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是詩詞和書法愛好者都特別喜愛的一首詞。全詞如下: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這首詞是明代文學家楊慎所作《廿一史彈詞》中說秦漢的開場詞。為了更好地學習這首詞,我特意在網上查閱了楊慎的生平介紹,並下載了《廿一史彈詞》。
楊慎,字用修,出生於書香門第,自由聰穎過人。二十四歲時,殿試第一,考中狀元,從此正式登上明朝政治舞台。但楊慎的仕途極為坎坷,因得罪皇上和權貴,被放逐至雲南。楊慎在滇南過著漫長的流放生活,長達三十多年,最後病逝於雲南昆明。在顛沛流放生活中,楊慎並未因環境惡劣而消極頹廢。他不僅寄情山水,而且悉心著述。據《彈詞》舊序,楊慎“放廢滇南,時其胸中抑鬱,一往忠君愛國之心,無可寄,寄之歌詞,一彈再鼓,隱寓夫勸懲來世、扶正人心之旨。”
楊慎這本史書的標題為彈詞,應該是為彈唱而寫。《彈詞》舊序說:“世傳用修(即楊慎)戍滇南,常傅胡粉、支發為兩角髻,行歌市中。”有雲:“餘竊疑之,謂賢達何放廢如是?及得用修廿一史彈詞,喟然歎曰:用修行吟自廢,豈無意歟!夫世之刪史者,不過節約其文與事,備勸戒、便觀覽而已;用修不然,先之以聲歌,繼之以序說,雜以裏語街談,檃(yǐn)括參差,自然成韻,似正似諧,似俗似雅,似近似遠,其意豈徒以自廣已哉!”
隨便從《廿一史彈詞》抄一段,就能看出楊慎的寫作風格了:
“竊聞誦詩讀書,要知今古;撫琴彈劍,須待賞音。昔者太極初分,鴻蒙始判,有大聖人盤古出世,能明天地之道,達陰陽之變,為三才首君。自後三皇五帝,世代相傳。按史記:盤古之後,有天地人三皇。春秋元命苞曰:開辟以來至春秋魯哀公十四年獲麟之歲,凡一百二十六萬七千年,分為十紀。索隱曰:凡三百二十七萬六千年,分為十紀。雖有參差,大概是世遠不能詳考,不必細推。但要知所謂十紀者:
九頭紀 五龍紀 攝提紀 合雒紀 連通紀 敘命紀 循蜚紀 因提紀 禪通紀 疏仡紀
自人皇氏至敘命氏,凡八十三君,又一書雲:一百八十三君。十紀之最著,有所謂:
有巢氏 燧人氏 伏羲氏 女媧氏 柏皇氏 中央氏 大庭氏 栗陸氏 驪連氏 渾沌氏 赫胥氏 尊盧氏 昊英氏 朱襄氏 葛天氏 陰康氏 無懷氏 共工氏 神農氏 有熊氏。。。”
--摘自 卷一 第一段 《總說》
從今人的角度看,《廿一史彈詞》用來彈唱,難度也太大了。得下多大功夫才能記住這些彈詞呀。古人日常用語,即白話,肯定沒有這麽惜字如金、佶屈聱牙。同一時代的世情小說《金瓶梅》,就是用白話文寫成。當然後者不但通俗易懂,內容也比枯燥的《廿一史彈詞》更吸引眼球。
鄙人孤陋寡聞,對江南彈唱(如蘇州評彈)知之甚少。怎麽會突然想到江南彈唱呢?因為詞裏有“滾滾長江”,壓根不提北方的黃河。偶爾在電視節目上看到蘇州評彈,因為聽不懂唱詞,眼睛就死盯著字幕。給我的粗淺印象是,蘇彈用詞確實很文雅、很文言。
在北方流行的評書,因為是用白話文說,則容易多了。由此想起小時候在農村老家,聽過兩次說書。每次都比看電影還熱鬧。說書場地就設在小學校園,因為場地比較寬敞。村小學是一排平房,分成六間,每一年級使用一間教室,最後一間用於辦公室。那時,學齡兒童較多,每一年級有一個班,大約20名小學生。說書通常是在晚飯後,但我們小孩子早早就帶著小凳子去占靠前麵的地方。記得一次是說三國,另一次是說抗日平原遊擊隊。那時太小,內容都忘記了,反正聽得我一愣一愣的。記得說書者都是瞎子,挨村挨莊巡回演唱。估計那個時代也給不了幾個錢,能包住宿、管頓飯吃就不錯了。說到高潮處,說書人就連說帶唱,且手舞足蹈。有次我坐在最前排,差點被踢著,所以印象特別深。
說起三國,清初修訂的《三國演義》流行本,開場就借用了楊慎的《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見下圖),可見這首詞的影響力。
再回到楊慎的《廿一史彈詞》,卷一《總說》用一首《西江月》做開場白:
“天上烏飛兔走,人間古往今來。沉吟屈指數英才,多少是非成敗。 富貴歌樓舞榭,淒涼廢塚荒台。萬般回首化塵埃,隻有青山不改。”
這首詞,跟《滾滾長江東逝水》一樣,釋放同一內涵:古往今來,各路英雄豪傑,是非成敗,到頭來都是徒勞,一場虛空,隻有高山流水依舊。這一中心思想,就像一條線,貫穿全書。
比楊慎早五百年的蘇東坡,在其《念奴嬌 赤壁懷古》裏,發出了同樣的感歎:“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寫至此,雖都是些老生常談,不至於老淚縱橫,但仍不免有些傷感。貼一幅草書習作收尾吧:
這幅草書習作所用張紙隻有普通複印紙那麽大,所以必須充分利用空間。但又不是普通的複印紙。這種紙比較厚實,適合做張貼小廣告,而且還很吸墨,寫起來有宣紙的感覺,但又不起皺。寫完不用裝裱,就可以直接放進鏡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