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葉國水雲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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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葉國】【故鄉的雲】雲水謠

(2021-08-31 14:19:58) 下一個

我要講的雲水,是一個坐落在中國雲南馬龍大山深處的三線工廠,全稱“國營西南雲水機械廠”,代號5012。在馬龍縣同時期建成的,還有高峰(5022)和東光(5032)。

 

三線建設的曆史,算得上波瀾壯闊。我們的父輩在大山深處,貢獻了他們的青春熱血,也養育了我們這一代淳樸真誠善良的三線子弟。

 

雲水的職工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建設三線”聚集到了馬龍這個偏僻的山溝。從修路搭橋建房開始,建立了一個獨立的小社會,為中國的國防工業貢獻了一份力量。在這樣一個特殊的集體,人與人之間聯係非常緊密。大人們都是革命同誌,孩子們都是兄弟姐妹。

 

在兩歲的時候,我隨父母搬到了雲水廠。當時剛剛開始建廠,我對雲水最初的記憶,是馬過河畔的那一排冬天漏風的茅草屋和屋外一片油毛氈遮住的半露天“廚房”,還有旁邊洶湧的馬過河和不遠處的吊橋。

 

我的弟弟就在這樣的環境裏出生。他是雲水第一個出生的孩子,因為姓馬,媽媽醫院的同事給他起名“馬龍”,沿用至今。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弟弟回家,哭著要求改名,原因是“他們叫我馬龍窮山溝!”

 

後來,我們搬到了建好的青磚排屋,屬二福利區。再後來,我們開始了小學、初中、高中的學生生活。而學校,就是離家兩三百米的雲水子弟學校。

 

下圖:現在看到“雲水子弟學校”這牌子,感覺一下穿越回那段曆史。非常感謝掛那位掛牌子的人,雖然把5012寫成501Z。(圖片來自發小)

 

下圖:青澀的學生時代。

 

作為廠子弟,我在雲水度過了童年和少女時期,直到十八歲上大學走出大山。 

 

我的雲水謠,完全沒有父輩的艱苦與奉獻,有的隻是無憂無慮、無拘無束、在大山裏自由瘋跑的快樂回憶。

 

下二圖:雲水廠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圖片來自發小)

 

 

記得我家的院子裏有一棵桃樹。每年夏天水蜜桃成熟的時候,總有桃子掉下枝頭,“啪”的一聲打到廚房的石棉瓦上,然後“咕嚕咕嚕”滾到廚房後麵的水溝裏。偶爾也會掉到院子裏,打在樹下做功課的我的頭上。放了學,桃樹下架起的折疊桌,就是我和幾個要好的女同學學習和聊天的好地方。做完作業,我們會連續幾個小時討論《大眾電影》一年一度的金雞百花獎評選,該把最佳女主角這神聖的一票投給劉曉慶還是陳衝;我們也會不顧女孩斯文爬上桃樹,在桃樹上大快朵頤。前幾年在成都見到那時的玩伴,她說起有一天我們三個人一共吃了七十六個桃子!現在想來,我們簡直就是花果山的那群猴子啊。

 

下圖:我的“閨房”遺址。房子背後就是有桃樹的院子。(圖片來自發小)

 

夏天,女孩子們還會跑到招待所對麵一個叫“幹衝”的村子旁邊的楊梅山摘楊梅,到一福利區旁邊的山坡上去摘映山紅(杜鵑花)。映山紅的花瓣酸酸甜甜的百吃不厭。紅色的花瓣總是把我們的嘴唇和舌頭染成紫紅色怎麽都擦不掉。我們總是挨到天黑才敢回家,希望夜幕能夠掩蓋一切而不引起爸爸媽媽的注意。學校對麵的山坡上長滿了火把果,紅紅的小果子一串串掛在荊棘叢生的樹枝上。愛美的女孩子們會把果子摘回家,一顆顆用針線穿成一串,掛在脖子上當項鏈。

 

男孩子愛用自製的彈弓,到山上打鳥,然後用泥巴包起來拿火烤了吃。還會偷偷地打別家院子裏的果子。上次回國,弟弟聊起幾年前,帶著自己的女兒回廠。原來的鄰居奶奶看到他,還笑著講起當年她家的蘋果樹第一次掛果,弟弟一彈弓穩準狠打下了那年唯一的那個蘋果。

 

那時的一天總是千篇一律。在悠揚的起床號聲中起床洗漱吃早餐,然後和同排的同學朋友一起到學校早讀、上課。

 

中午放學後,一家人一邊吃午飯一邊打開收音機,收聽袁闊成、單田芳等評書大師的評書聯播。在那個物質文化貧乏的時代,在雲水那個封閉的世界,《楊家將》、《三國演義》、《水滸傳》等評書給我打開了一扇通往外麵世界的窗戶。

 

吃完晚飯,女孩們總是三五成群,在家屬區的大馬路上路燈下玩偷電報(捉迷藏)、跳繩、踢毽子、打沙包。男孩子聚在一起,滾鐵環,玩自製滑輪車,拍煙盒,彈玻璃珠。待夜幕低垂,孩子們才會在父母的吆喝聲裏依依不舍,“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再長大一些,同學們會相約去河邊摘野花、遊泳、野餐,或者幹脆什麽也不幹在河邊躺著聊一天。

 

下圖:下午河邊的女生世界。

 

漸漸的,或者隨父母調走,或者當兵讀書工作,許多同學走出了大山。待再回到雲水,一切已物是人非。

 

“三線建設”完成了它的曆史使命,雲水也於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搬遷至昆明市郊,和在雲南的其他三線廠合並成立了“昆船集團”。雲水廠區隨之廢棄,到處殘垣斷壁,隻剩下父輩們當年種下的梧桐樹在深山裏,變身秋冬裏最美的金色梧桐世界:斑駁的紅磚牆掩映在金色的梧桐樹中,微風下黃燦燦的樹葉沙沙作響,翩翩起舞回歸大地的懷抱。

 

下二圖:金色雲水(圖片來自網絡)

 

 

下圖:三福利區紅磚掩映下的柿子不再青澀。(圖片來自發小)

 

2016年初夏回國,和雲水的發小們相約,我在離開了十多年後,第一次踏上了雲水這片土地。

 

對於來雲水踏青、賞秋的遊人,雲水不再是一座工廠而是一個地名。對於我們這群在這裏長大的工廠子弟,雲水是我們的故土,它承載了我們所有童年少年的回憶。

 

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兒時的回憶一幕幕湧上心頭。前往廠區必經的馬過河,記憶中波濤洶湧,現在怎麽就變成了一條大河溝。從廠區通往家屬區的那條需要爬坡的寬寬的水泥大路,也是我們晚飯後的天堂,現在幾乎全部被雜草覆蓋。我家院子裏雜草荊棘遍布,那棵桃樹早已不知所蹤。小學校入口處的小樹已長成參天大樹;初、高中部旁邊的操場已變成了附近村民的烤煙地;大禮堂裏一片廢墟,曾經在六一節時表演的舞台倒依然找得到站立的地方;醫院大門口拴著的老牛靜靜地趴在地上打盹兒。

 

下圖:曾經的學校操場煙葉茂盛。(圖片來自發小)

 

下二圖:當年兒童節上唱歌的姐妹倆再聚首。

 

聽說,將來雲水會作為影視基地,成為那個時代的曆史見證。又聽說,雲水會變成一個水庫,那裏原有的一切都會被淹沒水底。永遠留下的,是我心裏對雲水的記憶。

 

無論雲水將來怎樣,我的雲水謠會影響、伴隨我一生,無論何時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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