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的,沒聽說那個外國人要來啊。尤其是寺廟的知客,更是在一旁嘀咕道:我是專門負責接待來賓的,怎麽沒接到任何通知呢?
不過,既然師父交代了,大家還是一鼓作氣把寺廟裏裏外外收拾得煥然一新。說什麽也不能讓老外看不起啊。
第二天,果然有一個新羅國(今朝鮮半島)的僧人上門來了,此人雖是個老外,但相貌堂堂,一看就不是個普通人。
寺廟的知客上前接待了他,但是此人態度堅決,指名道姓要見處寂禪師。
知客趕緊跑到方丈室去給處寂禪師匯報,處寂禪師端坐在禪床上兩眼微閉正在打坐,聽了知客的匯報後,頭也沒抬:“我身子有點不舒服,叫他回去吧。”
知客又趕緊過來傳話,叫這個新羅僧回去。說完,知客就走了,隻留下一個小和尚在那裏看著這個新羅僧。
什麽有病,這分明就是個借口啊,怎麽,我這個老外就真的成了外人了嗎?新羅僧心裏有些小小的意見。
不過,德純寺四方來參學的人那麽多,也沒聽說那個被處寂禪師拒之門外啊,怎麽輪到自己,處寂禪師就不待見自己了呢?
新羅僧在屋裏轉著圈,苦思冥想著原因,忽地,他抬起手來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自己怎麽這麽糊塗呢,自己學費都沒交,別人憑啥接見你呢?
學費,自己還是有那個決心和能力交得起的。古人為法忘軀,敲骨取髓,刺血布施,我又算什麽呢。再說了,慧可大師都可以交條胳膊的學費,我也可以嘛。
於是,新羅僧隨手向自己的腰上摸去,這才想起自己出門根本就沒帶戒刀。他又在屋裏左右打望,屋裏除了桌椅板凳香燭佛像,又哪裏有什麽刀槍之類的東西呢?
小和尚在一旁看到新羅僧東張西望的,便上前問道:“師兄在找什麽東西嗎?”
新羅僧道:“小師弟,你這裏有刀沒有,有的話,麻煩給我找一把來,越鋒利越好。”
小和尚望著新羅僧充滿某種渴望的眼神,心裏不由得一顫,這人滿臉殺氣,難道是想在這裏殺人啊。
於是,小和尚便支吾著道:“我,我去給你找找看。”
說完,小和尚便退出房門,就在退出房門的一瞬間,還算聰明的小和尚順手就把房門掩過來關上了。然後大喊著跑開了:“師父,不好了。師父,不好了。”
新羅僧苦笑著搖了搖頭,暗暗道,大驚小怪的,真是沒見過世麵啊。
房門被關上了,刀是沒指望了,看來,隻有在這屋裏就地取材了。
新羅僧望著滿臉慈祥的佛像,走了過去,拿起香案上的香油,直接淋到自己左手的小指上,然後從身上撕下一小條布,用香油浸濕過後,把自己的左手小指包裹了起來,然後拿起香案上熊熊燃燒的蠟燭,直接就把自己的左手小指點燃,看他的神情,他點燃的不是自己的手指,卻像是在點燃一根蠟燭一般。
手指點燃後,新羅僧在佛像麵前跪拜了下去,嘴裏輕聲地念誦著經文。
房門嘩的一聲被推開了,最先聽到動靜的知客推門衝了進來:“你在幹什麽?”
新羅僧舉著那根還在燃燒的指頭道:“師兄,我在給處寂禪師交學費。”
對於任何佛學院來講,敢交如此昂貴學費的學生,沒有不搶著錄取的道理的。
自然,處寂禪師也就收下了這個新羅僧,並給他取了個法名,叫做無相。
對於這種意誌超凡足可比肩慧可大師的學生,處寂禪師自然是另眼相看的。於是,處寂禪師把無相禪師隨時帶在身邊,時刻悉心指教,處處用心開導。
兩年後,無相禪師盡得處寂禪師真傳。於是,無相禪師便拜別處寂禪師,來到了離德純寺數裏之遙的天穀山石岩下坐禪,也像師父那樣修習頭陀行。
不過,無相禪師也常常隔三差五抽空回去看看處寂禪師,反正距離不遠嘛。
唐玄宗開元二十二年(公元734年)正月,處寂禪師秘密的派遣自己的家人王鍠到天穀山去,叫無相禪師找個無人的時候來見自己。
無相禪師看師父如此神神秘秘的相邀,心想師父肯定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給自己,於是趕緊抽了個空來到了處寂禪師的方丈室。
處寂禪師看到無相禪師來了,起身把房門關上,然後從櫃子裏拿出一個包裹出來,對著無相禪師道:“這是達摩祖師曆代相傳的金襴袈裟,武則天從我的師叔慧能大師那裏拿來,又賜給了智詵禪師,智詵禪師又交付給了我,我現在把他交付給你,希望你能好好的保管它。你拿著金襴袈裟走吧,以後找個好點的寺廟住下,把我們這係的禪法好好的傳承下去。”
無相禪師拿著金襴袈裟走了。自己的禪法已經有優秀的傳人了,處寂禪師終於放下心來,看來,是到了自己歇息的時候了。
於是,處寂禪師把弟子們都喊了過來,告訴他們道:“我離開這個俗世的時候到了,你們一個個好自為之。”
然後,處寂禪師便端坐在禪床上,到了夜半子時,處寂禪師就在禪定中圓寂了,享年八十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