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小微
海外題材原創
小微認出是大安班裏的江南美女。剛學法語的時候，老師教如何做自我介紹，已婚還是單身。‘單身’的法語是célibataire , 也許是發音跟英文裏的‘慶祝’celebration 有點兒相似，小微老是覺得這兩個詞有些關係，也許單身歲月是值得慶祝的。
江南美女美且單身，所以男同學們喜歡談論她，在背後叫她Célibataire . Célibataire (簡稱‘賽麗’）皮膚雪白，五官清秀，上揚的嘴角自然而然地帶著笑意，一副溫柔可愛的樣子。因為不是一個班，小微跟她不熟，大家停留在見麵笑笑的階段。
賽麗見到他們好像吃了一驚，抿嘴笑笑算是打招呼，然後就徑直進了廚房。小微這才注意到她也穿著旗袍，原來是在這裏工作。大安收回目光，自言自語道：“不知道她在這裏打工，知道就不來了。”
正說著，賽麗從廚房出來，手裏端著幾個盤子，走向靠窗的那桌，邊走邊回頭看大安。大安的目光追隨過去，話開始說得語無倫次。小微看出些端倪，笑著說:“喜歡人家吧？挺可愛的，你的款。” 大安露出少見的靦腆，急忙說: “不要亂說，不要亂說，小心她聽見。”
小微哈哈大笑，然後說：“喜歡她的人不少，行動晚了，小心你錯失良機！” 大安不安地問，“是不是那個黎巴嫩小夥兒？” 大安班有個黎巴嫩帥哥兒，法語說得不錯，兩個班一起出遊時，他經常提問。據說中學在黎巴嫩是學過法語的，水平比大家高一大截兒，不知為什麽還要混在這些入門級的學生裏。
小微督促說: “沒有這個黎巴嫩帥哥，也會有別的人，喜歡就告訴她，猶豫什麽呢？” 大安麵露難色地說：“都說好了讀書期間不戀愛的。” 小微迷惑，“跟誰說好的？” 大安重重地歎口氣說: “跟自己說好的。剛才我們還沒講到大學的那段真正意義上的戀愛。”
小微洗耳恭聽，大安幹笑兩聲說: “有點兒少兒不宜呀！” 小微嚇了一跳，說：“還是講講老少皆宜的吧。” 大安又震天震地笑，然後說: “看把你給嚇的！”
“大學裏的物理係，能有多少個女同學呢？每來一個，恨不得全係的男生去火車站接站，眾星捧月般的。鳳毛麟角中能遇上喜歡的類型，實在不容易。本科前幾年，學業繁重，沒機會也顧不上戀愛。
大三下半學期，穗大的著名物理學家布朗教授到我們學校做講座，我因為提了幾個他也感興趣的問題引起他的注意，講座之後我們又單獨聊了一下，彼此感覺不錯，他就問我畢業後願不願意去穗大讀研究生，做他的研究助理，他會提供獎學金。
我們係還是有很多人出國的，我因為家裏經濟狀況一般，就沒怎麽想過。現在有這樣的機會， 就動了心。於是就開始著手準備托福和GRE。 在GRE補習班，我遇見了海帆。
海帆是我們的老師，外語學院畢業的，平時在大學裏教書，業餘時間跑出來教GRE。她人柔柔弱弱，給人一種你一見到就要保護她的感覺。” “白吧？”小微插話說。大安笑了，說：“雪白雪白。不僅是白吸引我，還有南方姑娘特有的咪咪。有時候有學生找麻煩，她也不氣不惱，輕聲細語地耐心解釋。
為了引起她的注意，我玩命地學，成績進步很快。” 小微打趣道：“你這樣的龐然大物，想不引起別人注意也難，哪兒還需要什麽特殊努力？”大安哈哈大笑，說：“後來我們好了之後，她說第一堂課就注意到我。正如我喜歡南方姑娘一樣，她對北方男孩子也是情有獨鍾。”
有一次，她說要買音響，約我和另外一個同學幫她搬。在音響店，她一擲千金地買了個什麽丹穗名牌，到了她家，我們吃驚她住的地方這麽高級，像學校裏的外教樓。之後她留我們在她家看電影，順便試試新音響。
另一個同學說有事先走了，就剩下我和她看《教父》。當穗克的女兒瑪麗中槍倒下，他失去了最後的親人，背景音樂宏大而悲慘，海帆哭得稀裏嘩啦，坐在她身旁的我，鬼死神差地握住了她的手......之後，我們再也無法回到正常的師生關係，而是越走越遠。
我知道她已大學畢業，以為比自己大個一兩歲。結果好了之後才知道，她研究生都讀完了，比我大了足足五歲。但長相上，說她是本科低年級的大學生也不過分。我是在傳統的家庭長大，爸爸比媽媽大四歲，一輩子照顧家庭嗬護媽媽，他們在我心中是完美婚姻的典範。
海帆比我大那麽多，我心理上有些不舒服，但我們的問題不僅僅是年齡，還有經濟因素。交往時間長了，我才知道她為什麽那麽有錢。她在大學裏教書時間自由，人又聰明勤力，所以業餘時間接很多別的活兒掙錢，筆譯，帶團，還有給會議做同聲傳譯。那時候大家掙錢都不多，同聲傳譯的付費在我看來簡直是天價。
她喜歡帶著我去這兒去那兒，都是我消費不起的地方。我說一個男人讓女朋友付錢算什麽，她就事先把錢給我，說那就你買單嘍。我心裏不喜歡這樣的角色，就想和她分手。但一到周末，又忍不住去找她，我抵禦不了她的溫柔她的好。
每次在她那裏過周末，周一早上回學校的路上，我都沮喪萬分。我這種傳統家庭長大的孩子，內心實際上是很保守的。理想是好好讀書，完成爸爸那個時代難以實現的博士願望，找個像媽媽一樣的賢妻良母，好好過日子。而不是大學還沒畢業，就背著學校跑到比自己大得多的女朋友家刷夜，讓女朋友為自己花錢。
也許因為她是學外語的，受外國人思維方式影響，她開放得多，對年齡，對誰花錢這種事都不太在意，說喜歡最重要。
人的外表和內心有時差距蠻大的。她外表柔弱，內心則堅強獨立，非常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有一次我們談到《教父》裏，麥克被迫子承父業，在黑道上越走越遠，最後妻子離他而去。海帆說: “One has to do what he has to do, 別無選擇。” 說的時候眼裏露出讓我陌生的決絕，我似乎看到她身上我不熟悉的另一麵。
我呢，外表大大咧咧，似乎什麽都不在乎，實際上受傳統思想的影響，心裏的條條框框根深蒂固，下意識想要過回爸爸的年代。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不是嗎？我是要一路讀下去的，讀書這幾年能衣食無憂就算不錯了，是沒法奢望富有的。
這種經濟上的落差導致角色的分配不同和兩個人的相處模式，我很不喜歡當時自己的狀態，好像人生從來沒有這麽混亂，這麽不自信過。
收到穗大錄取通知之後，我們就開始討論現實問題。她不想出國，說出來了外語就不再是謀生的工具，年齡大了，想安頓。我的博士夢，從小就生根發芽，現在又能師從赫赫有名的布朗教授，放棄這一切是無法想象的事。
出國前一晚，我們選擇在她家裏包餃子。她特別喜歡我做的餃子，我就包了好多，凍起來，留給她以後吃。最後的晚餐，麵對著滿桌的菜肴，回想起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兩個人都哭了，哭我們的甜蜜，我們的無奈，和我們走不到一起的路。
感情中的人真是沒有智商的，讀GRE的人本身就是要出國的，她不想出國也是早就決定的，本是擦肩而過的緣分，因為喜歡卻做著永恒的夢。我記得當時音響裏放著趙傳的歌，好像有一句 “我不曾強求什麽，我還有自己的天空”，這歌詞好像是為我們寫的，我們愛得真誠，但又不肯放棄自己的天空。
第二天她到機場送我，兩個人靜靜地流淚。我進了安檢回頭看她，淚流滿麵的她依然是柔柔弱弱的樣子，分手如初見，我感覺好像做了一場夢。”
講到這裏，大安眼中淚光閃爍，平時嗓門大塊頭大的大安突然脆弱的像個孩子。小微看著情緒有些激動的大安，連聲安慰道：“戀愛還要看緣分，你們愛過，這是最重要的 ”。
小微邊安慰邊在想象著海帆該是怎樣一個女人。溫柔與堅強共濟，感性與果斷並存。……海帆擦幹眼淚，整了整身上的黑色披風，對大安決絕地說: ‘是時候了，We have to do what we have to do, 別無選擇。’ 說完飛身跳到等候的船上，揚帆而去……
小微的腦子裏緊鑼密鼓，忽見大安在她眼前搖搖手問：“你沒事吧？還在聽嗎？”小微收回思緒，趕緊說: “在聽在聽 ” 大安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很少跟別人講起這段，今天講起來，仍有些激動，說明還是沒有完全放下。
剛出國的時候，我們還有通信往來，記得有封信她說，煮了我留下的凍餃子，哭得吃不下去。從此我見不得餃子，偶爾在華人超市見到，心就有痛的感覺。後來我想開了，她也二十七八了，她想安頓我就該放手，不要再藕斷絲連。
後來她結婚了，嫁給了一個外企的高管，我們就漸漸斷了聯係。回頭看這段短暫卻刻骨銘心的戀情，我許諾自己，上學期間不要戀愛，隻有我工作了，有了足夠的經濟基礎，再考慮女朋友的事。
小微聽得沉重，誰想到陽光大男孩大安有這樣一段複雜又成人化的戀愛？比起來，她更喜歡情竇初開的大安送情竇未開的小白回家的那段，雖青澀卻純真。哪裏有什麽經濟狀況，前途道路這些紛繁複雜的因素要考慮？這些攪擾使愛不像愛，使愛更真實。
大安望望遠處的賽麗，搖搖頭說: “實在不知如何是好！不說這個，接著吃。” 他們又吃了一會兒，大安這個無底洞終於宣稱要封頂了。離開飯店的時候，賽麗正在給一桌上菜，大安遠遠地招招手，算是告別。
第二天法語課，小微剛到，巴蓧就興衝衝地跑過來說: “給你看樣東西。” 接著就神神秘秘打開背包，小微一看，嚇了一跳……
