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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花非花(1):婚,結還是不結

(2024-11-28 19:03:44) 下一個

【短篇小說】花非花(一)

每當江城回憶起2008年的冬天,就會有一層薄霧浮起,宛如白露時節的沼澤,荒蕪、沉寂,拒人於千裏之外。卻又有什麽東西,在灰蒙蒙的凍土下麵,仿佛一條不肯停步的陰河,暗流凶猛。

2008金融市場的一場浩劫,讓許多和江城一樣躊躇滿誌的留學生們選擇了留校繼續深造。然而命運卻似乎特別的眷顧江城,給她拋來了一根意想不到的橄欖枝。

“城城啊,”電話那頭的母親永遠是她多年高校工作鍛煉出來的播音員般不帶過多情感的聲音,“小劉的父母禮拜天過來了。”

“哦?”江城稍微一愣,放下手裏正在編輯的文件,故作鎮定,“劉宜春嗎?他爸媽沒事兒來咱家幹嘛?”

“這孩子,說話這麽沒大沒小的,這都是你爸慣的,”母親的聲音裏略帶不快。

劉宜春,通城有名的才子,江城從小學到高中十二年同窗的競爭對手。

兩人死對頭似的相處了多年,然而感情卻在最意想不到的土壤裏生了根發了芽。

大一寒假的時候,劉宜春千裏迢迢的來到江城求學的北方,兩人從京城乘火車去了平遙。在平遙的窯洞裏,劉宜春摘下泛起白霧的眼鏡,揉搓著江城凍得發紅的手,一字一頓道,“小豬,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你就是我的,我們永遠不分開。” 兩人笨拙地在窯洞裏完成了彼此人生的第一次、第二次,和第三次、第四次。然而肌膚之親和永不分離的誓言終究抵擋不過年輕人的各奔前程。大學四年之後,江城追隨理想來美讀研,而劉宜春則從香江大學經濟係畢業後直接去了新加坡經濟園區供職。

兩人的感情似乎也還濃烈,不過江城開始有點排斥男友日益頻繁的電話做愛的要求。一次江城被實驗和論文搞得焦頭爛耳,撥打了劉宜春的電話想尋求安慰,沒料到對方敷衍了幾句又開始沒皮沒臉地求歡,氣的江城脫口而出:“你是匹種馬嗎?就知道交配!”

兩人的關係自此進入了一種全新而微妙的尷尬階段。

這是到了“七年之癢”了嗎?江城一個人等車的時候會想。畢竟,兩人在一起也有六年零五個月了。四舍五入,不就是七年了嗎。

對於兩人的關係,母親汪嘉竹和父親江路遙的看法並不一致。江路遙不知為何,對於女兒看上的小子一直熱乎不起來。而汪嘉竹則不然,有意無意的總想撮合兩人進入“下一階段”。

母親的心思,江城是明白的。因為劉宜春,和她濃情蜜意了將近七年的小子,不光是通城有名的才子,還是通城最大的建材公司,天星集團法人劉奕熊的公子。而劉奕熊除了坐擁天星集團之外,還是通城市政府一把手徐彪的發小、幕僚,和死黨。

和劉家聯姻,就此跨越階層,汪嘉竹誌在必得。

“城城,你在聽媽媽說話嗎,”電話那邊傳來汪嘉竹有些許不滿的聲音,“你劉伯伯和伯母親自來看望爸爸媽媽,他們還,”說到這裏有意無意的頓了頓。

“他們還想幹嗎?”江城尖聲插嘴道,意識到了自己的急躁,不好意思的舔了舔嘴唇。

“你劉伯伯是上門提親來了,”汪嘉竹聲音穩穩地,“明年是劉家的大運年,農曆新年的時候把婚事辦了,是喜上加囍的好事情。結了婚你和宜春就能名正言順地進天星幫你劉伯伯了。”

“進天星!”江城高聲嚷嚷了起來。來美留學,並進入美國的職場體驗是她一直夢寐以求的。如今正在畢業求職的節骨眼上,叫她回國嫁人,從此幫襯夫家,如何能夠甘心?

大約是沒有預料到女兒不靠譜的反應,汪嘉竹的聲音也尖銳起來,“城城,你今年也二十五了,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了,宜春這樣的人才這樣的家世,你可不要覺得人群裏隨隨便便拎一個出來就能比得上的。”

江城剛要接話,卻聽見電話那邊一陣噪雜,再後來,傳出了父親江路遙的聲音,“城城啊,你不要聽你媽媽的。我問你,你和宜春,你們兩對將來到底是怎麽考慮的呢?”

和父母通完電話,江城的心情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

結婚,對於向他們這樣相處了六年多的情侶,似乎是按部就班的下一步。更何況,在經濟危機的浩劫之下,求職之路異常坎坷,危機四伏。婚姻,似乎是铩羽而歸的戰敗者一個最好的撫慰,一個港灣,一個台階,一條出路。

江城下意識地點出電腦文件夾裏她和男友的合影。一個文質彬彬,和中身材的青年溫柔地擁著她,無邊眼鏡後麵透出狡黠聰慧的光。江城手指摩梭著戀人的腦袋,無聲的笑了。

“丈夫?”她的噗的一聲被自己逗樂了,這個相知相戀了六年多,對彼此身體上每一個細節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青年才俊,不知為什麽,就是無法和“丈夫”這個詞聯係起來。“老公?”她換了一種稱呼,試著說服自己,然而依舊是不行。

就這樣和自己膠著了一會兒,電子郵件接收器發出了一聲歡快的叫聲。

點開一看,原來是一封來自馬慈丹尼爾森的來信。“小馬哥!”江城的眼睛亮了,迫不及待地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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