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立夏正相宜





發呆,“芳心是事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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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雨立夏間》231 “The Hole”

(2025-02-12 09:52:34) 下一個

穀雨一天之後,才開始明白了隔離監禁的滋味:沒有人類的接觸,沒有保證的戶外時間,沒有日光,與世隔絕的一個“洞”,人稱The Hole。“洞”裏沒有窗戶,頭頂上的那盞燈晝夜都亮著,還時不時地令人煩躁地閃動。穀雨隻有把巴掌大的洗臉毛巾搭在眼睛上,才能睡得安穩一點。從一開始就有心理準備的穀雨,還是越來越難受。他極盡全力地保持每天的規律生活:三頓飯,四次健身,剩下的時間他要求讀書。

他不被允許去圖書館,但是可以一周要求一本書。穀雨開始的時候不知道要讀什麽,獄警就拿了一本愛情小說給他。他讀不下去。於是第二周,他申請西班牙語教程。

他給自己留作業:每天記下50個單詞。

他以後要用的。他的第六感告訴他,立初霜會帶立夏離開中國,不會去香港,不能回美國,那麽也許去她幾次出差的南美洲?

還有自己的父親,也是在那片土地上失蹤的。他要學好西班牙語,他要揭開所有的秘密。

剩下的時間,穀雨一部分用來仔細地祈禱,從爺爺的血壓、媽媽的失眠、鄧先生的記憶力,到Larry發炎的腳趾;從開庭日的排期,到Teresa下次出庭的表現;從立夏的安危,到將來他們重聚後的美好生活......他的回憶,他的盼望,他的設想,都在細細密密的祈禱當中。

剩下的所有時間,他都給了立夏,都給了他能想起來的每一個關於立夏的細節:她睫毛的弧度,她腮邊的粉紅,她指尖的溫度,她嘴唇的甜蜜......都說用力想那些美好的東西,對人有難以言喻的療愈作用。

在他二十四年的生命中,大部分極為美好的回憶都和立夏有關。所以,在這個憋屈空間裏,他必須用足夠的時間想立夏。雖然每次都是從美好開始,到疼痛結束。那錐心蝕骨的疼痛,每每讓他蜷縮成一團,雙臂緊緊地抱著胸,閉上眼睛,欺騙自己:這是立夏的擁抱。

上天啊,讓時間快點流走,帶走冤屈,帶來自由,帶給他找尋立夏的機會。

立夏,你到底在哪裏?

穀雨最終顫抖地問:“你還......活著嗎?”

 

“他們這是故意的,是報複行為!”鄧安達對於穀雨被放在The Hole十分不滿。“完全可以放在普通牢房,單獨監禁就可以了。他目前隻是被起訴,不是罪犯啊。”

陳禦仁老律師點點頭說:“我想他們這麽做,主要為的是安撫那些示威的人和Bobby的家人,還有最惡毒的,是消磨Rain的意誌,讓他放棄抗爭從而就範。”

Gary今天悄悄前來和鄧安達他們倆會麵,聽到這裏,很篤定地搖搖頭:“我不認為他那麽容易放棄。怕是怕時間長了,他精神出問題。如果行為失常,出現暴力行為,對他的案子非常不利。”

“上次Teresa說,就是因為Rain聽到Summer出事,情緒失控,被電擊了兩次才安靜下來,這個記錄被法官大做文章了。”鄧安達歎口氣:“唉,好多案子,法官至關重要。這次我感覺不好。雖然第一次庭審他沒有過多表現立場,可是後來這一招,說明他的態度了。這樣立場不公正的法官,也會極大影響陪審員的決定的。”

陳老律師點點頭:“我找人再去摸摸底。不行的話,我們可以投訴。”

Gary隻是搖搖頭,沒出聲。

穀雨的案子曝光率極高,全國人民都在關注,民權人士更是大作文章。他們倒要看看,在捷運警察逃脫謀殺罪名之後,這個小警察的命運會如何。

“對了,你們聽說沒有......”Gary忽然抬頭說:“Johannes Mehserle判決出來之後的暴亂中,有專業暴亂人士參加。”

鄧安達和陳律師都明白,有那麽一批人,總是在社會活動、遊行示威和民權運動中有組織地插入其中,打、砸、搶、甚至縱火。這些人通常一身黑衣,戴著麵罩,而其中被捕的人員以白人男性為主。

“希望這些混賬東西不要參與Rain的案子的相關社會活動。”鄧安達說。

陳律師憤怒地捶了一下桌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一群反政府、反國家的家夥,都是罪犯!”

“亞裔社區的集會聲援活動要小心他們搗亂。”鄧安達提醒道。

陳律師點點頭:“我會找人去防範。放心。”

“下次開庭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呢。Adam,我看你還是回家吧。這邊我們盯著,有事通知你。”Gary關切地問。“雖然我明麵上不能參與此案,但我還是能聽到風聲的。”

鄧安達點點頭說:“也好。謝謝!”

大家起身,準備離開小咖啡館。鄧安達拉住Gary說:“我一直猶豫,要不要將Rain隨身攝影儀被破壞的事情搞大。這條證據其實對咱們這一方的意義不大。”

“是啊,辯護方沒有舉證的義務。”鄧安達低頭沉吟片刻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那邊一連串的勢力,必須被剪斷。也許這是個突破口。仿效當初David辦我的案子,以栽贓陷害入手,其他問題不攻自破。”

“不過,警局內部目前很亂。你的關係......”陳律師問:“有多少把握?”

“不是完全沒有。一來,新局長未必和他們同流合汙,這一點我不肯定;二來,”鄧安達咬了一下牙:“FBI也可以介入。”

另外兩個人都沉默了。大家心照不宣------難度太大了。穀雨這次被起訴的是謀殺罪,而且正好在Johannes Mehserle案子後麵,民情難以控製,各方勢力都怕得罪民權人士,怕被扣上“政治不正確”的大帽子。

鄧安達開始頭疼。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歎氣道:“咱們再想想,再想想。”

 

隔離監室來了新的“鄰居”,整日鬼哭狼嚎,不眠不休,讓所有的人不堪所擾。穀雨拿衛生紙團成兩個耳塞,才勉強阻擋一點點噪音。身下的床墊發出黴臭味,於是他又塞住了鼻孔。

這幾天他努力鍛煉身體,好好吃東西,覺得體力有所好轉,甚至肌肉都開始臌脹起來。但是出汗多,卻難以保障每天有淋浴,很快他皮膚發疹子,讓他渾身奇癢難耐。更為難受的,是他被告知,電話線路在維修,隻有一半可以用,所以他盼望著和家人通話的機會幾乎化為烏有了。

出疹子第五天的時候,有個新的看守來帶他去醫務室。小窗口打開,穀雨自覺地走過去,轉身,把兩手背後,伸出窗口外,然後被“哢噠”一聲戴上了手銬。門開了,他走出去,讓他們上腳鐐,然後看守把一根金屬鏈的一頭鎖在手銬上,另一頭牽在自己手裏。

“可以走了。”看守說。

另一名看守跟在旁邊,沉默不語。

他們來到醫務室,把他鎖在檢查床上,等醫生進來。新來的看守對另一名看守說:“我看著就行了。”

“那我出去透口氣。”

等那人走了,新來的看守開口道:“我見過你,在Bob兒子的葬禮上。”

穀雨驚訝地扭頭看著他。

“我叫Rafael。Bob托我關照你。我剛剛輪轉到隔離監室這邊。”

Rafael是個矮墩墩的家夥,一臉胡子,說話有西班牙語口音。他湊近耳語:“飯夠吃嗎?”

穀雨趕緊點頭。

“我幫你找機會打電話。今晚最後一班,隻有五分鍾。”

“謝謝!”

Rafael退後一步,搖搖頭。“Bob於我有恩。”

沒想到幸福來得這麽快。穀雨從醫務室出來之後,就一直盤算著這個電話該打給誰。按說,他出事之後,一直沒有見到爺爺,他老人家應該非常希望聽到孫子的消息。但是爺爺平時總不接電話,再說半夜打給他,會不會嚇到他?

打給媽媽吧,除了安慰一下,還要托媽媽找阿強,他也許有辦法找到立夏的具體情況------如果是車禍,警局肯定有記錄吧?潛意識裏,穀雨有希望他什麽也找不到。

五分鍾,希望媽媽第一時間接起來,那麽講一分鍾立夏,說一分鍾近況;然後趕緊掛斷,試一試打給爺爺。說什麽不重要,隻是想讓老人家聽到孫子的聲音就好。拜托老天爺,讓爺爺接電話吧......

穀雨琢磨著和外麵世界的五分鍾聯係,都忘了身上疹子的奇癢。等著午飯,等著晚飯,等著那五分鍾的到來。

終於,Rafael來給他戴手銬,把他領出隔離監室。可是,忽然響起來警報。一時間,整個監獄的獄警都進入了戰鬥狀態。在大聲吆喝中,隔離監室的瘋子開始狂笑,Rafael按照規矩,匆忙把穀雨塞回了他的監室。

不知道外邊到底發生了什麽。等一切都平靜下來的時候,到了熄燈時間。穀雨知道,那期盼中的五分鍾,早已飛灰湮滅了。

他睡不著,不由自主抓自己發了疹子的身體,直到抓出來條條血痕。然後他咬牙切齒告誡自己:忍住,忍住。

於是他忍了一夜,除了心痛,還有身上的躁癢,徹夜未眠,直到聽見隔壁的瘋子醒了,開始大喊大叫.......

第二天一早,Rafael來送飯,牛奶麥片丹麥卷之外,多了一塊沒有包裝的巧克力。

穀雨吃好飯,開始細細地品他的巧克力,體會甜中帶苦在舌尖融化的感覺。然後他聽見有人把隔壁的瘋子帶出來。很快,他的嚎叫和鐵鏈的撞擊聲、獄警的叫罵聲混雜在一起。忽然,瘋子安靜了,隻是笑。鐵鏈的響聲在走廊回蕩。

“啊~”一聲慘叫。“他咬了我的耳朵!The mother fxxker !”

穀雨聽出來是Rafael在叫。他看不見出了什麽事,但是眼前仿佛可以看見Rafael血流披麵的慘狀。然後是掙紮聲、電擊聲、慘叫聲......

自從那場鬧劇之後,瘋子沒有再回來,Rafael也沒有再回來。而穀雨再也沒有排上打電話的機會。

醫生開的藥膏作用不大,穀雨的疹子隻有輕微的好轉。他也開始每次運動之後不僅是擦汗,而是洗冷水澡;每天認真用清水擦洗人造革的床墊;盡量光著膀子透氣。隔離監禁的犯人是沒有剃須刀的,幾日下來,穀雨還沒有排上理發和剃須服務,頭發胡子長得讓他極為難受。所以在終於等到服務的時候,他毫不猶豫要求剃了光頭。恍惚間,他認不出鏡子裏的自己。仿佛剃掉的不僅僅是頭發,而是他作為一個自由人、正常人的資格。

 

在穀雨入獄十天之後,Teresa才得以探視開會。隔著玻璃窗,Teresa瞪大眼睛,半張著嘴,看著穀雨的頭,看著他的臉,看著他胳膊和脖子上被自己抓出來的結了痂的血痕,眼睛裏很快蓄滿了淚水,一時間忘了拿起對話聽筒。

眼前的穀雨,仿佛是另外一個人。他眼睛裏的失落和疲憊,取代了以往的怒火。他瘦了,蒼白了,不過身型卻更加結實。他居然笑了一下,衝自己點了點頭。

他們拿起聽筒,Teresa忍住自己的哽咽,說:“Hi,你還好嗎?”

“還好。”穀雨簡單回答。

“我已經提交了抗議,法官會重新審核你的關押形式。如果順利的話,很快你會被轉到普通類別的監室,單人監禁。會有戶外活動機會。我相信會好很多。”Teresa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再堅持一下。開庭時間定在一周之後。”

“我家人還好嗎?”穀雨問。

Teresa笑笑:“還好。爺爺的身體情況穩定下來了。他特別讓我帶話,說你這算是修行。出來又是一條好漢。他說自己在越南做生意的時候,也被抓起來過。他相信你很快能證明自己的清白,重獲自由的。”

穀雨點點頭。“告訴爺爺,我很好。堅持鍛煉,也學了很多西班牙語。”

“真的?”Teresa的眼睛發光-----驚喜之外,都是傾佩。

“我感謝你的工作。”穀雨拿西班牙語說。

Teresa笑著回答:“應該的。”

“我需要你給我媽媽帶個口信。”穀雨說。

“好,你講。”

“找香港阿強,查立夏------我未婚妻的車禍。”穀雨低下頭,沉默片刻,又抬起眼睛看向Teresa,說:“我相信她還活著。”

Teresa本想勸穀雨理智一點,可是當她看見穀雨眼睛裏的悲痛和熱望,又不忍心了。她點頭應承道:“沒問題。我一定把話帶到。”

會談結束,看著穀雨被帶走,他瘦高的背影在門邊消失,好像帶走了Teresa心裏的一塊肉,連著血,連著神經,讓她痛楚不堪。

走到戶外,Teresa被陽光刺得睜不開眼睛。想著不知身在何處、不知命運如何的那個立夏。她曾經悄悄在網上搜索過,發現了幾張立夏和穀雨的合影以及她的單人照片,應該是當初調查Patrick被害案時網絡上有人曝光的。那個女孩,看著很漂亮,很單純。應該也是深受穀雨疼愛的。

Teresa不敢正視自己的那縹緲朦朧的羨慕甚至是妒意。那種微妙卻細小的感情,讓她捉不住,自然也藏不起來,像是手指被紮入了一根極為細小的刺,紮得不深,露出來的頭很小,沒有大礙,卻時時刻刻滋擾著她酸楚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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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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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8)
評論
可能成功的P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黎程程' 的評論 : 會想小說剛剛開篇的時候,穀雨還是一個成天喊“媽咪”的大男孩,六年之間,他真的是成長起來了。程程元宵節快樂!
可能成功的P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aoyangdelp' 的評論 : 可憐他必須忍下去,甚至都不願意告訴家人。元宵節快樂!
可能成功的P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FrankTruce1' 的評論 : 嗯,困境當中有家人朋友的支持,再加上出去以後尋找未婚妻的動力,穀雨必須頂住這一口氣。Teresa的感情在慢慢變化中,看看智慧如她,會如何處理吧。Snow和芒果的命運,其實都和遇見穀雨沒關係哈。Snow的“帳”要算在鄧安達頭上LOL 元宵節愉快!
黎程程 回複 悄悄話 穀雨有男子漢的擔當,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希望他能逃脫牢獄之災,盡快找到小夏。
可能成功的P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穀雨是比較倒黴,碰上社會運動浪潮,再加上有人要整他。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了。目前大家努力的方向就是千萬不能被判二級謀殺罪。菲兒元宵節快樂!
laoyangdelp 回複 悄悄話 穀雨太慘了。
FrankTruce1 回複 悄悄話 穀雨好樣兒的!困境下鬥誌旺盛,猜測的思路都沒什麽問題,學習西班牙語也很明智,這樣的男主還是給人力量的!
Teresa需要把她對穀雨的情愫升華了才好,不然夾雜在一起就算最後辯護成功了自己也要很受傷了。哎。芒果snow還有這teresa,可別都一見楊過終身誤啊:)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占座,好為穀雨難過,鬱悶,可可趕快讓他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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