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審員十二人,六人由Henry挑選,五人男性,一人女性,其中三人非裔,兩人西班牙裔,一名白人;Teresa挑選的六名陪審員中,兩名男性,四名女性,其中三名白人,一名東亞裔,兩名華裔。
十二人背景各不相同,其中兩人有過陪審員經驗。他們在庭審結束之後的第二天聚集到一起,聽取法官指導。
法官公事公辦,照本宣科:“陪審員們,你們在這次審判中扮演著最重要的角色,因為你們必須決定相信誰、相信什麽,並回答我與你們討論過的每個問題。你們必須僅根據審判中提供的證據來決定此案,而不能根據其他任何事情來決定此案……”
他說完之後,搓搓手,道:“大家這一段時間都辛苦了哈。我也要休假去了。今天早上堵車真要命,都是來參加抗議活動的人啊。上周反對種族歧視的大遊行你們都知道吧?估計星期天全國範圍的遊行示威會更加振奮人心的。時代真的是不同了啊,咱們都要跟上形勢。你們大家出入法院大樓也注意安全。不要接觸任何示威群眾,也不能接受任何采訪。這個案子應該很容易判的,搞好之後早點回家。”
法官走了之後,一個非裔陪審員憤恨地說:“警察就是草菅人命,看見非裔就自動貼上罪犯的標簽。我感覺那個Gu就是這樣的。”
“我看咱們還是先投票吧。如果有問題再討論。”一個白人老太太說。“我下午還要看醫生呢。”
於是,大家投票,首先判定穀雨的行為是否為謀殺。結果六比六,各占一半。這個結果大大出乎大家的意料。
“怎麽可能?檢方根本沒有確鑿的證據說明老太太先警告,警員後開槍的啊。”一個華裔女性說。
“可辯護方也沒有證明是先開槍的啊,反正這一點都沒有證據。”另一個陪審員講。
“不對啊,不是有個老頭子作證先聽到喊叫,後聽到槍聲的嗎?”
“可是他一會兒說自己沒有戴助聽器,一會兒又說戴上了舊的助聽器。說舊的助聽器一時好用,一時不好用。就那麽巧,當時戴上就正好聽見了?”
“你說他作偽證?那是犯罪啊。”
“可誰能證明他作偽證啊?”
“Bobby是否拿槍威脅他奶奶也沒證據,都是Gu自己說的。”
“拿的是假槍。”
“可他畢竟拿出槍來了,還那麽逼真。”
“拿出槍就應該被一槍斃命嗎?”
“你拿槍在警察麵前揮舞試試?”
“誰看見他揮舞了?”
“Gu看起來就是很正直的一個人。也不暴力啊。”
“怎麽能憑感覺呢?女人的感覺最不靠譜了。”
“你這是性別歧視!”
“好了好了,專心於案情!”
“他都說射殺兩人是報仇行為,那就是謀殺動機!”
“不是都解釋了嗎?也許就是感歎……”
“不能讓這麽殘忍殺害了未成年人的罪犯輕鬆走出去吧?一條人命呢。你們看看社會輿論對於捷運警察的判決的反應,那就是民意。”
“可法律不是基於民意,不是民權運動。”
“你們就是看Gu比較帥吧?捷運那家夥長得也不賴呢。”
“你注意自己的言論。”
“我怎麽啦?實話不好聽唄。這個家夥就應該嚴判,殺一儆百。”
“大家不要爭了。這樣下去今天都沒結果。”
“那你說怎麽辦?”
“誰來把案情再捋一遍,當中有問題的地方就停下來討論,然後再投票。”
“隻能如此了。”
……
第一天,陪審團沒有達成一致意見,七比五。多數認為穀雨不是謀殺。
第二天,陪審團也沒有達成一致意見。八比四。又多了一名陪審員認為穀雨不算謀殺。在傍晚大家都疲憊不堪的時候,一個陪審員情緒大爆發。
“他媽的警察就是看見我們的膚色就不順眼!”一個非裔陪審員話一出口,房間鴉雀無聲。他拿眼白瞟了身邊一個中年男人一眼,說:“你們白人被路上截停的次數就少很多。這就是種族歧視!”
那個男人半張著嘴,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說:“作為陪審員,你這就是偏見。”
“偏見?你們生下來就有偏見,整個社會都有係統性偏見!我們生下來就被貼標簽了。”非裔不依不饒。有幾個陪審員點頭。
這時一個菲律賓裔老太太悠悠然站起來,說:“請不要偷換概念。我嫁了個黑人老公,我們有很多非裔朋友。我不歧視任何膚色。但是,我在晚上看見人高馬大的非裔,就會害怕,就會繞著走。這叫常識(common sense),是積累經驗做出的自我保護的做法。非裔犯罪率高,是不爭的事實……”
“那非裔的的境地都是白人造成的!我們也是受害者,誰來賠償我們?”那個非裔怒吼起來。旁邊的法警上來製止他,並且冷冷地說:“你們的這種爭執,我會報告法官的。”
“告就告,老子還不想幹了呢。整個係統都是你們的人把持……”
結果,這個人退出了陪審團。
第三天,周六,大家休息。新的陪審員將在周一補缺。
第四天,周日,全國各地聯合遊行聲討對捷運警察誤殺嫌犯輕判,同時支持嚴懲射殺手持假槍的非裔少年的警察Rain Gu。遊行隊伍裏麵各色人種、大人小孩都有,白人居多。非洲裔則被安排在比較顯眼的位置。標語大旗上麵有Bobby的頭像,有捷運嫌犯Grant的頭像,最為主要的口號則沿用了“Jail Killer Cop”,以及反對種族歧視。
Bobby的奶奶以及親朋好友都參加了在市政廳和法院門口的示威活動。舊金山代理市長出席講話,安撫示威民眾,懇請大家保持冷靜,和平示威。作為共辯律師長和舊金山下一任市長候選人的Jeff Green第一次就此案件發表個人意見。
而老奸巨猾的Jeff,當然不會挖坑給自己跳,在舊金山,亞裔社區的選票也是很重要的。於是他一上來,就對廣大群眾表態:“我,Jeff Green,下一屆舊金山市長候選人,和所有反對種族歧視的民眾站在一起。堅決捍衛我們國家的自由民主和平等。我非常驕傲地看到,我們舊金山灣區的民眾站在了一起,這個偉大的隊伍裏,有非裔,有白人,有西裔,有亞裔,更有很多融合在一起的美麗的人民和他們的後代。我們不分族裔,我們是一個整體,我們是美國人!”
場下掌聲雷動,但喊出來的口號最響亮的依舊是“Jail Killer Cop”。
“請問你對Gu槍殺Bobby一案的看法!”有個前排民眾喊道。
“我為Bobby的家人痛失這麽可愛的一個孩子感到無比的悲痛。警察執法,必須要嚴格符合規定,需要更多的督導和培訓,以免這種惡性事件再有發生。現在請警局局長來講兩句,他比我更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
Jeff一腳把球踢給了身邊的警察局長。局長上任不久,大家對他的麵孔並不熟悉,可是他一身警服,就是官方代表。成百上千雙眼睛盯著他,局長隻好上前接過麥克風,說:“我為Bobby家人和朋友的損失感到遺憾和悲哀。警員執法過程中出現的問題,必須接受法律的審判,由人民陪審員做出裁定。我們內部也必須從這兩起案件中吸取教訓,改革警員執法常規要求,加強訓練,以便更好地服務社區,並且保護民眾。最近全國都掀起了抗議種族歧視的熱潮,我們警局也極為重視,將會成立專門的部門,搞好反對種族歧視的自我審查,並且付諸行動來支持民眾的抗議活動,包括維持好遊行現場的秩序,杜絕惡性事件的發生。希望所有參加活動的民眾都能在一個和平、安全的環境下表達自己的民主訴求。這是我對舊金山灣區民眾的一個承諾。謝謝大家的合作!”
局長說完,拍拍Jeff的肩膀,說自己有公務在身,先撤了。Jeff心裏罵,真的不是有最狡猾的,隻是有更狡猾的啊。
沒多久之後,他也有樣學樣地撤了,留下代理市長麵對越來越混亂的局麵。雖然天色尚早,一些看起來亂七八糟的群體便開始向市中心集結。很多商家都開始關門,並且將木板釘在了窗口上,以因應天黑後很可能出現的打砸搶。
Jeff開車回家,回味剛才警察局長的話,又想起來負責Rain一案的法官昨天對自己打的官腔,忽然覺得苗頭不對,似乎風向有點變化。按說這些人不會不支持反對種族歧視的社會活動的———誰敢不支持啊。他們在態度上的微妙轉變,似乎是衝著自己來的。
這麽一想,Jeff就一個激靈。難道自己的事情被誰發現了?沒有可能吧,芒果死了,別的方麵也處理得很嚴密的。唉,也許就是太累太緊張了。他擼了擼越來越光亮的腦袋,決定先不去管那麽多。立初霜這次的錢已經到賬,他希望開學前帶著老婆孩子去度假散心。估計等他回來,那個倒黴的小警察就被判二級謀殺罪成立啦。哈哈哈,也許立初霜一高興,還會打過來一筆錢呢。不過,最近找不到立初霜了,這個女人仿佛消失了一樣。聽說她外甥女車禍死了。小警察估計是萬箭穿心吧。也真他媽的夠巧的。
立初霜啊,怎麽都讓人看不清。而和她沾上,總是有那麽多的不確定感,讓人不踏實。
立初霜坐在白色基調的辦公室裏,目光被遙遠的天際線拉直,海天一色的美景並沒有讓她放鬆神經。來哥倫比亞安頓立夏,自己也跟著放空了一陣子。祝總終於找她了,並且給了她兩個資金調控轉移的大項目,並且承諾,她目前不需要見任何人,隻是遙控便好。
立夏似乎開始適應新環境了。這孩子很聽話,告訴她健康情況不穩定的時候不接觸外界任何幹擾,她就乖乖地待在家裏。平時有個老保姆跟著,立夏在海邊散步,回家做瑜伽,上西班牙語課,聽音樂,非常安靜。
不過,最近她第一次提出了自己的請求,那就是把原先的西班牙語老師換成代課老師Felipe,因為立夏覺得老先生教的太死板,不好玩。立初霜其實也是這麽想的。畢竟是年輕人,需要和年輕人在一起。而且每次課都是她們母女一起上,也出不了什麽事情。
隻是上次立夏無意間聽到新聞裏Rain Gu的名字,把立初霜嚇出來一身冷汗。這個名字,這個人必須被忘得幹幹淨淨。
或許,另一個男孩,另一段愛情,可以達到這個目的?
不過,一動不如一靜,立初霜還沒有想清楚。
立夏對於立初霜答應讓Felipe代替他父親來教課,開心極了。不過,少女的羞怯讓她不敢表達出來。她真的喜歡Felipe講課,活潑而藝術,學習效率也很高。最為關鍵的是——立夏心裏的秘密——Felipe的聲音太好聽。不對,也不是那種完美聲線,隻是非常熟悉的感覺,親切感,加上安全感。溫柔裏帶著盡顯保護欲的力度。
這麽一想,立夏——也就是如今的影兒,就有說不出的放心,而且莫名其妙地感到Felipe是可以連接被遺忘的往事的一條線。
穀雨住在醫院,一直低燒,醫生說也許是壓力所致。這些天他的家人天天可以短暫地探望,Teresa就沒有過去。周一,陪審團依舊沒有達成一致,又回到了六比六。醫院通知Teresa,決定讓穀雨回到監獄治療。監獄的車會安在傍晚來接他。Teresa需要穀雨在幾份文件上簽字,於是趕了過去。
推開病房的門,穀雨在昏睡。他背光側臥,皺著眉頭。
Teresa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看穀雨似乎在做夢。眼睛微微眨動,呼吸急促,腮上的肌肉跳動著,表情緊張而痛苦。很快,一大顆眼淚倏地滾落他的鼻梁,讓Teresa一驚。她伸手想去握他的手,沒想到他急呼一聲“立夏”,猛然睜開了眼睛。Teresa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穀雨愣愣地盯著Teresa,半晌輕聲說:“對不起。”
他呻吟了半聲,痛苦地轉身平躺,眼睛看著天花板,好半天才眨了眨。他的睫毛被漂白水漂淡了顏色,在夕陽裏顯得更加金黃。Teresa覺得他每次一眨,那碎金就隨著細小的塵埃飛了起來,在寂靜中緩緩飄落在自己的世界裏,每一粒都帶著獨特的份量。
“對不起,”穀雨再次道歉:“我做了個夢。”
“沒事。”
“我夢見立夏差點從懸崖掉下去,好在我接住她了。算是個好夢吧。”
“對不起……”Teresa心裏酸楚:如果他能在好夢裏多待一會兒該多好啊。
穀雨回到監獄,沒再被要求參加勞動,每頓飯都有人送來。戶外活動在一個特別的區域,與別的囚犯以鐵絲網隔開。淋浴時間雖然被排在最後,但是有保證。
轉眼又過了一周,陪審團還是沒有達成共識。穀雨變得越來越沉默。他忽然就失去了信心——-也許,厄運就是這樣來臨的,所謂的“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也許,自己會被判謀殺罪,刑期最短15年;也許,立夏真的死了,天人永隔,一輩子也找不回來。
2010年,鄧先生病了,師父死了,芒果死了,立夏死了。本命年,竟然如此凶險。
也許,該認命?
認如何,不認又如何?
穀雨看著窗外的蜘蛛朋友,在夜風裏拚命工作,織著它肯定能捕獲獵物的網。它不會預想生命中的突發災禍,比如,被鳥一口吃掉,或者被人踩死。它比自己幸福。
而那些被蜘蛛網捕獲的小昆蟲,早上的時候還拚命掙紮,如今一動不動。
或許,就這樣躺著吧,在黑暗狹小的牢房,閉上眼睛躺著,一覺不醒,不管將來被誰吃了,都行。
不行!
穀雨跳起來,肋骨傷處疼得他咬牙切齒。不行,鄧先生說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自己不能就這麽沉淪下去。他要去找立夏……
立夏,已經分離超過一百天了吧?早就過了爺爺算好的黃道吉日。立夏的味道,在恍惚中,有了一絲陌生。這微妙的感覺,讓穀雨驚慌失措。需要多久,她的音容笑貌就會被時間無情磨損?他們之間的談話,小秘密,小歡喜,就會漸漸離他遠去?
立夏,你還記得這些嗎?你不會又一次忘了所有吧?
夜晚的監獄,噪音恒久不斷,走廊的燈光透過鐵欄杆的門,固執地持續著監視和滋擾。穀雨抬起胳膊,壓在自己的雙眼上,不由自主將牙關緊咬。他逼迫自己,想想往日最微小最簡單的事,想想他們最愛去的地方,想想親人在自己懷抱的充實和溫暖。
在Twin Peak的夜空下,立夏曾經哼唱過一首歌:Somewhere only we know
此刻,那呢喃般的傾訴在穀雨耳邊響起,溫柔安慰,牽著他的手,帶他緩緩走入可能相會的夢鄉,去那個隻有他們倆知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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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Somewhere Only We Know
眼看著第三部快結束了,勤勞的才女妹妹是該好好休整一下了,不過也別讓我們等太久哦。LOL
Jeff看上去不太妙呀,哈哈,看來可可開始寫大反轉了嗎?看好立夏在Felipe的幫助下找到更多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